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七十九章 一九五五(谁)(1 / 1)莞卓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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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安堂从没任何时候像今天这样狼狈。

整个秦刘村的人从四面八方涌现出来,乱糟糟呼喊着抓贼,刀枪棍棒齐阵,对着他围追堵截。

他早想过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却没想到秦刘村的人反应会这么快,几嗓子呼喊,全村都出来了。

这也怪他事先没有了解过这里的情况。

就拿之前在村口遇见的站岗小青年那话来说吧,这里的一片瓦比谁的命值钱,可能有些过了。但对于村子里世代烧砖瓦为生的老秦家人来说,村里的每一片砖瓦都是他们的命。

以前这里没少遭过贼、遭过抢,以至于村里人都怕了,于是早就达成了共识,一家有难,全村帮忙。连村里的半大孩子都举着烧砖用的火钳子跑出来跟着抓人。

曹安堂只能凭着记忆寻找来时的路,期待着能在被人围堵住之前跑回放自行车的地方。

结果很幸运的,跑了村里的大路,完全看不出来他是从哪边进村的了。

脚步停顿寻找方向的功夫,身前身后村里各条小路人影绰绰,大路通向祠堂的那个方向,更是秦长剑和刘长河带头,数不清的人呐喊着往这冲。

没法子了,从村口冲出去最简单方便。

有了决定,朝着村口那边飞速奔跑。

原本守在村口的两个青年,此时凑在一块也不知道闲聊什么呢,都是仰头哈哈大笑,距离太远也没留意到村里啥动静。

直到刘长河扯着嗓子一声呼喊:“刘楞、刘瓜,把那人给我拦住!”

就这一嗓子惹得那俩愣瓜青年惊觉扭头,看到一个满脸土灰,脑袋也不知道包着啥玩意儿的家伙,带着全村人气势汹汹往这跑,当时都傻了。

也是曹安堂都跑近了许多,俩人才终于反应过来,齐刷刷举起来手里的三八大盖。

“站住!”

站住?

听你的那才是见了鬼。

曹安堂速度不减,某一刻都是弯下腰,以一种爬行的姿态在大路画着曲线继续往前冲。

沿途顺手抓起来一块不知谁家的半截砖头,卯足了劲往前一扔。

呜!

一声呼响,砖头冲着其中一个青年的脑袋就飞了过去。

对方做出来的反应,也是在曹安堂的意料之中,那是没等砖头飞到近前,就扔下枪抱头闪躲。一看就是让人强行拉到这站岗的,拿枪把式都是错的,吓唬吓唬一般人还行,对曹安堂,那都欠着份呢。

呜的一声,砖头飞过去的声音,让另外那个村头站岗的青年反应过来,还是放着手里的枪不使,弯腰去捡地的砖头,打算有样学样。

可这都过去那么大会儿了,曹安堂跑得再慢也能冲到近前。

不等对方起身,已经来到村口的曹安堂去一脚将人踹翻在地,顺手抢过来那杆枪,拉栓膛一气呵成,枪口对着天,猛然扣动扳机。

砰!

就这一下,后面追赶的所有秦刘村村民齐刷刷卧倒在地。

曹安堂片刻不敢耽误,扭头钻进旁边树林,直奔放自行车的地方。

整个秦刘村陷入到诡异的安静当中,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秦长剑和刘长河试探着抬头,发现村口那边已经没了“贼”的影子,不由得齐齐暗骂一句。

刘长河爬起来继续追。

秦长剑则是慢了一步,回头冲着众人呼喊:“大家都别追了,回去看看谁家少了什么!”

话音落下,扭头飞奔。

前面刘长河已经跑到了村口,看了眼还在地趴着的那俩愣瓜,气得破口大骂。

“废物,拦个人都拦不住!”

骂人不耽误行动,顺手捞起来地剩下的那杆枪,环目四顾,竟是没进树林,直接冲去村口连着的大路那边。

了大路,正好就看到个推着自行车从树林里冲出来的人影。

刘长河咬牙发狠,拉栓膛瞄准……

“别开枪!”

伴随着这声呼喊,秦长剑追到了近前,千钧一发之际伸手猛然一抬刘长河的胳膊肘。

砰!

