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别,大嫂子你可别这个样。”
曹安堂吓的连连挥手。
“那些钱也不多,就当是我借给安良大哥的行不行,啥时候手头宽裕了,你们想还我就还我。不用谢我,一点都不用感谢。”
真是打死曹安堂都想不到,安良嫂还能做出这种没道理的安排。
不就是一点钱吗,我不要了行不行,原本也没打算要的,就是您别给我整个祖宗来伺候我啊。
他不光是挥手,都连连后退想要和安良嫂拉开距离,就怕安良嫂又给他整啥惊天动地的提议,让他心脏受不了。
这下子,没等安良嫂再说话,那边的方晴忽然不乐意了。
“曹安堂你什么意思?你这话是说我配不你呗!”
“不是不是,配得。也不是,是我配不大妹子你。”
“哼,你知道就好。”
方晴傲娇地仰着头,往前走两步,直视过来。
“曹安堂,我今天既然来了,那就是我也有话要说。我不管你和我姐你们啥恩情啥感谢。我就问你,你是不是要恢复工作了?去哪工作?能不能在县里有房?”
方晴一连串问话,让原本就有些诡异的气氛,变得越发捉摸不透。
其实很好理解的。
如果安良嫂单纯说让她再来和曹安堂谈谈,那她是肯定不会来的,九头牛拉都不行。但是安良嫂一说曹安堂马恢复工作了,方晴压根不在乎安良嫂是拿她抵债还是拿她报恩,说什么也得过来当面问清楚。
是个直性子的姑娘,有啥就说啥,处对象看对方条件的要求,那就是摆在明面,丝毫不加掩饰。
但是她表现得也太明显了,明显得让任何人看到她这幅作态都会打心底里感觉不舒坦。
曹安堂对自己恢复工作的事情,从没和任何人说过实话。
唯独此刻,看着方晴,微微皱起来眉头,冷声回道:“抱歉,方晴大妹子,我不可能恢复工作了,哪也去不了,更不可能在县里有房。”
方晴听到这样的回答,狠狠一跺脚。
“姐,你又骗我,你这我再也不来了!”
说完,扭头往外走。
安良嫂是想去追的,但追过去的动作做到一半,就看见方晴又倒退了回来。
紧接着便是院门外一声有点阴阳怪气的话音:“隔着老远就听有人在这叽叽喳喳,闹半天是大眼白狼也在这呢啊。”
安俭嫂和她的那个姨家妹子常玉出现在院门处。
曹安堂当时就感觉一个头两个大,心说,这都是商量好的吗,要来一起来,当我这是你们吵架的地方了?
心中愠怒,但不等怒气表现在脸,常玉就主动走到了他的面前。
“安堂大哥,我今个儿去县里给我娘抓药了,听养安堂的人说,你把次那只小羊羔给送过去了。你是不是不喜欢吃羊肉?我这次带了点牛肉来,新鲜的,我烧给你吃,好不好。”
“别别,常玉妹子,你别这么客气。”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常玉对待曹安堂和对待别人完全是两个态度,让曹安堂也有点受宠若惊,感觉担待不起。
常玉却是掩嘴轻笑:“安堂大哥,我不是跟你客气,是真的觉得你人好。你放心,这次带来的牛肉我只烧给你吃,别人啊,连点味都别想闻到。城里能怎样,城里也不如村里想吃什么就有什么。”
后半句话明显是讽刺方晴去了。
方晴气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刷的下走过来。
“村里就是村里,东西再多也比不城里的见识多。曹安堂,我和你多说一句。我姐告诉我,你要恢复工作了,我看人家县里在机关单位工作的领导,找的对象全都是有文化、懂事理,人家最不喜欢那种嘴巴毒的人。你要是想以后能工作顺顺当当,就得离那些嘴巴该撕烂的女的远点。”
话是冲着曹安堂说的,可直接将常玉给激怒了。
眼看一场争吵即将爆发,曹安堂猛的平举双臂连在常玉和方晴中间。
“够了!两位大妹子,你们能来,我高兴。要是有什么事别在这里说,我现在不住这里。麻烦你们出去等等,我修完屋顶,再说你们的事!”
