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没有迷雾的遮挡，想必可以清楚无碍地看到商城最顶层的位置，有一团不断跳动的血色蚕茧，如同心脏一样跳动着。

青丘流苏搀扶着几近虚脱的张腾，指尖燃着一团青幽的火焰，点亮黑暗，慢步沿着阶梯往上走。

那种刺目的红色确实消失不见了，匍匐在地面上的尸体肉眼可见地变瘦变干，以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速度蜷缩起来，就好像风干的腊肉一样……

但是这个比喻不能多想，一多想张腾嗓子眼里就有东西要冒上来，隐隐反胃作呕。

电梯这时候是没法坐的，姑且不说电灯跳掉的情况下电梯能不能使用的问题，就是随便来个人堵住电梯门口，或者直接切断电梯的钢缆，另外两位死不死不知道，反正就张腾这种肉体返胎……反应慢点，连许愿都来不及说全，那就不是九死一生，而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为了贪图便利，能冒这种风险的全是疯子和傻子，张腾显然不是，即便慢一点，还是老老实实走上去更加安全。

敖川性子急一些，丢下两人蹦蹦跳跳就往上蹿去，一会儿连脚步都听不到了。

张腾看着脚边那些死相凄惨的尸首脸色一直不好，有些麻木，有些凄苦，还有些迷茫。

“心里难受？”流苏姑娘是很善解人意的。

“有点。”

青丘流苏挑挑细细的眉梢，然后指了指底层的位置：“妾身大约数了一下，这层死的大约就有四五百人，里面应该有一半是你杀的。”

张腾痛苦地闭上眼睛，发白发干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说话，干涩的甚至听不出原本的音色：“我不想的……我不想这样的，但是救不回来了，即便我不下手，他们也会死于自相残杀。”

“你看，你心里也是明白的。”流苏姑娘微笑着拍了拍张腾的肩膀，“懊恼和遗憾总是于事无补，问心无愧就好。”

张腾沉默了好久，长长叹了口气：“有没有人和你说过，其实你蛮会安慰人的。”

“哦，其实小郎君你该感到荣幸的，妾身可不太喜欢做安慰人这种事情。”

天台的通道上原本应该是有一扇坚硬的大门的，只是现在只剩下半个弯曲的门板了，显然不太雅观。

当然更不雅观的事情还在后面——早早消失在视野里面的敖川敖小爷正趴在还剩下半截的门板上面，如同一只勤奋努力的松鼠一样张开嘴巴，鼓起腮帮子，使劲儿嚼着显然并不香甜的金属门板。

张腾和青丘流苏看到这一幕都愣住了。

流苏姑娘迟疑了片刻，好奇地问道：“敖川，这个大门……好吃吗？”

张腾望了一眼大门外的世界，一道如同洪吕大钟般的巨响从门外传来。

昏暗的暮色中，充满不详的红光一直闪烁着，之前耳边回绕的那种得意的笑声消失之后，取而代之的是略显沉闷的心跳声，极为缓慢，大约一分钟才会跳动一次。

刚刚这声异动就是极为沉闷的心跳声，甚至连脚下的地面都随之微微震动着……尽管没有张腾之前在封禁塔里面看到的那头比蒙那么强大，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影响周围的环境，依然是一件极为骇人的事情。

敖川鼓鼓囊囊的嘴巴微微张开，然后一些金属碎片被他“呸”一声吐到了地上。

还带着唾沫的金属砸到地面蹦跶了几下，快要跳出门外的时候竟然被一刀看不见的空气墙拦住了，然后弹了回来。

敖川用极为讽刺的眼光看着青丘流苏，露出自己缺了颗门牙的细密牙齿：“你可以试试能不能走出去。”

流苏姑娘蹙起眉头，往前走了两步，抬腿想要迈过门槛，然后张腾就看到她抬起的步子极为滑稽地凝滞在空中，一直落不下来……

青丘流苏光滑如凝脂的脸颊上滑落了一滴冷汗，她退后几步，然后贴近敖川趴着的那扇铁门，闭上眼睛，玉指微屈，沿着极为古怪的韵律敲击起来。

这种节奏和韵律听起来其实并不难听，甚至称得上清脆悦耳，与这扇金属大门的质地完全不匹配。

随着青丘流苏的敲击，波浪似的云纹从她的指尖酿出，然后在空气中形成了如有实质般的海浪，拍打向那扇走不出去的大门。

在张腾吃惊的目光下，一张裂开大嘴的鬼脸痛苦的浮现在空气中，怨毒地看着青丘流苏那张完美精致的脸颊。

流苏姑娘陡然睁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那张鬼脸，丝毫没有在意的样子。

她一把将还在继续啃咬门板的敖川扯了下来，然后那只娇嫩的手臂就好像切豆腐，竟然直接伸入坚硬的门板里面！

更加古怪的是，明明只有薄薄的一层铁门，这只手臂伸进去之后却消失不见了，好像进入另外一个空间一样……

张腾面色古怪地看着青丘流苏，然后突然记起面前这位笑靥如花的姑娘其实只是一张符纸，想到这瞬间就释然了。

“嘻。”青丘流苏轻笑着，重新出现在视野中的那条手臂掌心中攥着一团应当没有实体的黑气。

她向着那张鬼脸俏皮地吐了吐舌头，然后在那张鬼脸的惊恐表情中，几根手指用力一捏……

随着一声刺耳的惨叫，她手中的那团黑气瞬间四分五裂，连带着那张阻挡在几人面前的那张鬼脸也化作袅袅黒烟，最后再也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戚，只是一点小障眼法而已，阵眼的位置连我都骗不过，怎么可能瞒得过她？”

敖川撇撇嘴，皱着眉头用手指在嘴里摸索了一下，扣出一片细碎的金属片，然后甩到地上，这才舒坦地砸吧了一下嘴，随意一脚将门板踢到了墙边，发出了“哐当”的巨响。

“走吧，出去看看那位进化的到底怎么样了……大老远来我们的地盘进化，胆子挺肥的啊。”

他满脸狞笑地把自己双手的指骨捏的“嘎达”作响，豪气满满地迈着螃蟹步往外走去。

“小孩子家家的，乖巧一些哦。”一只温温柔柔的纤白玉手扯住了意气风发的敖川的衣领，轻轻巧巧将他扯了回来。

然后青丘流苏自己就负着双手，哼着曲子，笑意吟吟地小跑着走了出去，留下了满脸委屈的敖小爷和半残废的张腾落在后面。

青丘流苏那张好看到让人炫目的脸蛋上挂了抹懒懒散散的妩媚笑意。

她倚靠在墙边，俏生生地朝着面前几个一脸愕然的外国友人挥了挥手，温温柔柔地用字正腔圆的D语招呼道：“嗨，你们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