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五十六章 一九五四(惊)(1 / 1)莞卓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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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口村总共就这么大点的地方,各家各户谁家几间房子,哪怕是村里的小孩都能说清楚。

抛开最大的徐家老宅不说,整个村所有家庭几乎都是一大家子人捆巴着住。

村西边的**家,过了年刚添俩双胞胎大胖小子,那位**大哥都得在自家灶房里凑活着住。

村东的梁实诚,大儿子八岁,二闺女五岁,三闺女三岁,一家人挤在寥寥两三间房子里。闹得这两口子要想说点枕边的事,那都得寻个没人的时候,往村后边的树林里去。

还有罗庚罗大哥家,小儿子不满周岁,还得有人天天照看着,大妮子小妮子“罗解放”姊妹两个住一屋,罗东东个男孩子长大了,不能和姐姐妹妹再睡一起,爹娘又舍不得个孩子受苦,只能再腾出来个屋给罗东东住。最后闹得老罗大哥都得在庭院里搭俩布帘子,凑活来。现在天还热点,那倒是好说,等再过一俩月入了冬,谁都不知道罗庚还怎么过去这个冬天。

诸如此类的情况太多了。

主要是整个村的人越来越多,可该跟的建设一点都跟不。

哪有钱盖房子。

哪怕是盖一间小土坯房,房顶瓦片房梁的不要钱吗、奠基的石头不要钱吗,这才刚有了个温饱,谁能拿得出钱来重新盖房。

所以,当付粟锦这位扫盲知识员来了村里,安排好扫盲班如何开展的相关事宜之后,她这个女同志住在哪,成了个很严峻的问题。

生产社所在的徐家老宅里有的是房子。

让付粟锦住在这里,先不说付老师自己什么想法,反正全村所有人都不同意付老师这么个年轻女同志和苟大友住在一个院里,不管到啥时候、不管发生什么事,整个祝口村村民都不会改变“苟大友不是个好东西”的想法。

当然,让苟大友离开生产社,找别的地方去住,那也不现实。

村里没人收留他,他自己是不会同意住到大马路去的。

那么,还能有什么地方,有富余房子给付老师住的?

曹兴民老太爷家现在是空出来了,但太爷才走一年,这让个孤零零的年轻姑娘住进去,不叫个事。

所以,想来想去,最终大家伙不约而同想到的,那就是曹安堂家了。

那一年,不还有个李芸燕李主任住在曹安堂家的吗。

这次付老师住的时间长,就让罗婕这个年纪差不多的姑娘过去陪着。

至于曹安堂……

按照猛子的说法,那安堂哥随时都要恢复工作,住镇给安排的大砖瓦房去了,家里空着也是空着,啥都不缺,正好能把付老师安排下。

再说了就算安堂哥一时半刻走不了,以前不也是去徐家老宅对付着住过。

要是别人遇这事,或多或少会有点意见。

但安堂哥那思想觉悟,肯定能理解,也肯定同意这样的安排。

所以,当曹安堂回到家的时候,村里几个大嫂子已经把他家稍微变了个样,安排成付老师的宿舍,而他需要的铺盖那都早早送去徐家老宅的柴房了。

曹安堂感觉,村里人可能是对他有意见的。

要不然他好好的一个家,怎么平常时候成了村里孩子做作业的地方,关键时候都不让他自己去住了呢。

好吧,这是玩笑话。

对于猛子的这番安排,曹安堂没有任何意见,唯独就是那种他很快就去镇分配的大砖瓦房住了的说法,他无言以对。

别说现在已经不能恢复工作了,就算是能恢复工作,曹安堂特从没想过去那种房子里住。

他去过程育良的家,从头到尾就一个感觉,不舒服。

更确切的说是,他感觉如果生活变得像程育良那么舒服了,没有了艰苦奋斗的习惯,那进入到艰苦卓绝的工作环境中时还能舒服得了吗。恐怕,不光自己不舒服,也会让别人不舒服的。

反倒是工作中兢兢业业、努力奋斗,虽然累点、不舒服点,可等一天繁忙的工作结束,回到家里,哪怕只是一间小破屋也会感觉舒服得很。

“当然,也不能太破。”

曹安堂提着一包袱换洗的衣服走在夜色里,思考到这不由得自言自语出声:“能住好房子,谁不愿意住好房子,等生活好起来,自己盖,带着全村一起盖,都住砖瓦房!”

郁闷了一天的曹安堂,终于在此刻重新调整好了情绪,再抬头时,面前出现的已经是徐家老宅的大门了。

迈步走台阶,敲响门环。

随后就是一阵快速的脚步声从里面传出,哗啦啦门分左右,苟大友探头出来。

“长……呃哎!曹安堂,怎么是你?”

