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驾！”

光滑的马背驮着王升在山谷里奔驰着，喷着鼻息，马蹄发出嚓嚓有节奏的声音。

王升手拉着缰绳，将身体紧紧贴在马背上，随着胯下战马起伏，跳跃，他的身体也在颠簸的马背上自然韵动着。

即将接敌的刺激让王升忘却了这些时日的疲惫，他的耳中只有雄浑的马蹄声在大地奏出鼓点，奔跑的马群后面烟尘滚滚。

王升很享受这一切，江阳国自己并不产马，那里有大片的农田，没有给战马留下驰骋空间，这些马都是刘修在封地偷偷从北戎那边交易过来，每一匹战马都是高价，是用大批粮食、布帛甚至江阳国严禁贩卖给北戎的青铜器购买而得。

为了买马，刘修下了足够血本，就算如此，刘修经营多年没买到多少匹可用战马，这马太贵，以刘修封地的出产，买不了太多，这次这些马大半让王升带了出来。

纵马驰骋，纵只有百人，也有千军万马之势，山风呼啸，马蹄隆隆，前面一个弯头，王升稍微放慢马速，随着惯性身子侧倾，眼前豁然开朗，两旁山势向两侧齐齐让开，一条土路笔直朝前而去，在前面数百米处，王升看到几辆马车正在缓慢移动，车夫或许听到身后声音，半站起身扭头愕然看着后面，等看到王升带着马队从拐角处冲出，那些车夫跳下马车，也不管马车走不走了，发一声喊拔腿就跑。

现在才发现后面追兵，想要靠两条腿逃跑？

王升狞笑着从腰间抽出宝剑，剑尖向前斜指大地。

两旁山若不是这么陡峭，能让人攀爬，王升或许还头痛这些人会不会翻山越岭跑了，可这一路所见附近大山，哪是供人攀爬的？沿着这条山路，这些两条腿的人又如何跑得过四条腿的马？

前面就是山谷出口，那些车夫飞快从谷口逃了出去，王升放慢了马速，不能不放慢，前方现在散乱地停放着各种马车，不当心点就撞上去了。

王升不再看那些车夫，只要绕过这些堵在谷口的马车，冲出山谷，那些车夫还有十七带领的人还不是随便他怎么虐？

只是带着随从冲出山谷，眼前马车突然消失，面前一片开阔地，王升猛地拉住缰绳，眼睛瞳孔急剧收缩……

在他面前从左到右出现了五个五十人方阵！

方阵呈弧形出现在王升眼前，每个方阵十人一排，前后一共五排，所有人都持有长枪，静静待在原地看着他，夕阳斜射下，枪尖散发出冰冷的金属寒光……

在五个长枪方阵后，两侧还各有一个长弓方阵，那些人现在一手抓着弓，一手将箭已扣在弦上……

“停……止步！”

王升汗毛倒竖，喉咙像是被人掐住，惊恐地发出尖厉叫声。

太晚了，后面骑手不知前面状况还在拍马冲出山谷，将战马与上面的王升推着朝前赶，他只觉得那枪尖快刺入自己眼睛上了！

十数名骑手冲出山谷，就看到眼前吓人一幕，冲击长枪阵？别傻了，骑兵冲击有准备的阵列上去就是找死！

大家纷纷勒马，停止前行，只是后面骑手不断冲出，山谷谷口乱成一团，马蹄乱踏，黄尘弥漫，

“预备……放！”

清脆的嘣嘣声中，黑色的长箭从长弓方阵那里飞出，在空中划了道不大弧线，飞快扎了下来……

王升看到几点寒光从空中急速袭来，下意识低着脑袋抱着马脖子，将身子紧贴在马身上，然后他就听到身边传来很轻微的几声噗噗声，有人发出尖锐的惨叫声，战马发出悲凉的嘶鸣。

王升身上冷汗直冒，继续留在原地就是给人当靶子射，王升举起青铜剑：“快！快！……冲上去……冲上去，给我上！冲垮他们！”

听了王升话，一群愣头青从他身边冲出，向着前面排好的长枪阵冲了上去……

王升一边催促手下朝前冲，一边打马掉头，打算退入山谷。

什么杀十七，什么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这些哪有自己小命重要？

此时不走，是给弓箭射个透心凉，还是被长枪在身上开天窗？

只是王升逃命之旅注定是艰辛无比，山谷里的骑手不知外面情况，还在不断朝谷口涌入，众多的人马将谷口挤得水泄不通，升起的烟尘又极大遮蔽住视野，人们往往只有面对面时，才发现前面有人，王升几乎不在乎是不是撞上什么东西，他只想回去，可前面却总有人拦住他的去路，不管他怎么绕，都绕不过去。

无数的利箭还在从空中坠下，时不时有人或马被射中，惨叫声此起彼伏，很快，更大的惨叫从王升身后传来……

听从王升命令去冲枪阵的骑手，笨拙地举着青铜剑，勇敢向着前面枪阵冲去，有些战马看到前面长枪，胆怯了，朝两边绕去，结果山谷两边全是枪阵，兜了一圈，那些战马又跑回谷口，还有的战马在惯性作用下刹不住一头撞了上去，一杆杆长枪猛地贯入马颈、马腹……

战马嘶鸣声中轰然倒地，将马上的骑手甩了出去，那些骑手在空中连身子都无法控制，更别提用手中青铜剑格挡，在他们惊恐眼中，冰冷的枪头急速放大，然后猛地扎入身体……

几个枪阵在战马冲撞下，只是几处如水中丢入块小石子，略微泛起些涟漪，又保持了稳固。

最前面的长枪手跪地手持长枪，枪杆一头斜抵在地，枪尖斜指天空，战马撞上来时，地面承受了巨大的冲力，枪手并没感受太大压力，只是一些枪杆质量不怎么样，扎入战马体内时，巨大的冲力让长枪崩断，反弹回来的枪身打在枪手身上，让枪手口吐鲜血，向后跌倒。

