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僧人步履轻盈、体态婀娜,修长的脖颈上,一副雌雄莫辨的姣美容颜,在点着戒疤的光头映衬下不仅没有减分,反倒更显抚媚。
其旁若无人的扭着腰肢走到义言跟前,随即袖摆一振旋身靠着义言先前使用的侧靠,慵懒的坐下。
义言有些迷离的闻着身侧混合着檀香的芬芳,问到
“妙容大居士怎的这会儿过来了?”
那妙容大师一双杏花眼冷冷地瞅着跪在一旁衣衫凌乱的侍女,直看的那侍女额头冒汗不已。
半响后才冷笑一声,
“你先退下吧。”
那侍女这才如蒙大赦般的叩首退下。
一旁的义言尴尬一笑有些紧张的解释道,
“只是帮我按按腿而已...”
妙容却不理他,转头看向偷偷膝行退后藤原卫光,道
“中务臣大人,跑什么?刚不是有话对你家大人说么?”
藤原卫光挥袖擦了一把额头冷汗,抬头望向义言,眼中满是希望,就像在说
'大人,先让小的走吧……'
哪知那义言正是心虚之时,怎会顾及属下的想法,咳嗽一声口中道,
“你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
手却慢慢伸入身侧妙容居士宽大的僧袍内...
藤原卫光只得眼观鼻鼻观心,张嘴言道,
“国辅大人,属下认为,那下川奏家主虽伺探护政台秘事。但确实是因为,十六年前那五尾之灾动静太大、拖延日久,使京中未能完全封锁消息。如此这般,才使其有机会探得其中几分虚实。然,左奏者虽隐为下加贺川国国中人之首。但自国辅大人任职以来,从不加掣肘,反倒多番压制国中人左见,襄助国辅任事。可见其人老成持重,实为知晓利害之辈。且今日主动谈及千手家事,虽然未尝不是故意表现其坦荡,但也算是有交代了。所以,属下私以为,今日这般就够了,再抓着不放,到显得我们落了下乘。”
义言闻言沉吟不语,不是他不知其中厉害,实在是这老东西在国中势力太大,他这个国辅都隐约有被架空之感。这次好不容易有机会,趁着京中警惕想整治一番,就这般放过总觉得不甘。至于那右奏者,完全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他倒是没有放在心上。
如此这般想着,伸入僧袍中那只手上的动作都下意识地停住了。
那妙容正眯着眼享受着足间的按压,义言这手上的动作一停,顿时就不高心了。
“你这蠢东西,老的你现在动不得,就不会等他那傻儿子按耐不住再动手吗?到时候拔起萝卜带起泥,想整治谁不都是你一纸奏疏的事儿?”
说罢又看向藤原卫光,不耐烦的说道,
“他那傻儿子野心勃勃,却未能得其父之智一二,你下去给你家大人写个章程,回头寄给左中辩大人参详一二也就是了。”
义言闻言大喜,言道
“确实如此,可惜花行你志不在此,不然...”
妙容见他高兴地连自己的俗名都用了出来,娇媚的啐了一声,又对藤原卫光言道,
“还不退下?”
藤原卫光看了一眼中臣国辅,见其手中又开始在大师脚间窸窣不停,只得默默退下。
此间自是不提。
却说等那中务臣退下之后,中臣义言立马一把将妙容大师拉入怀中,口中道
“几日不见,大师可想我?”
“你那些小侍女哪个不比我这么个男人伺候的好?我们上国辅大人怎还会记得贫僧这方外之人?”
“她们都是下人,怎比得上你呢?”
“我那姐姐呢?”怀中人却是不依继续问道。
“呵,别提了,你那姐姐对我就没露出好脸色过。”
“呵呵,你和人家弟弟有一腿,还想让她笑给你看?莫不是还想让我和姐姐一起伺候你不成?”
妙容这明显是气话,却不想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义言闻言手下一滞,瞬间有种心动的感觉。
等回过神来往怀中一瞧,只见怀中人正冷眼盯着自己。
他也是个心大的,打了个哈哈,在大师半推半就的挣扎中抱着就躺了下去……
大半日后,晴明缓缓睁眼瞅了眼窗外天色,嘴里嘟囔道
“已经该起了啊,晚上还有个肯定很尴的宴请要去..”
虽然无奈,但知道拒绝不得,只得爬起来。
下床还没走两步,刚弄出点声响,就听见外间叽叽喳喳的声音响起,一听就知道是早上那群上赶着占他便宜的侍女又来了。
“殿下,侍女们说是要为您更衣洗漱,您看?”
