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黑姑领着刘民强沿着通天洞往里走,大约走了二里路后,来到了山后的出口。刘民强仔细看了出口,不禁感叹万分,这还真是个通天洞啊!这出口在一片野藤条中,整个洞口被野藤条覆盖得严严实实地,从外面一点也看不出洞口的痕迹。
黑姑看了刘民强一眼,说,这回你该放心了吧?
嗯!绝对放心!但我也不能粗心大意,到时这里也放上一个岗哨。刘民强说。
也好!小心驶得万年船。黑姑用赞许的目光看着刘民强赞同地说。
那是!队长说得对。刘民强流露出圆滑的味道来。
黑姑没有理会,接着说,俺们西山区队也休整得差不多了,得出去到县大队领任务啦。
这么急?刘民强听了,忙问道。
不急不行啊,小鬼子还在到处杀人放火。只有将小鬼子赶走了,才会不着急的。黑姑认真地说。
是啊!日寇一日不除,民众就一日不得安生。所以,我辈需继续努力,驱逐日寇,还我河山!刘民强慷慨激扬地说。
黑姑把刘民强引进旁边一个侧洞里,指着一垛粮食说,这些粮食也够你们吃些日子的,希望早日疗好伤,一起打鬼子!
刘民强看到这些粮食后,感动得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只好一个立正,想黑姑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后,说,十分感谢!您想得太周到了。
您不用客气,都是为了打鬼子。黑姑说,你多保重。过些日子,俺再给送点好吃的来。
黑姑和队员们走后,刘民强看望了一下伤员后,便走出通天洞,来到外面独自坐在一块山石上,沐浴着时急时缓的山风,看着天上越飘越近悠悠的白云,思绪便傍着白云飘向了东北老家的时光……
他家就住在那松花江边,父亲常年以打鱼为生。他儿时的时光基本上是在父亲的船舱里度过的。从认识鳌花、鳊花、鲫花的“三花”鱼开始,再到“五罗”——哲罗、法罗、雅罗、同罗、胡罗。这些都曾是自己最美的佳肴。当然这些是留恋不住自己的,让自己最向往的就是那“武开江”的日子。像这样的日子,常常也是可遇不可求的。“武开江”需要季节风,一般要刮半个多月的狂风。阵阵狂风,如狂卷的钢鞭样击打这江面,于漆黑的深夜中迸发出一声雷鸣般的巨响,冰封了一冬天的松花江面炸开了,轰隆隆的冰排互相簇拥着,互相撞击着,如一匹匹脱缰的野马咆哮着,争先恐后地往下游宣泄而去,那气势,如长虹样直击心扉,让灵魂震撼,更如黄河壶口瀑布般壮观,让人终生难忘和留恋。
随着冰面的分解,被冰封了四五个月的鱼儿也被这江水激活了飞跃,纷纷在江面上跳龙门般地飞鸿着,划着靓丽的弧线,引得岸上观看的人们阵阵喝彩。这时候,他的父亲会将渔船小心地行驶进激流中,撒下一匹网,收一船开江鱼。这些开江鱼,由于忍受了一冬天的饥饿,体内的脂肪已经消耗殆尽,肠内的废物也排泄得异常干净。饥饿也让其皮肉紧缩,变得非常结实紧凑,不肥不烂,与冰块形同一体,出水后,便冰清玉洁一般。下锅后,更是味美鲜嫩,无与伦比。所以,在中国著名的“四大鲜”中占有一席之地的地位。
开江鱼好吃,但也珍贵。他的父亲从来是舍不得自己吃,每次将船靠岸后,他都将鱼儿全部卖给了鱼霸,卖来的钱除了交上船租外,剩下的就买点米,回家度日。
“九一”事变之后,松花江上就多了一艘艘日本船。这些日本船在江上横行霸道,开枪打炮,为所欲为。一天,他的父亲像往常一样下江出船,忙到下午时分,正准备返航回家时,被小鬼子的巡逻艇包围,接着便是枪炮大作,一齐向小船飞来。他的父亲先是不幸中弹,接着渔船便被飞来的炮弹炸了个粉碎。让他沿着松花江寻找了三天三夜,也没寻见一丝踪影。从此,他父亲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没过几天,他的哥哥又被日本鬼子抓走,去了煤矿做了劳工,之后,便杳无音信。紧接着,他的十七岁妹妹被日被鬼子掳进据点里,也是一去不复返。
接二连三的变故,让他的母亲受到了沉重打击,这种叫天天不灵,叫地地地不应的怨恨,直憋屈得把善良的母亲逼疯了,一头投入到松花江里,汹涌的江水也如日本鬼子的魔爪样无情地吞没了他母亲的身体……
从中学闻讯赶来的他,长跪在江边上,面对滚滚的江水洒干了眼泪,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突然间就成了孤儿。该死的小鬼子,此仇不报,枉为老刘家的男人!他想等到天黑,冲进小鬼子的据点里,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但是,被随后赶来的同学王忠才拦住了,最后将要累瘫在地上的他拉起,擦干了眼泪,一起回到了学校,要一切从长计议,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王忠才的家境遭遇也基本上与他家的相同。王忠才家里有一个手工作坊,主要是弹棉花纺纱。日本鬼子来了之后,要将他家的作坊收购。王忠才的父亲坚决不同意。日本鬼子一看收购不成,便另施毒计,以私通抗联的罪名,将王忠才的父亲逮捕后,打入牢房,没收了他家的作坊,将王忠才的母亲和家人全部赶出来,流落在街头。
回到学校后,王忠才便问刘民强有什么打算?
刘民强此时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报仇,报仇!
王忠才说,你这是初级阶段,我父亲刚被鬼子抓的那几天,我也是只有一个念头,报仇!可是,后来冷静下来想了想,这报仇,不是一句空话,要付诸于行动的。既然要行动,那就不能硬拼和蛮干,咱不能简单地一命换命就完事。咱要从长计议,要把这群侵略者赶出中国才是根本。
王忠才的一番话,让刘民强清醒了许多。王忠才也算是过来人,毕竟早就经过了,自然考虑的比自己多。是啊,要想将这群畜生赶出去,参军报国才是惟一的出路。去哪里参军呢?找抗联?抗联都在深山老林里,恐怕一天两天难以找到,遇上野兽什么的,没有防备经验的他们,肯定会吃亏的。实在不行的话,就南下,找国军参军,只要是能打鬼子报仇就中。
说干就干。刘民强做出决定后,第二天晚上,便与王忠才一起溜出了校门,在鬼子据点周围转悠。遇到一名酩酊大醉的鬼子兵,二人一对眼色,便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名鬼子兵放倒,刘民强抡起手中的石块,将鬼子兵的头颅砸了个稀烂。之后,两人便乘着夜色,一起南下,走了近一周,便找到一处国民党部队,当上了一名国军士兵。
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与日军打了几次阵地战之后,便一路撤退南下,让日寇长驱直入,失去了一片片大好河山。
刘连长,在想什么呢?不会是又想松花江了吧?王忠才看见刘民强独自坐在这里,便走过来问道。
是啊,想松花江了。刘民强听到声音后,便从思绪中飞了回来,看见是王忠才便实话实说了。
总有一天,我们会打回松花江去。王忠才信心十足地说。
但愿如此吧。刘民强说,只是目前的形势越来越严峻了。我们要想办法壮大队伍,到时才能有力量打回松花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