前排出现空隙，后面的枪手接着顶上，迅速填补上空隙，维持住原有防线。

几匹战马连带骑手倒在血泊中，后面的骑手还在昏头昏脑策马冲上来，只是前面倒下的马匹让那些骑手速度慢了不少，等骑手们发现前面严阵以待的长枪兵，再做什么动作都已经晚了，有的伏在马上，让马带着朝两边兜转，有的被挤在中间，实在绕不过去，只好跳下战马，只是那些跳下战马的，很快又被后面上来马队踩倒在地。

一阵又一阵凄惨的哀嚎在天地间回荡，马蹄轰鸣也压不住那一声声濒死惨叫，谷里的骑手终于发现不对，惊疑不定停下了战马，王升这才挤入谷里，骑着马在谷内朝外看。

烟尘渐渐散去，外面的场景显现在人们眼中，谷口成了修罗场，这么短的时间内，已经有十几匹战马倒在地上不停挣扎，几个骑手连同他们的马倒在一起，还有几个机灵点的跳下了战马，现在正一瘸一拐朝着谷里跑来。

“全体起立……第一戎，前进！”

目瞪口呆的王升眼瞅着谷外一队队长枪兵，站了起来，有少年从边上跑到前面，站在队列正中三步远的地方，抽出一把单面开刃的长刀，喊着号子朝前走，在后面的长枪兵排着整齐的队列，跟在少年后面端着长枪朝谷口走来。

那些少年每人戴了顶黑色红星帽，身上服装很是怪异，打了绑腿的脚上蹬了双草鞋，一边走，嘴里还喊着一二一，突然，少年高呼：“只诛首恶，余者，下马缴械不杀！”

“只诛首恶，余者，下马缴械不杀！”

后面的长枪兵齐声高呼，声音从谷口传入，震得众骑手浑身颤抖，胯下坐骑连退数步。

王升一头雾水，脑袋里乱哄哄一团，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不知道外面这些长枪兵是哪来的，看服装打扮也不知道是哪国军队，不是江阳国，也不像汉嘉国，什么时候汉嘉国有全金属军队了？看他们年纪，也不像王宫侍卫队啊……

只诛首恶，余者下马缴械不杀？

王升想要吐血，这里为首的除了他还有谁？

“误会，误会！我等只是路过的，并非与贵军为敌，这是误会，天大的误会呀！”王升冲着一步步逼近的敌人高声叫道，见人家没停下脚步，倒退几步，再次喊了一遍。

“快，跟着我喊，速速解释这是误会！不然真杀过来，我倒霉，你们也讨不了好！”

王升以为自己一人声小，恶狠狠瞪着周围人，见那些人一个个离自己好几步，像是自己被恶鬼附体，靠近就要倒霉似得，不由大怒，心中只想剥了这些人的皮，只是自己现在还要靠这些人保护，那种想法只能埋在心底最深处。

王升怒斥他眼中的这群胆小鬼：“尔等还想将本官交给他们换取你等狗命？真以为他们会放过你们？愚蠢！尔等想想，除了江阳国，这世上还有哪国军队抓了俘虏不杀头的？况且尔等以为对面是军队吗？人家要是山寇，或者像尔等这等私兵，真抓了你们，那是要扒皮食肉的！”

身边的那些刘修私兵给王升说的心乱成麻，他们还真害怕自己放弃抵抗，对面这帮人宰了自己，那时候人为刀俎，想反抗也不成了。

于是众多骑手跟随王升乱哄哄高呼起来：“误会，误会！我们只是路过的，并非与贵军为敌！”

这些人的恶意已经很明显，可王升他们却不愿将他们与十七联系起来，想想十七也不会未卜先知，事先跟人串通起来伏击自己，或许此地这些人真是误会？

“王升！还不速速下马，我等会给你一个痛快！至于尔等，只要缴械投降，天神有令，不会无故杀害！”

天神？！

王升只觉得手脚冰凉，再不说话，调转马头拍马就逃。

他算是明白了，这事与七王子刘俊有关！宫里传言刘俊拜了天神为师，看来传言是真，只有天神才会事先知道自己行踪，估计不光知道自己干什么来了，连千里之外的江阳城发生的一切，天神也知道了！

想想那可是天神，有天神帮忙，自己那外甥所做的一切还会成功？

逃！

能逃出生天就祖先保佑了！

王升在前拼命逃窜，只留下一群骑手愕然无语，有些脑筋转不过弯的，见王升跑了，也跟着他一起跑，大多数人却呆立片刻，翻身下马跪于马前。

刘修对他们很好，可刘修只是二王子，不是国王，更不是天神！没看王升一听天神就吓得落荒而走？就他们这些凡人，跟谁为敌都不敢跟神为敌！

斐姜趾高气扬从人群中蹿出，一脚将跪在最前面的一个骑手踹倒在地：“收拢战马，将这些人缴了械，绑起来，听后天神发落！”

长枪兵队伍还没乱，后面有人高喊起来：“天神有令，五戎在此收容俘虏，三戎收拢战马，四戎警戒谷口，一戎二戎弓兵俩戎继续追杀逆贼王升！”

跪在地上的骑手们眼睁睁看着几十号人拿着长枪对着自己，一队又一队长枪兵弓箭兵从他们身边大步走过，这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