门外的护卫问道。
听声音并不是仁性,看来是换班儿了。
晴明看一眼挂在一旁那复杂的祭服叹了口气,心想自己左右也穿不好,还不如安心享受被伺候的待遇。
于是吩咐道,
“让她们进来两个吧……”
“诺”
又是一阵叽叽喳喳后,门被推开。进来的是最漂亮的那三位,一人手臂挂着布巾、端着盆;另两位一个拿梳子、一个拿铜镜。
“大人,奴家等人伺候您洗漱更衣。”
半个钟头后,一切收拾妥当,晴明正和仁性等一干护卫商议此后行程,外间传来众人的脚步声,却是那早间的藤原中务丞前来了。
“尊客休息的可好?上国辅大人已备下宴席,若是准备妥当还请移驾。”
“好说,好说,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请!”
“请。”
两人在双方护卫的簇拥下说着些无甚营养的客套话,走到了位于贵族区的国守府。穿过层层防守来到了天守阁外。
“涡之岛护国大阴阳师嫡脉,漩涡龟法师晴明殿到!”侍者的唱名声由外而内层层递进。
晴明眼角一抽,本以为元服后终于可以摆脱这令人尴尬的乳名,没想到在这里又会听到...他强忍着没一脚踢碎负责唱名的侍者,回头低声问紧随其后半步不到的仁性,
“仁性叔,我都元服了,为什么还要在名字中间加上乳名呢。”
“殿下,这是大陆公卿的传统,他们认为直呼尊贵者的姓名是一种无礼。而受人尊敬却又没有官职加身之人,只能被如此对待。”
“所以说我还得谢谢他们?什么狗屁道理……”
仁性忍着笑意低下头不再言语,他是知道晴明有多不待见自己乳名的。明明'龟'这个字眼有很美好的寓意,不知道为什么殿下却很不喜欢。
不过,今晚他必然是要失望的,
“殿下,上国辅阁下及其夫人肯定会这样称呼您,所以再怎么不喜欢也请务必不要失了礼数....”
“该死的贵族礼仪!”
这时,在前领路的藤原中务臣见两人脚步慢了下来疑惑地问到,
“漩涡殿,可有什么疑惑?”
“没?烦请继续带路。”
“请”
“请”
在两人的客套声中,终于抵达了天守阁上部的宴厅。
随着门外侍者推开大门,内里的格局出现在晴明眼前。
宽阔的大堂中间空无一物,正对面是一高一矮两层阶梯状的高台。
高的那个只孤零零的放置了一席一桌,桌上空无一物,显然不会有人去坐。那是上国守的位置,这个官职虽说通常由京都的高官兼着,等闲不会就国,但毕竟是名义上的一国最高位。所以,在正式场合必然会在最尊位留着一个位置,以示名正言顺。
下方次一级的位置则平行放置着两席,左侧席前的桌子稍大,是主位;右侧桌子稍小该是陪坐。
高台下方,隔着空旷的中央,左右相对着放置了两列坐席。此刻,除了包括左首尊客席在内寥寥无几的坐席,大部都坐满了人。
左侧一列头戴高帽、手握芴板、身披衣物色暗却用料奢华、面色严肃。
这是来宴的公卿贵族,他们见到晴明进来,面色矜持只是抬起手中芴板遥施一礼以示敬意。
从坐位和态度可以看出,这都是下川卫国中举足轻重的势族。
相对于左侧的坐席间还有几个空位的情况,右侧的位置则早已坐满了人。他们穿金戴银,但服饰的底料却是布质,态度也更加谦卑。
瞧见三人进来,都跪坐着躬身施礼。只是一个个明明躬着身子,却非把脸抬的老高,那一张张白粉扑面的脸上,堆着菊花般的笑容,让晴明不寒而栗。
晴明在朝两侧的人员回礼之余,跟随着藤原中务臣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也就是左首位坐下。仁性并没有位置,只是跪坐在他身后,以全护卫之职。
藤原中务臣则坐在了隔着他三个位置的地方,两人中间的位置暂时还无人,想必都是些大人物。
宴请的队伍很有牌面,左手都是本地公卿势族的代表,他们人数虽少,却是国中最大的势力,彼此间争中有序,肘制着国守府的统治。
右手则顺着主席由近到远,分别坐着本地豪绅,这些豪绅虽不是公卿,但世代在下加贺川国经营,一个个家族人脉广阔、守望相助,且多是本地公卿的分支或姻亲;其后,是来自京畿或本地及其它七上国的大商贾,他们虽名为商贾,实则是各地大贵族在下加贺川国的利益代表,同样不可小觑;
最下首是寥寥几方本地武家势力,虽说能坐在这里说明他们已经公卿化,但依旧没什么地位。运气好的话,再努力几代人的时间,说不定能得个入流的官阶,从而摆脱武家的尴尬身份。
总之,只要不是太政氏或者其他大公卿的亲近嫡系血脉出身,武家人是没什么地位的。一个个都一门心思的养名养望,向公卿靠拢。
“下川奏家家主、继主,下川奏左奏者、下川奏右奏者到!”
正在晴明一边观察着席间各色人物、一边听着仁性再其身后低声介绍之时,外间又传来唱名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