谁都能听出曹安堂语气中的愤怒。
安良嫂和安俭嫂那两位大嫂子可不敢让事情闹得不可开交,赶紧前一左一右把自家妹妹拉开。
眼前没了人堵着,曹安堂缓缓吐口气,弯腰重新把梯子和桶拎起来,转身往堂屋墙边走。
抬头看见笑眯眯瞧着他的付粟锦,只感觉无比尴尬。
再到竖好了梯子,付粟锦和罗婕主动过来帮忙扶住的时候,付老师低声笑道:“曹安堂同志,看不出来,你挺受欢迎的啊。”
曹安堂的脸腾的下就红了。
“付老师,你别误会,那都是两个大嫂子的主意,和我没关系。”
说着话,曹安堂也不好意思多看付粟锦,左手拎住浆子桶,右手抓住梯子架,抬腿就往爬。
村里男人,谁没干过爬屋**的活计,这房顶都是自小就会的事。
曹安堂当然也不例外。
但他本身的身体情况就有个例外。
了两,到去踩递三的时候,作为支撑用的那条伤腿猛然疼了一下,导致他瞬间失去了平衡。
哐当一声,浆子桶直直摔下来墩在地,几滴泥水飞溅出来,落在旁边付粟锦和罗婕的鞋子。
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曹安堂整个人顺着梯子直接滑下来,那真是使劲抓着梯子,才堪堪稳住,而那条伤腿这时候已经疼得不敢着地了。
院内的众多女人全都吓坏了。
付粟锦和罗婕一左一右伸手去搀扶,那边两位大嫂子也是紧忙往前走两步。
“曹安堂,你没事吧。”
“安堂兄弟,咋着了,没摔着吧。”
几人发自真心的关切询问。
曹安堂脸色红的似火,暗骂这条腿关键时刻让他丢人,急忙摆手大喊:“没事没事,就是受伤的那条腿疼了一下。不用担心。”
疼痛依旧在,可他还是强忍着,双脚站立,稍稍挣脱开罗婕和付粟锦的手。
虚惊一场,众人暗暗松口气。
可冷不丁的就听常玉冒出来一句问话:“安堂大哥,你的腿受过伤?”
“是啊。”
“那,那你不是都退伍这么多年了,还没好利索?”
“唉,好不利索了。不过也不碍着走道,就是说不准啥时候疼一下。”
曹安堂如实回应,语气很轻松,就是不想让别人过多担心。
而常玉好像并不是关心的意思,这姑娘的目光在曹安堂那条伤腿停留了片刻,突然一个转身,迈步就向外走。
安俭嫂懵了。
“小玉,你干啥去?”
“姐,我回家。”
“哎,你刚才不是说……”
“刚才是刚才,姐你以前怎么也没告诉我他腿有伤啊。俺爹俺娘可说了,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嫁个瘸子,一辈子遭难。早知道他受了这种伤,俺就不来了。”
常玉满嘴都是埋怨安俭嫂的话。
但她的话让这里所有人都感觉心情压抑。
合着这姑娘还能因为曹安堂腿有伤,这说翻脸就翻脸啊。
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安俭嫂脸是挂不住了,几步过去,一把拉住常玉。
“小玉,你把话给姐说清楚。不是你自己说的看安堂兄弟了,你可不能说变就变,这不是、这不是……”
安俭嫂支支吾吾,实在想不出来个词去形容,总之心里就是感觉自己这姨家妹子太不是那么回事了。
之前说的好好的,就喜欢曹安堂。
这突然间知道曹安堂腿受过伤了,啥喜欢不喜欢全都抛个一干二净,怎么能这样做人呢。
常玉一点没觉得自己哪错了,抬手指指曹安堂那边。
“姐,俺是看他了,可看的是那个好端端的人。要是早知道他腿有伤,连个梯子都爬不去,俺才不会让你给牵线呢。是,现在是看不出来啥,可等以后呢,他要是真走不动道了、干不了活了,俺不能光伺候着他吧。要是让人知道俺找了个瘸子嫁,那不得笑话死俺啊。”
“你,你……”
“姐,不说了。还有安堂大哥,你就当我没来过吧。你对我家有恩,我记着。我对你……没啥了。”
说完这句话,常玉转身就走,走了两步,突然又回来把刚才放院里地的牛肉袋子拎起来了。
也是这时候,一阵阴阳怪气的笑传了出来。
“姐,你看见了吗。这就是你说的村里姑娘好。好在哪了,不光嘴毒,心也毒。这要是真让她嫁给了那个曹安堂之后才知道他腿有伤,那不得想办法和潘金莲似的治死人啊。”
方晴这话是冲着安良嫂说的。
安良嫂使劲一拉方晴,就想让妹子闭嘴。
可她拉得住方晴,拉不住常玉。
常玉那姑娘蹭的下就冲过来了。
“你个大眼白狼说谁心里毒呢,潘金莲是谁,你是不是骂人呢!”
