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

秦宾正和孙子聊天，秦宾以自己几十年人生经验，告诉孙儿应该如何与人交往，如何跟大多数人站在一起，如何有眼色能讨好天神，好让他从众多人中脱颖而出，拜入天神门下，门外突然有人说话。

秦宾抬头望着门外，他的贴身护卫正站在门口。

“什么事？”

“老爷，宫里有消息传来。”护卫看着秦天雄，欲言又止，他不知道这些机密之事，是否能让秦天雄在一旁听着，这可是机密，就算是大司徒的孙儿，有些事也不好知道。

“放心，你说吧。”

如果是以前，秦宾当然也有顾虑，可孙儿快要走了，王都的事以后与他无关，秦宾还考虑自己百年后，能把家业交给孙儿手里那些儿子秦宾看着就一肚子气，每一个成才的有些事，该让孙儿知道一些了。

“是！”护卫点头应是，这才走了进来，站在秦宾跟前低声说：“宫里说今日下午大司马进了宫觐见陛下，据说谈了些有关天神事宜，大司马想让陛下十五公主拜天神为师，只是陛下好像不是很愿意。”

“拜天神为师？”秦宾冷笑两声，不屑道：“大司马也就这点出息了，真要有心，他该让王太子拜天神为师，而不是什么公主，可笑陛下想天神盼天神，以为抱上天神脚丫就能为所欲为，事到临头还缩了回去，就这还想有作为？笑话！”

“吴裳公主？”秦天雄心中默念，像是心里有团小火苗烧啊烧着。

作为大司徒孙子，秦天雄自然见过那位小公主，公主虽幼，却让王都不少自认有资格的王孙心热不已，可惜，吴裳公主可是陛下心头肉，大司空曾经为自己孙子求过陛下，却被陛下一顿大骂赶了出去。

秦天雄相信自己爷爷地位比那位司空高多了，可他一样没信心陛下会卖爷爷面子，将公主尚与自己，要是公主真的也能跟随天神当学生

秦天雄只觉得心中那团火苗更甚了。

“吴斌被王太子请去了？”秦宾蹙了蹙眉，脸有些拉了下来。

秦天雄刚才光想着吴裳公主，没听爷爷与他护卫说了些什么，现在连忙集中注意力，站在边上做一个安静的旁听生。

“回大人，是的，大司马刚出王宫就被王太子请去，我们在王太子那边的人看到他们一起喝酒吃肉欣赏歌舞，坐陪的还有卫尉大人。”

秦宾的脸没那么难看，不过也没变好，狐疑地问：“只是请去喝酒吃肉，没谈什么？”

护卫不知道秦宾想问什么，只是照实说：“王太子那边的人不好太近，只能远观，举他所言，三人好像谈些什么很开心的事，时常大笑。”

秦宾颔首：“知道了，下去吧。”

“是，大人！”

护卫离开了会客室，秦宾不再说话，只是望着黑漆漆的屋外发呆。

“爷爷爷爷？”

秦宾收回视线，看着站在面前的孙儿。

“爷爷，太子殿下跟大司马是本家，一起喝酒没事情吧？”

秦宾笑呵呵说：“没事没事，爷爷只是想点事。”

怎么可能没事？吴斌手握重兵，王都这三个旅针扎不进水泼不透，他秦家大半人口可都在王都生活，那三个旅就是悬在秦家脑袋上的一把大刀啊！就算秦家掌握了蒙山一个旅，可那个旅的战斗力，秦宾自己很了解，第四旅的旅帅是谁？他的三儿子嘛，蒙山的郡守是谁？他的二儿子。

为了彻底掌握与北地交通要道，他秦宾连脸都不要了，将自己三个儿子派到那边去，除了郡守和第四旅的旅帅，白县尉同样是他的儿子，第七子秦炯。

他秦宾为了北方安全，一下子贡献了自己三个亲生儿子，如此公忠体国，他容易吗？

为了王国北疆，秦宾可算呕心沥血了，唯一的问题就是，好像他的儿子都没什么能力，那三个蠢材喝酒找女人是把好手，调理地方，整顿军队，三人没一个拿得出手。

秦宾给他们找了不少能人去帮助他们，可这些人却没一个听得进劝，一个个自以为天老大，自己老二，这让秦宾很是生气，毕竟是自己儿子，生气归生气，他还不能换了他们，这些儿子里，这三个已经算有点能力的了，其他的更不如。

让自己盟友担任这三个重要职位？秦宾不相信他们，他只相信自己。

盟友可能反水，儿子绝不会反了父亲。

以前秦宾就是这么认为，刘修弑父之后，他对此有了些怀疑，现在正考虑这三个位子到底该用谁，又要有能力，又要忠诚自己，只是这人选不好找，为了这个人选，秦宾觉得头发都白了不少。

三个儿子能力不足，在蒙山的第四旅也就是个样子货，名义上这是王国正规军，一整个旅，人手不少了，可这个旅真要有半点战斗力，北方戎人打过来，他会让儿子带着军队跑路？就算戎人对商人还算友好，损失的粮草财物那也都是钱啊。

看看王都的三个旅，再看看让自己儿子管成了花架子的第四旅，秦宾对吴斌就有发自内心的忌惮。

至于王太子，那是个绣花枕头，肚里一包草的货色，秦宾还不把这个整日就会打猎喝酒与王孙讨论文章的王太子放在眼里，扮猪吃老虎？你要能持之以恒扮上二十年猪，秦宾输了也服气，秦宾担忧的反而是王太子太无能，等他父亲薨了，自己又百年后，这个王太子能不能担负起一个国家的责任？他秦家可是在汉嘉国扎根数百年了，真要王太子将整个国家带入火坑，那他秦家岂不是也要玉石俱焚？