“不是我还能是谁?苟大友,不是你和猛子一起安排我住在生产社的吗?”

曹安堂皱起来眉头,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村里人给带的,他也越发有点看见苟大友就来气的感觉了。

而苟大友表现得比他气性还大。

“你住哪是曹安猛安排的,和我没关系,别什么事都赖我头。你后面去,后面柴房才是你住的地方。这里是生产社,不是你的宿舍!”

哐当一声,大门再次关闭。

曹安堂气得都想一脚再把们踹开,将苟大友拎出来打一顿了。

不管住哪,不都是这一个大院里,从正门走进去能碍着你什么事?

握紧拳头挥胳膊试量两下,最终也只是无奈地放下去,转身绕着大院墙朝后门方向走。

天已经完全黑了,天快满的月亮让乌云遮挡得只露出个浅浅的小边,借着这么点光亮,凭感觉来到大院后门这里,正巧看见门边放着个不知道谁扔在这的小灯笼。

伸手掏兜,借着火柴点亮灯笼里的小蜡烛。

这刚想举着灯笼起身,抬头的一瞬间,一双闪亮亮的眼睛外加一口小白牙猛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曹安堂当时就是狠狠一甩身的包袱,直接砸了过去。

呼的一声,软绵绵的衣服包袱砸在某人身。

曹安堂提着灯笼抽身后撤,顺势摸索地面寻找趁手的武器,也是他后退的同时,听见了声怪腔调的呼喊。

“安堂叔,是我,别打!”

“黑蛋?”

曹安堂顿在原地,拿灯笼往前一照,那抱着脑袋蹲坐在地和一堆衣服在一起的,不是黑蛋,还能是谁。

“呀,你个臭小子,我、我打死你,你信不信!”

曹安堂心里腾的下就是一股邪火爆发出来,两步前直接拧着黑蛋的耳朵把人给提起来了。

“你个臭小子大半夜的在这干什么呢。人吓人,吓死人,你知不知道。你看见我来了,你提前吭一声行不行。故意的是不是,存心想找挨打呢,是不是!”

曹安堂拎着黑蛋的耳朵厉声怒骂。

黑蛋抱着曹安堂的胳膊原地跳脚。

“安堂叔,疼,疼。”

“你还知道疼啊,我刚才打死你,你就不用知道疼了!说,你小子猫在这干什么呢!”

“我,我等你呢啊,安堂叔。”

“等我,有啥事?”

“我想问问你,明天还去县里不,去的时候能不能带我。”

“不去!去也不可能带着你!你给我滚回家睡觉去!”

曹安堂说着话,一脚踢在黑蛋的屁股,把那小子踢得远远的,心里一口恶气也算是平息了许多。

掐着腰缓一会儿,才开始弯腰收拾地散落的衣服。

冷不丁的,一双小黑手伸过来,麻利地帮着他将那些衣服胡乱捡起。

曹安堂真是忍了好几忍,才闷声问道:“黑蛋,你小子到底想干什么,给我老老实实说清楚。”

“安堂叔,我啥也不想干,就想明天还去县里,还找钱小乙他们玩。”

黑夜里也看不清楚黑蛋的表情和躲躲闪闪的眼神。

曹安堂皱皱眉头,伸手敲打敲到黑蛋的脑袋瓜。

“黑蛋,想玩是你这个年纪的天性,我不说你。但是你也得记住,你还是个学生,再过一两年你就该中学了。你说说就你现在这样的学习成绩,县里中学会不会收你?不是不让你玩,是你现在的自身情况不允许你玩,你要是和人家二愣子一样学习成绩那么好,你想怎么玩都没人说你,你明不明白?”

“明白。”

黑蛋使劲点点头,然后……

“那安堂叔你明天去不去县里?”

听到这话,曹安堂又有点压不住火想打人了。

合着他那么苦心的教育,一点作用都没起到啊。

“我不去,你小子也不准去!明天你就能回去学了,你还什么县里,知不知道我和付老师为了你回去学的事情,折腾多少了?”

“呀,安堂叔,你明天就去一趟县里吧。就去一下,我就去了和钱小乙他们说句话。”

“见个面都不行!现在给我回家,明天老老实实去学!我也明确告诉你吧,我不可能去县里了,不能去县里了,可能以后都去不了县里了!”

曹安堂让黑蛋惹得心情烦闷,没忍住将一连串实话说了出来。

黑蛋那小机灵鬼多聪明,只听这话就好像意识到什么不对劲。

“安堂叔,你为啥去不了县里了,是不是出啥事了?”