枪声响彻山林,子弹不知道飞去了什么地方,那个骑自行车的身影也是这时候拐个弯消失不见。

刘长河彻底怒了。

“秦长剑!你和那个贼是一伙的吗?”

“你他娘的才和贼一伙,你还有没有点人性了,哪怕是贼那也是个人,你真想打死人吗?你还想干多少绝户的事,才能长点良心。”

“我去你娘的良心!”

刘长河怒骂一句,扑去和秦长剑厮打在一起。

后边村子里还没来得及走掉的众多村民,远远看到这一幕,那真是被惊得不轻,呼啦啦一窝蜂往外冲,费了半天劲可算是将两个扭打在一起的人给拉开了。

可人是拉开了,谁也捂不住他们嘴啊。

“秦长剑,我看你就是和贼一伙的,你就是看不得咱秦刘村好,你这么干,对得起祖宗吗。”

“放你的龟孙狗臭屁!刘长河,要不是看在老祖宗的份,我早县衙门告你去了。这些年你祸害的人命还少吗,外头人都把咱秦刘村当成土匪窝子了,这就是你干的好事!”

“你个丧良心的,我要不是为了咱村子人人都过好日子,我能这样?我是为了谁啊,你家里几个小子能吃饱饭,还不是我们老刘家人到处跑拉生意来的。”

“滚犊子,老子不用你们弄的那些人命钱。没你们老刘家,我们老秦家过得更好!大家伙都在呢,知不知道外面人说咱秦刘村是啥,说咱秦刘两家是狼狈为奸,没一个好东西。这都是刘长河在外头把咱的名声搞臭了!”

两人吵吵起来,那真是越说越离谱。

原本只是两个单个人的矛盾,吵着吵着就成了两大家族的矛盾。

说实话,秦刘村积怨已久。

老秦家世代烧砖瓦,家家户户干苦力活,可一年到头也就是混个温饱,根本见不到几个积蓄钱,瞧老刘家的人都是想要啥就有啥,早眼红了。

而老刘家世代跑外做生意,遇年景好的时候还好说,这要是遇兵荒马乱了,东西别说能不能卖出去赚钱,出去的人还能不能回家都是个未知数。这些年来老刘家的人是越来越少,娶媳妇儿都无比困难,试问谁家姑娘愿意嫁给有今天没明个儿的。尤其是这两年,生意越来越不好做,再一搞统购代销,刘家人都不敢出去了。他们吃着存货,还得见天看着老秦家的人找门要过日子的钱,试问谁心里能好受。

秦长剑和刘长河两人的争吵,引动了两大家子的矛盾。

最终的结果就是,两家分成两个阵营,就在村头大路口,推推搡搡互相骂了起来。

那场面爆裂得很啊。

直到某一刻,一声呼喊传扬开来。

“太爷来了!”

刹那间,争吵的场面消失,所有人自觉闭嘴看向村子方向,在小辈搀扶下往这走的秦刘两家老太爷。

“吵啊,接着吵啊!怎么不吵了?继续啊!最好是打起来,让祖宗看看你们有多大的能耐!”

刘老太爷抓着拐杖使劲敲打地面,咚咚咚的声音,就像是敲打在所有人心口,让众人不自觉低下了头。

片刻的安静之后,旁边秦老太爷长叹一口气。

“都回去,该干啥干啥,互助合作那事,就按之前长剑说的办。县里要是来人了,都给我好好对人家。散了吧!”

任谁也没想到,秦老太爷竟然在这个时候说出来,对互助合作那事怎么对待的决定。

别人都是听话纷纷散去,刘长河慌了,几步冲过去。

“秦老太爷,这事不行啊,咋就按秦长剑说的办了?”

“咋就不能按长剑说的办?这是我和你家太爷商量出来的结果,你有意见?”

“我没意见。不是……”

刘长河自觉在秦家老太爷面前说不起话,只能扭头去看自家太爷。

“太爷,这事不能听他秦长剑的啊。真要是这么整了,往后咱老刘家就没活路啦。”

之前就说过,秦长剑的意思是不参加互助合作,但县里来了人要啥就给啥。

话说,真要是形成了这么一种状态,秦刘村除了不是参与集体生产之外,那和人家那些入社的还能有什么区别,一旦统购代销,老刘家所有人还能做什么?