让秦家给个废物殉葬，秦宾想想都觉瘆得慌。

王太子是废物，吴斌却不是废物，不光不是废物，此人还很有隐忍之心，总想着铲除国内各种隐患趴在王国身上吸血的大小贵族，就是吴斌的眼中钉，这些吸血虫中，秦家是最大的一只，秦宾对此有很清醒的认识。

秦宾突然笑了，摇头自嘲笑道：“许是王太子知道大司马进宫，特意找他喝酒，都是一家人，很正常不是？”

秦天雄不知爷爷为何突然感慨起来，他还是顺着爷爷口气说：“是，一家人一起吃酒，很正常。”

秦宾嗔笑道：“你呀，你还嫩着呢，不懂这些。”

秦天雄摸不着头脑，自己很小吗？爷爷不总说自己聪明伶俐？怎么现在又说自己不懂了？

秦宾看着孙子一闪一闪迷茫的眼睛，笑着站起来拍了拍孙子肩膀：“你先回去休息，这几日就别四处玩耍了，等汪县令觐见陛下后，他会马上返回严道，到时候你跟着他去吧，嗯，我再帮你找几个好点护卫，侍女什么的就不必带了，天神不喜欢那些。”

“爷爷，给天神当学生，真的什么都要自己做？”

“你说呢？在家千日好，出门事事难，你可别学你几位叔伯，当个旅帅，连马都不会骑！”

一说起三儿子，秦宾就一肚子气，那小子指挥行军，居然还要人用滑竿抬着他走路，美其名曰有儒雅之气，你是旅帅，又不是宗伯，要个屁的儒雅之气？！

秦天雄面有苦色也不说话只是点头，他刚才光想着天神能飞天的宝贝了，那时候哪怕说让他上刀山下火海，他都眉头不会皱一下就会应下，现在反应过来了，想想自己从小到大，干什么都是被人伺候着，现在要自己动手，秦天雄心里还真有些紧张。

还好，想想以前为了上天入水，烧制陶器，研究金龟子看着金光闪闪，想焚烧提炼黄金，没少折腾过护卫，自己也亲自动手过，想必一个人生活，还是能应付过去，秦天雄给爷爷道个晚安，这才忧心忡忡回了自己寝室。

看着孙儿走了，秦宾端起茶碗，喝了一口，不由皱起眉头，这碗茶放的时间久了，茶都凉了，只是先是接见汪祁年，后又孙儿找上门，他的那些侍女不在身边，也没人帮他热下茶水。

秦宾将茶碗轻轻放在桌子上，手抚摸着桌子，这八仙桌跟方案倒是很像，只是为了适应跪坐在地上人们习惯，方案腿很短，而八仙桌的四条腿很长，站起来八仙桌桌面快要到他腰部。

再想想太师椅，秦宾又是一笑。

人们习惯了跪坐，却从没想过给坐得木板加上四条腿，再加一个靠背，这样坐着，比跪坐在地上可是舒服多了。

太师椅，太师椅，太师坐着的椅子，太者，非常、特别为太师者，汪祁年说了，天神有言，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太师，当然是最好的老师，最好老师坐的椅子，方为太师椅。

将背靠在椅背上，秦宾只觉得浑身舒泰，所有疲劳化为乌有。

“老三。”

一名须发皆白老者拄着拐杖一瘸一拐从外面走了进来。

“大人。”

秦宾站起身，走到老者身前，将老者从地上拉了起来，和颜悦色道：“老三，你跟了我快要五十年了吧？”

“承蒙大人不弃，小人已经跟随大人四十有八了。”

秦宾感慨万千：“是啊，我还记得当年我十五，父亲让我到蒙山历练，为了安全，这才让你跟随我一起上任，当年你才十八岁，却也已经行遍全国，我那一路要不是由你照顾，还不知闹出多少笑话！”

“都是小人应该做得，大人是老人的天，当然是大人说怎么做，就怎么做。要不是大人仁慈，小人现在哪能在此颐养天年？”

“应该的，应该的，你老三一家忠良，从你爷爷起就为我秦家出力，你父亲为了救我爹，战死沙场，你为了救我，腿上不也被人射了一箭？要不是老天开眼，我真不知如何跟你那死去的父亲交代了。”

老三听着秦宾温馨的话，只觉眼角发涩，浑浊泪水止不住往下流：“大人，那都是小人应该做的，小人一家都卖给了大人，护卫大人周全是小人的本分啊。”

秦宾搀着老三胳膊，细言细语：“都是一条命，哪有什么本分不本分的，没有你，就没有今日的我，你们一家为我们秦家做得一切，我都记在心上呢。”

看着老三泣不成声，秦宾接着又道：“老三啊，你是知道的，天雄这孩子从小我就喜欢他，现在他却要出远门了，他才十三岁啊，比我当年还小两岁，一个人出门在外，我不放心，可他这次是要去看看有没有拜天神为师的机会。”

“大人，让我陪着小少爷去吧，小人年纪虽然大了些，这经验还是比一般人丰富些。”

“你这么大年纪，本来，我是打算让你一直在秦宅住下去，没什么事也不想麻烦你了。只是我实在放心不下天雄，这次只好麻烦你再辛苦一次，最后一次了。”

“为大人办事，小人不辛苦，何况，小人也是看着小小少爷长大的。”老三抬起头，眼里虽有泪珠，皱起的脸上却如菊花般绽放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