“连潘金莲都不知道,真是没文化。就你这思想觉悟的,看人家腿受伤了就不管不问了,那一辈子在村里待着吧,甭想找什么好人家。”
“你!你思想觉悟高,你怎么不说嫁给他曹安堂。”
“你以为我跟你似的,我本来就没看他。连个工作都没有,村里的房子都漏雨还修不好。这种人你求着给我,我也不跟。也就是你腆着脸来,又腆着脸走,不要脸!”
“你,我和你拼了!”
一言不合,两个女人又开始撕扯。
安良嫂和安俭嫂使劲来都拉不住,闹得整个小院乱哄哄。
唯一的主家曹安堂,这时候是阴沉着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腿的疼痛他得咬牙忍着,就算没有疼,他也不想说话。
让这些人闹去吧,闹够了,她们自己就走了。
到时候,他也不用担心惹得安良嫂和安俭嫂不开心。
他是想着用这种沉默的方式等待着事情的结束,也根本不会对常玉和方晴的说三道四产生任何心理波澜。
不在乎的人,哪怕是说破了天,他都不在乎。
但罗婕在乎他,也不知道他想什么。
大妮子罗婕只是看到她的安堂叔脸色难看,闭眼强忍着,一时间心里就好像被针扎了一样,那边两个女人争吵的内容全都是在说她一般。
罗婕松开搀扶曹安堂的手,目光转动,跑到院墙角,一把拿起来竖在那的铁锨。
“我打死你们两个臭女人!”
铁锨高高举起来,冲向人群,在空中抡了一圈,狠狠砸向几个女人扎堆的地方。
惊叫连连,安良嫂他们无不是抱头四散。
嘭的一声铁锨头拍在地,留下个小坑。
罗婕还要再把铁锨抡起来,可她的手却被急忙蹦跳过来的曹安堂一把按住。
“大妮子,放下。”
“安堂叔,她们……”
“我让你把东西放下!”
曹安堂厉声呵斥,罗婕的眼眶腾的下就红了,委屈着狠狠一甩手,扭头拿衣服角抹眼睛。
曹安堂抓着铁锨撑在地,再回头看向另一边。
哪怕不说话,安良嫂和安俭嫂也知道这里待不下去了,给曹安堂找对象牵线的事也彻底搞砸了,纷纷拉住自家妹子向外走。
方晴和常玉那俩不省油的灯依旧互相骂骂咧咧不算,还指着罗婕那边说什么拿铁锨拍她们这事没完。
任谁都是心情压抑。
哪怕曹安堂再不在乎也是一股股怒火不停的直窜头顶,伴随着腿的疼痛来袭,让他恨不得直接将那条废物腿给锯了去。
就在这么个当口,一声喊话,将周围气氛当中所有压抑的引子,直接给席卷开来。
“都站住!”
旁边看了大半天的付粟锦,此刻缓缓迈步前,站在了曹安堂的身边,看向被她喊住的门口几人,目光在方晴和常玉身来回流转片刻。
“两个大妹子,我是个外人,这里本来没我说话的份。可看你们这样子,我忍不住说一句。不管你们因为什么来和曹安堂处对象,都得记住一个道理,处对象的前提是你得有爱。爱情才是婚姻的基础!你们都知不知道爱情是什么?连爱都不懂,有什么资格嫌弃曹安堂没有大房子,嫌弃他身受过伤!”
付粟锦一连串话,把所有人都给说懵了。
关键是她跟常玉和方晴这样的人聊爱情,能聊得通吗?
“我知道你们有自己的想法,我也不可能改变你们的想法。我就是想告诉你们爱情是什么。爱,就是
任凭秋风吹尽满园的黄叶,
任凭白蚁蛀烂千年的笔画,
就使有一天霹雳翻了宇宙
也震不翻对爱情自由的向往!
你们懂我这些话也好,不懂也没关系,反正如果你们还是在意房子、在意伤痛,那么你们可以有婚姻,但绝对不配有爱情。”
说完这番话,付粟锦直接转身,再也不看院门处的那几人,而是轻轻拍打了下傻呆呆的罗婕的肩膀。
“罗婕妹子,别委屈了,她们不如你。”
而后,转头看向曹安堂,话锋一转忽然问道:“你还能不能扶住梯子?”
曹安堂愣愣地下意识点头:“能啊。”
“行,过来帮我扶着梯子。”
说完,付粟锦回去墙边,按住木梯直接往爬,等曹安堂反应过来冲过去要阻拦一把的时候,付老师已经翻了屋顶,脚踩瓦片,手扶梯子架,扭转身子回来,自而下,对着曹安堂伸出一只手。
“把工具递给我。”
那一刻,曹安堂看痴了,看着那个背倚苍穹的人,好似看到了……
一生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