“我……没事!你个小屁孩问那么多干什么,我是得留在村里支持你付老师的工作,什么时候付老师工作完成了再说。”

曹安堂随便找个理由,把刚才下意识说出的话给含糊过去,伸手从黑蛋那把剩余的几件衣服胡乱塞进包袱里。心中也思量着,要是这小子还胡搅蛮缠,他就找根棍子直接把黑蛋打回家。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黑暗里,黑蛋那双透亮的眼睛忽然灵动了许多。

“安堂叔,你的意思是,你和付老师会很长时间都不去县里了对不对?”

“对啊。”

“那县里要是出了啥事,和你们也没关系的,对不对?”

“对,哎,不对,县里能出啥事?黑蛋你小子到底想说啥?”

“没啥!”

黑蛋笑了,那张愁苦了整晚的脸终于舒展开。

既然安堂叔和付老师都不去县里,那就算是县里闹翻了天不也和他们没有一点关系,既然没关系,那还担心什么。

“我没事了,我不去县里了,我好好学习。安堂叔你早点歇着吧,再见。”

黑蛋笑嘻嘻转头跑走,直把曹安堂弄得一愣一愣的。

这孩子怎么说变就变啊,到底那句话给他脑袋开了光?

纳闷归纳闷,眼看黑蛋就要跑没影的时候,曹安堂猛然间想起来了什么,大声喊道:“黑蛋,你站住。”

“安堂叔,还有啥事?”

黑蛋回头,就看见曹安堂快步追过来,边走边从衣服兜里掏出来个小手帕包。

“这个你拿着。”

“安堂叔,这是啥啊?”

“你甭管是啥,回去放到书包里,明天带着一起学。要是那个王校长或者程主任还找理由拦着你不让你回学校,你再把这个拿出来。听见没?”

“嗯。”

随着黑蛋点头,曹安堂总算感觉心里压着的某块石头搬开了,微笑一下,伸手把小灯笼也递了过去。

“天太黑,拿着这个,赶紧回去吧。别让你娘着急。”

黑蛋接过小灯笼,答应一声,转身离开。

可等到了曹安堂看不见的地方时,这孩子还是没忍住好奇心,小心翼翼将那个手帕包打开一条缝,借着灯笼光看过去。

入眼之处,厚厚的一沓钞票跃然入目。

黑蛋当时就倒吸一口凉气,赶紧重新包好,使劲攥在手里,快步朝自家方向跑去。

……

刺啦一声,火柴滑动燃起来的火光,照亮小小的柴房。

点燃煤油灯,甩手扔掉火柴棍,曹安堂的目光在整个柴房里微微流转片刻。

说是柴房,其实早就没有任何杂物了。

小屋子收拾的干干净净,接地的木板床厚厚三四层褥子,一个枕头两床被子,看模样就知道是猛子从曹安堂那里学来的叠被子手法。

伸手摸摸松软的铺盖,一阵淡淡的、明显刚晒过的那种特殊气息扑面而来。

曹安堂不禁感叹,虽然猛子把他从家里“赶”出来,可给安排的新住处比之前的待遇还好啊。

折腾了一天的疲惫感,在接触到被褥的那一刻,席卷而来。

曹安堂张张嘴,想打个哈欠,可打到一半就哈不出气来了。

腿的旧伤又开始隐隐作痛,下意识起身,一瘸一拐走去了房门边,看向天空。

找不见月亮的影子,他伸手拍打拍打那条受过伤的腿,无奈摇摇头。

寻思着这要是能有个预报天气的工作,他绝对能够胜任。

稍微阴阴天,旁人不清楚,他指定是第一个知道的。

可惜,这不管啥样的工作,还能有落在他头的机会吗。

一时间睡意全无,点颗烟,默默走进黑暗里。

按照曾经在战地医院时,梁护士教给他的康复训练方式,调整走路姿态。

也幸亏是在徐家老宅,偌大的前中后三叠院,足够他走动的了。

可走着走着,无边寂静中,某些从前院飘来的特殊声音,传进他的耳中。

下意识循着声音来源找过去,直到站在连接前院生产社的门廊时,他停下了。

眯着眼睛,竖起耳朵,倾听片刻。

远处苟大友所住房间里传出的,那好似鸳鸯戏水、花间蝶震、春夜猫嘶、南飞雁鸣的声音,变得越发清晰。

曹安堂的脸腾的下如火烧一般,旋即转身,迅速回到后院小小的柴房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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