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我认……”
更夫韩忠涛到底没有通过杀人谋财来改变自己的命运,反而就此搭上了血的代价,可是他不甘心挫败于一个十九岁的风流少年。
“郅正,是贪欲让我走了这一步,后悔已是不能,可是我想死个清楚,我自认为整个计划都天衣无缝,到底是在哪里露出的马脚,从而让你怀疑上我的?”
更夫韩忠涛的问题也是在场所有人想问的。
“那郅某今天就让你死个明白!
世界上没有完美的犯罪,只要是作案,必然会留下证据,无论是人证还是物证,这个世界上跟没有天衣无缝地作案计划,而暴露你的线索有三。
一,我机缘巧合之下得知了被害人死亡的时辰刚好就是你不打更的时间。
二,装病,最近这么多天都不打更。
三,如果你真的聪明,这一次你应该什么都不带,这样即便是我今天将你逼至山穷水尽,也无绝对的证据,死扛到底,如此这般,下一次你找个由头带着金子出去,岂不更好?
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死者悄无声息地死在陇县,且他的锦袍、精布长靴,我是从这两点上判断出他一路潜逃,来本县避难。
我要是你,绝对不会留下这两样东西,再把尸体想办法抛至陇县外的野地,这样才能彻底做到死无对证,即便是我,也找不到一点线索。
但是你最高明的地方就是挑拨应燕报案,险些连我都被你哄骗到这里看他们两个狗咬狗,从而让你逃出陇县,逍遥法外。
你现在可以在死后瞑目了吧?”
郅正附身拍了拍案犯韩忠涛的肩膀,而后起身向县令陈千秋请命。
“大人,案犯已然亲口承认,人证、物证具在,请县令判刑结案。”
案犯韩忠涛身体一垮,趴在地上绝望地昏死过去。
“经本县勘察验证审断无误后,对赖三、应燕、韩忠涛判决如下。
赖三,常年不尊礼法,欺压乡里,聚众闹事,依汉律,判其髡钳城旦(刑法名)一岁(一年),替更夫之职。”
“大人英明!大人英明!”
三癞子磕头谢恩,感激不尽,髡钳城旦乃是刮去眉毛和头发戴着铁钳筑城之刑,可陇县并无其城池修缮,县令让他代替韩忠涛,成为新的更夫。
虽然受刑的前一年较苦,可他到底是有了差事,自己本来就是个夜猫子,再加上有县衙发俸,喜的三癞子手舞足蹈,乐不可支。
“应燕,诬陷他人以重罪,而后戏弄本官,肉刑大板十五。”
“我愿领罪!”
泼皮应燕歪着头叹着气,没想到自己一腔热血,好心好意却被看似老实的更夫韩忠涛给利用了,这十五大板希望能给自己涨涨记性。
“案犯韩忠涛,先谋财杀人,而后妄图逃跑,继而百般抵赖,目无王法,其心可诛,实在可恶,现证据确凿,又有案犯亲口招供,判刑斩首,待上报天子后,秋后处斩。”
“我……领罪!呕……”
案犯韩忠涛被差役叫醒听判,在听到他被判为斩首之刑后,又怕又悔又急,急火攻心,吐了一口鲜血,久久不能爬起。
“彩!”
“彩!”
“彩!”
在众乡里的呼喊赞美下,这无头尸案终于给破了,凶手已抓,罪名已判,这出热闹已经没有了看头,纷纷散去,做自己的事了。
“我儿!”
郅正在散去的人群中看到了书童孟浪正搀扶着老娘一脸欣慰地望着他。
“娘,你怎么来了?”
郅正赶紧上前,再另一边搀扶住他老娘。
“我儿不负你爹威名,大善!大善!”
郅李氏紧紧地抓住了郅正的手激动言道。
“多亏亡父在天之灵庇护,要不然孩儿可破不了这案子。”
“哈哈哈哈!走,回家,为娘给你做好吃的。”
“走!”
郅正和书童孟浪搀扶着郅李氏准备退出县衙回家。
“郅大人且慢啊!”
功曹史田德旺从大堂上匆忙走下,站在郅正跟前,恭敬行礼。
“莫非县令还有别的事情?”
“正是,正是啊!”
功曹史田德旺和颜悦色摆出一个请的手势。
“何事?
实不相瞒,昨夜找了一晚上户籍册书简,已是疲惫不堪,刚才又和更夫韩忠涛激辩,更是劳神费力。
现在身心俱疲,只想好生睡他一觉,可否等在下休息一晚,明日再见县令啊?”