这不就是断了老刘家的活路吗。

刘老太爷岂会不明白这些,但面对刘长河的质问还是坚定摇摇头道:“长河,别争了,世道跟以前不一样了,你想想这两年你私底下卖出去一块砖了没。你要是真有心,那就领着咱老刘家的人想想怎么谋点其他的生路吧。”

说完,刘老太爷叹息着转身。

秦老太爷则是冲着刘长河怒哼了一声,随后朝秦长剑招招手。

“长剑,村里的事,你也学着带头打理打理吧。我也知道现在外头的人争积极。既然争,那就是有好处。有好处,咱就不能落下。别给祖宗丢脸,也别和刘家兄弟们闹别扭,让祖宗生气。”

就这样,两位老人并肩缓慢前行,回了村子。

有句俗话说,老来成精,未必就全是贬义,阅历丰富的人看事情也能看得透彻。秦刘村从老祖宗那时候开始定下的规矩,既然到了现在不合适了,那就他们两人做主改了规矩,又有何不可。

也是该变变了。

倘若一味的因循守旧,不知道与时俱进,最终的结果只能是自取灭亡。

然而,两位老人能够看透,刘长河就未必能看得透了。

等秦长剑也高昂着头走了之后,刘长河就感觉满心的憋闷无处发泄,最后只能抓起来地扔着的那杆子枪狠狠一摔。

枪杆子撞在地一个弹跳,怎么就那么倒霉的又给弹回来砸在了他鼻子。

疼得刘长河捂着脸痛呼一声,眼泪鼻涕一起往外冒。

不远处,那俩愣瓜青年慌里慌张凑前。

“长河叔,你没事吧。”

小青年紧张的询问,只换来刘长河的破口大骂。

“滚蛋!你们俩废物东西,让你们拦住个贼都拦不住,要不是你们这么废物,也不可能有现在……哎,等等!”

刘长河好像想到了什么,猛然抬头,一把将刘愣子薅到面前。

“刚才那个贼是怎么回事?你俩守着村口,怎么就让一个外人进去了?”

“长河叔,我不知道啊。那人我认得出来,他一开始骑个自行车来过,我们没让他进去,谁知道他怎么就钻进村里了。”

“来过?长啥样,知不知道叫什么?”

“长得,长得俺也不知道咋说。可他说他是啥三联村的,好像叫,对,叫连成根!”

“连成根?”

刘长河细细回忆着这个名字,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是在哪听过。

刘愣子见刘长河好一阵不说话,心慌得很,试探性开口道:“长河叔,你别担心,俺俩是没把人给拦住,可俺俩也让他没带走咱村里的一砖一瓦。”

听到这话,刘长河心里这个气啊。

“滚蛋!是你俩拦着的吗,那家伙就压根没想从村里带走东西。这事不对,那小子不是贼。不行!刘愣子,去给我推个自行车来。”

“啊?长河叔,你要去哪啊?”

“我去哪轮得着你问啊,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赶紧的!”

刘长河一脚把刘愣子踹开,旁边刘小瓜不敢说话,小心翼翼拽走地那杆枪,跟着一起跑回去。

刘长河也没心情去理会这俩愣瓜了,就在村口大路来回踱步。

一个外人,进了秦刘村,不看砖不看瓦,还装成村里人的样子跑祠堂去听他们开大会。

这正常吗?

用脚指头去想都知道不正常!

再加那人跑的时候,开枪的架势,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总不能是县里生产处的谁吧,真要是那样可就不好办了啊!”

刘长河嘴里念叨着,浑身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正巧刘愣子推过来辆自行车,他二话不说,骑车就往镇的方向去。

自行车车轮滚滚,带起来无数尘土。

庄寨镇镇委大院门内保卫科小房子里,一个同志张嘴打个哈欠,再一睁眼,就看见个风一样的灰突突影子冲进了院里,惊得他赶紧往外跑。

“谁,站……”

“我是曹安堂,我找方刚!”

一声喊话传扬回来,保卫科的同志站在门口发愣。

曹安堂则是骑着自行车直接去到某间办公室门口,跳下车子,都不带支好的,迈步前一把狠狠推开办公室门,进门两步,手里东西猛然往前一甩。

嘭的一声。

一杆枪砸在办公桌,把正低头办公的庄寨镇书记方刚吓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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