“两位莫非是来我龙岛谈情说爱的么？”

龙王的声音再次响起，一个虚幻着面孔，身穿玄黑色长袍，披散着长发的人影拍着手掌出现在他们的身后，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相拥在一起的身影，语气里带着调侃。

“先生若是有如此雅兴，我倒是记得人间有些好地方，风景也好，何必来我这龙岛？”

“这儿只有些石头和树木，看着凄凄凉凉的，先生也是知道的，哪有人世万丈红尘来得招人？”

龙王笑声谦和，客气十分。

但若是仔细听来，会发现他语中带刺，没有如刀剑那么尖锐，却依旧针人。

里面的怨气和阴冷，透过谦和的表面之后，展露的更加淋漓尽致，尖酸刻薄。

面前这个少年，算来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年没有见过了，面容依旧，还是如少年一样。

看着那一张青涩的精致眉目，老龙王总是能想起当年他浅浅抿唇微笑，手持清鸿，然后轻描淡写，在龙宫之中切下无数水族头颅的优雅与从容……倒在地上的无数水族身影里面，还包括了他几位英姿飒爽，风华正茂的哥哥。

那一把泣血的长刀下，几位兄长甚至连哀嚎都没有来得及发出，一刀之下，龙角碎裂，龙血从脖子上汩汩涌出，神魂灰飞，死不瞑目。

他们睁大的眼睛似乎跨越了千年的时光都依然还在注视着自己，眼角迸裂，目中含着强烈的不甘与难以置信。

那一张张熟悉的脸似乎在看着自己，质问着自己为什么还不给他们报仇，为什么还不去实现曾经的野心……

龙王指尖微颤，眼前有些恍惚，嘴角也微微发苦。

只是他呈现在外面的那道身影毕竟只是虚幻，也看不出他的神态。

少年松开了自己的怀抱，怀中那个熟悉的清丽身影面目如昔，鼻唇间也依旧环绕着她身上自带的香气。

但是终究和许多年前不一样了……若是能真正抱一下她，又该有多好？

少年毕竟不再年少了，他肩膀上的负担也远远超出正常人可以想象的范围。

他向着萧浅浅微笑了一下，然后恢复了往常的淡定从容，转身看着龙王的虚影，低垂眉眼，弯腰下去，言语诚恳地说道：“龙王陛下，在下前来，原本是由要事和您相商的。”

“哦？原本？”

“是的，原本。”

他抿着唇，脸颊上多了两个醉人的酒窝：“现在怕是要缓缓了，我现在只想带着浅浅出去，四处走走，仔细看看我们一起守护的这个世界。”

龙王深深吸了口气，感觉有股怒火从心头涌起，疯狂地烧灼着自己的理智和冷静。

他沉默了几个呼吸，然后才缓缓开口，依旧语带调侃，似乎毫不在意：“先生轻便……孤王，自然还在此静候先生与萧姑娘归来。”

“多谢。”

少年轻轻颔首，然后低下声音，温柔地伸出手，下意识想要握住萧浅浅垂在身侧的那只柔荑。

但终究不能够了。

两只修长好看的手掌在空中交错了一下，然后毫无阻碍地相穿而过，没有办法再十指相扣，掌心相抵。

萧浅浅面纱下的俏脸微红，却有些迟疑。

虽然没有办法再和自己心上人相拥，但隔开了百千年的光阴，还能有朝一日，和他见面……这就极好了。

浅浅姑娘略有些忸怩，心里头羞涩地胡乱想着些女儿家的心事，终于发现其实这个世界对自己还算是宽厚的，没有自己曾经以为的那么残忍与无情。

她瞥了一眼身后的那座石碑，紧起眉头，轻声问道：“可是，这里该怎么办？”

“没关系的。”

少年笑眯眯地看着那张俏脸，然后伸手从腰间去下那枚精致的小刀模型。

被自己主人从莲花耳坠变成腰坠的清鸿哀怨地在风中发出一声亲昵的脆响，竟然从自己主人的手中飞蹿出来，像条灵鱼一样游动着，绕着萧浅浅的身躯盘桓旋转着，灵动可爱，就好像一个受了气的孩子模样，不断发出短促的金属震荡声，似乎在说着些什么话。

萧浅浅眯起凤眼，目中含笑，安慰道：“好啦好啦，我知道你受委屈了的……咳咳，他竟然用你做菜刀吗？可是我能怎么办呢？当初是你自己选的主人，我可是劝过你的，你也没听呀。”

她歪了歪头，有些好奇地撒娇着：“你竟然去做了厨师，那么现在做饭怎么样呀？”

清鸿呆滞了一下，垂头丧气下去，有气无力地躺在地上，咸鱼一般懒得动弹。

少年摇了摇头，宠溺地看着萧浅浅：“我记得你和洛洛都很喜欢吃食。用现在的话来说，倒是两个不折不扣的吃货了。于是想着学些厨艺，以后有机会做给你们吃……晚点我给你做一顿尝尝好了，我现在手艺不错的。”

他说到这里，两个人都反应过来哪里还有什么品尝的机会？于是双双面色暗淡地沉默下去。

过了片刻，浅浅姑娘才勾起唇角，认真地点点头：“好的，我喜爱吃肉，你到时候记得多做一些啊。”

多做一些，放在我墓碑上也不错的……只要是你做的。

她想着，有些难过，却没有展现出来，尽量将所有的愁绪都藏到了自己的笑容下面。

少年点点头，温柔地应和着：“好啊。”

他们两人说着些亲密的话语，眼中只有彼此，根本旁若无人，倒是没发现龙王的虚影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少年说完“好啊”两个字之后，弯腰拾起了自己刷起小性子的老伙计，然后“锵”的一声把它贯到了石碑的前方。

那把看着焉头焉脑，无精打采的清鸿宝刀在破土入地的那一刻，无数形如刀剑的字符从它的刀尖上如蛛网般密密麻麻地延伸出去，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就布满了整座山峰。

如同锁链，扯住了整座山头的所有四相元气，震慑住了一切魑魅魍魉。

就在长刀入土之后，一把淡青色的通天刀影从山峰中纵贯而起，破开云霄，直入天际。然后就在一瞬之后收敛了所有的光芒，化作虚无，隐匿在空中。

龙岛上所有的龙族自然都发现了这个异状。

只是等他们抬头看去，异象已然消散，再也找不到一丝残存的迹象。

敖厉皱了皱眉头，狭长巨大的龙躯裹着云彩想要靠近过去，但只是微微凑近山峰到百米的范围内，眼前竟然就有一道凌厉无比的刀影自虚空中出现，顺着自己面门当头劈下。

刀势滚烫，席卷了足有万度的高温，但是却又幽冷渗人，使人毛骨悚然，手足冰冷，思维甚至都冻结起来。

他心里疯狂发出警兆，不由腾身，飞速后退百米，然后才发现眼前的刀影渐渐散去。

敖厉化作人形，站在云端，表情有些阴晴不定。

他的面上竟然出现一道浅浅的伤口，正好破开面皮，流出了细密的金黄色血珠，凝在空气中，慢慢向下滑落。

敖厉伸手擦拭了一下，没有说话。

良久之后，他才长出一口气，低低，并不确定地发出一句疑问。

“这是……清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