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宕勇很烦恼,雪绒花厂的王素琴厂长最近同样很是烦恼。
十月的广交会雪绒花出师不利,整个广交会期间,厂里一共才外销了三万件羊毛衫!
要知道,在分流部分人员去了妖魔山那里的天使宝贝厂后,新的雪绒花厂又吸纳了迪城附近驻军部分家属,加上当地政府今年的招工指标,现在整个雪绒花厂可是超过七百人,在迪城算是妥妥的中型工厂。
去年五十届广交会,天使宝贝厂卖出了二十六万件羊绒衫,今年第五十二届广交会,分出去的那个厂听说订下十五万件羊绒衫出口,虽然比去年少了不少,但这个时间没去年那么急,十五万件算是全属于新的合资厂所有,迪城市政府为这笔生意很是高兴了一段时间。
和天使宝贝比起来,雪绒花就难受了,雪绒花同样参加了今年广交会,可去了广交会一看,那些出口羊毛衫的工厂,生产的羊毛衫跟自己一比,几乎款式完全一样!
价格方面,人家七美金一件,自己八美金一件,这价格优势也在人家那边,王素琴当时就傻了眼,自己这些款式可是借鉴了去年天使宝贝订购最红火的羊绒衫款式,做出相似的羊毛衫拿到广交会来,谁知道其他厂这么不要脸,抄袭的如此明显?
这官司肯定是没法打的,连价格官司都没法打,款式就更别提了,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一场广交会下来,别人吃饱喝足,笑呵呵走人,王素琴看着手中这三万件订单,只觉得欲哭无泪。
这三万件还是扶桑那家羽部通产株式会社不知出于同情还是什么原因,友情订购的。
三万件!
一共才二十四万美金。
刨除各项成本,每件羊毛衫利润很薄,才不到两美金,三万件羊毛衫,别说给军区上缴利润了,这钱还不够厂里发三个月工资的!
广交会算是走了麦城,王素琴心急火燎赶回迪城,想将羊毛衫通过霍城口岸,出口到北极熊那边,只是与北极熊那边联系后,发现他们愿意购买这边的羊毛衫,但他们不肯直接支付货币,他们连一个戈比都不肯支付,只愿意进行商品交换,用嘎斯24轿车换雪绒花羊毛衫。
人家也没敲诈勒索你,嘎斯24轿车在北极熊国内卖一点六万卢布,现在卢布跟美金的兑换价是一百卢布兑换七十四点五美金,既然你一件羊毛衫在广交会上卖八美金,那人家一辆车换你一千五百件羊毛衫,多了二十件,人家可以多送你四个车轱辘,算算还是你占便宜
王素琴对占不占便宜不感兴趣,她才不要轿车!嘎斯24是好车,可她搞来这些车干什么?这车局级以上领导才有资格坐,王素琴拿这些车卖给谁去?
两百辆嘎斯24轿车换三十万件羊毛衫,这生意王素琴有些胆寒。
王素琴要得是钱,是能发工资的钱,而不是轿车,她总不能给职工几个人拼一辆嘎斯24轿车发,算是职工工资吧?那职工还不造反了!
王素琴想把羊毛衫卖到国内,谁知问了国内商业系统,人家每年都有计划,像她们这种情况,无法插队进入国营商场,而且每个省都有自己的服装来源地,边疆服装人家就认那几个牌子,雪绒花?人家表示没有听过。
为了能生产更多的羊毛衫,将生产的羊毛衫卖出去,王素琴最近头痛的要死,她很后悔,后悔自己鬼迷心窍,怎么就信了杨宕勇的鬼话,生产什么羊毛衫。
要是还在生产羊绒衫,就没有现在这些问题了。
老太太心急火燎,嘴唇都起了水泡,
老革命遇到了新问题。
王素琴发现自己陷入了死胡同,这个问题她没法解决,想了半天想到罪魁祸首是余胜利,解绳还需系绳人,一想到这里,王老太太再也坐不住了,站起来就朝通讯站走去,他要找余胜利算账!
“老余,你今天必须给我个交代!”王素琴看到余胜利站在楼梯边迎接自己,也不管走廊里有没有人,就虎着脸冲余胜利嚷嚷。
于胜利接到岗亭电话通知,知道隔壁厂的王素琴厂长要来,就出来站在楼梯口迎接,谁知这老太太火气这么大。
余胜利笑着伸出手,热情地拉住了王素琴的手:“哟,老嫂子,这么大火气干什么,先去我办公室,有什么事您说,我一定给您个交代。”
将一脸不高兴的王素琴迎入办公室,余胜利亲自动手帮老太太泡了一杯茶,这才道:“老嫂子,到底什么事?”
“老余,让我们厂生产羊毛衫,是不是你提的建议?”