心头大事已了,疲惫的郅正身体开始有些发虚,头上手心直冒虚汗,三日的通宵达旦,终于换来真相大白。
“郅大人千万推托不得,县令大人特意交代我说,要与郅大人修好,好生亲近一番,午时早过,不妨和县令吃一顿便饭,这日后做起官来是不是就随心所欲啦?”
功曹史田德旺嬉笑着说完还捣了一下郅正的胳膊。
“这……”
郅正犹豫起来,自己的身体实在是扛不住了,可功曹史田德旺的话看似好意,实则就是威胁,搞得郅正非去不可。
“我儿放心去,县令大人有意与你交好,那是你多大的福分,前仇犹在,后怨不可再生。
县令好意,你自当领命,为娘和浪儿在家中等你便是,千万不可拒绝了县令好意,千万。”
郅李氏心疼郅正,但也能听出功曹史田德旺的弦外之音,如果能通过无头尸案将两家的前仇旧怨一消而散,自然是不能错过,这都是为郅正以后当官好。
“既然娘亲大人都这般说了,孩儿岂能不敢不从,娘亲大人、浪儿,你们回家休息,我去去就回。”
郅正又对着功曹史笑道:“劳请田大人前面带路。”
郅李氏、孟浪心满意足地回家,郅正跟着功曹史田德旺来到了县衙后府,县令所住之处。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郅正路过后府荷花池,面对大好天气,池中荷花朵朵绽开,锦鲤游于荷叶底,再加上心情大好,不禁吟诗一首。
“到底是书香门第,没想到郅大人还有如此雅兴,难得!难得啊!”
功曹史田德旺赶紧顺着溜须道。
“田大人,县令大人在何处啊?”
郅正在其后跟着,就是不见县令陈千秋。
“郅大人莫急,来上座。”
功曹史田德旺将郅正引至荷花池后的花圃石亭中,请他上座。
“欸,这我怎么敢僭越,还是等县令吧。”
“也是,也是。”
二人聊着有的没的,婢女时时上菜上酒,待一切准备完毕,县令陈千秋一身素衣而出。
“县令!”
郅正和功曹史田德旺恭敬地行礼。
“哎呀,郅正贤侄,何须多礼,来来来,赶紧坐下,坐下慢慢细说。”
县令陈千秋拍了拍郅正的肩膀然后落座,郅正和功曹史田德旺这才敢坐。
“不知县令大人找我何事?不会是只为了吃一顿饭吧?”
郅正率先发问。
“贤侄果然聪慧过人,既然贤侄急着回去休息,那本县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县令陈千秋给郅正倒了一樽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樽,功曹史田德旺识趣地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樽。
“县令,其实我爹和县令之间十几年前的恩怨多有误会,时势所逼,非我爹不能从也……”
郅正开始解释,毕竟他爹当年打压以梁王为首的夺权派乃是先帝景帝授意,要不然谁会在鸡蛋里面挑骨头,还没说完,就被县令陈千秋给打断了。
“贤侄说的哪里话,今天本县叫你来,就是要化解这一段仇怨,想当年你爹那是何等的威风,错不在他,本县能理解。
如今你也长大成人,又出仕做官,与本县具是同僚,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且又破了这久而未决的无头尸案,替本县解围立功。
没啥说的,本县和你爹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你我同心驽力,好生治理好陇县,也不枉你爹在天的英灵啊。”
县令陈千秋捋着胡子看着前方感慨道。
“县令能这般想,果然是大人有大量,是我郅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咱们干了这一樽,以后以县令马首之瞻,绝不再提往事如何?”
郅正倒也是个会借坡下驴的主,既然县令陈千秋都这样说了,那就没什么可顾虑的了。
“来,痛饮此杯!”
“干!”
“干!”
三人同时举樽畅饮,美酒入心,郅正心情极好,放声大笑。
“郅正啊,对于这无头尸案,本县有些不解,可否告知一二?”
县令陈千秋说话间又给郅正倒了一樽。
“这番破案,(郅)正不敢有贪天之功,也并非在下多谋,而是县令大人与众同僚好生配合之故,但县令要问,(郅)正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如实相告。”
郅正在所有人面前破了此案,但不敢居功自傲,要不然他这个门下游檄依旧坐不安稳。
“贤侄果然不是寻常人,不恃才傲物、居功自傲,实在难得,再饮一杯。”
郅正越是表现的谦虚,越让县令陈千秋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