余胜利愕然,这个是杨工家老二说的,他不过是转告给王素琴,而且还带着杨工家老二,王素琴也知道这主意是杨宕勇出的,怎么今天老太太又寻到自己了?
一转念,余胜利就明了,合着老太太不相信杨宕勇那么小的孩子,会帮自己拿主意,以为自己为了炫耀身边小孩聪明,才把功劳让给杨宕勇呢,这老太太看来羊毛衫卖得不好,来找自己麻烦了。
余胜利脸上笑容慢慢消去:“是,是我建议的。”
王素琴脸色更加难看:“你说羊毛衫能比羊绒衫生意更好?”
“对。”
“可我们厂今年广交会才卖出了三万件!三万件羊毛衫!”王素琴脸涨得通红,几乎是在吼了。
“三万件?不可能啊?”余胜利有些疑惑,再怎么卖,哪怕款式不好,也不会卖这么一点。
“是啊,要不是扶桑那个羽部通产株式会社看我们可怜,给我们下了二十四万订单,我们连三万件都没有!”
“等等,等等,你说多少钱?”
“二十四万,美金!”
余胜利有些牙疼了,一脸不可置信:“老嫂子您卖八美金一件羊毛衫?”
王素琴理所当然道:“我们款式参考去年热销羊绒衫,羊毛质量也是一等一,为什么不能卖八美金一件?”
“人家款式怎么样?多少一件?”
王素琴看着余胜利认真的表情,有些悻悻:“款式倒是跟我们差不多,价格七美金一件,这些厂子也真是的,怎么能看到什么好,就做什么?这明明是我们厂先做的!”
余胜利不好的预感更强:“你没推出新款羊毛衫?就是按照去年款式做的?”
“去年那些卖得那么好,我为什么要改?”
余胜利一拍额头,这老太太!比自己还不会做生意啊。
“老嫂子,您卖八美金一件,没关系,可您的款式不能跟去年一样啊。”
“为什么?”
余胜利刚想说,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能怎么说?
杨宕勇当时一再提醒过,要推陈出新,不能抱着一种武器打天下。
余胜利当时问过为什么,结果杨宕勇这样跟他说:“余伯伯,我们共和国国人最喜欢跟风,什么东西卖得好,大家就一窝蜂都卖什么,你信不信?去年羊绒衫卖火了,今年各地怕是要上百家以上羊绒衫厂,都生产羊绒衫打算卖给外国人,不把羊绒从软黄金卖成废黄铜,大家是绝不死心的!去年出口二十多万件,今年可能就是一百万件,明年就是一千万件,至于外面市场有多大,能不能接受这么多产品,没人在乎。大家都想捞快钱,在别人赚钱前,先捞一笔,最后的结果只能是大家都没钱赚。”
“就算今年没有合资,还是维持一百六十人规模,我也要建议厂子扩大产品范围,不能在羊绒衫一棵树上吊死,至于款式,更是要推陈出新,我们要注意外国的流行趋势,人家流行紧身,你生产一堆宽松,那肯定销售不好,人家流行暖色,你来一堆冷色,谁买?我们厂不大,本钱不足,这就要出奇制胜,要有自己特色,决不能跟在人家屁股后走,那连残汤剩水都没得吃。”
余胜利本来还有些不以为然,结果,果然应验了。
看着很不高兴的王素琴,余胜利直嘬牙花子。
这事儿,麻烦!
余胜利将杨宕勇跟他说得那些话转述给王素琴,王素琴听着有恍然大悟之感,可再问余胜利怎么办,余胜利又哑口了,他哪知道怎么解决?那些又不是他想出来的道道,他只是把杨宕勇说的再说一遍,仅此而已。
俩人面面相觑,王素琴本来退下的火气再次起来,手指着余胜利数落道:“你这老余头,是不是又想坑我?转产羊毛衫,是你说的,好,我觉得你是好人,能力强,听你的。可转产羊毛衫卖不动,你又找了这些理由,行,还是你有理,你说得对!既然什么都知道,那你也该知道下面怎么做吧?你是不是觉得我家老头子要退了,不中用了?你想看我们老俩口的笑话?!”
老太太也是急眼了,从她当上厂长后,就没一天过上舒心日子,现在厂里陷入困境,她这个厂长精神终于支撑不住。
这话说的!余胜利冷汗都下来了。
余胜利很想告诉老太太,那些都不是他余胜利想出来,而是老太太忽视了的那个喜欢显摆自己的小孩讲出来的东西。
但一想到杨宕勇最近诸事不顺,余胜利又不想把杨宕勇牵扯进这件事。
杨宕勇才多大人?无端给他招惹这些麻烦,人家老娘肯定觉得自己在欺负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