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没有货物支撑的纯资金往来。”黑人客户回答道。
王暮雪闻言低眉思索了一下,没有货物支撑的纯资金往来,难道是指实物流和资金流不匹配?
“您的意思是不是说,迪拜银行怕你们去那边洗钱?”一直沉默的王萌萌突然道。
黑人客户摇了摇头,“我们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考虑的,但我估计他们认为货物跟资金对不就是有问题,天英控股给我们的货物一部分是直接从香港的仓库运过来,一部分通过他们埃塞尔比亚的加工厂,只有少部分会运到迪拜保税区,再转给我们,但是货款我们是一次性从迪拜全付的,所以如果迪拜官方要验货物,肯定对不,在迪拜查到的货会比我们的银行转账少很多,我们不想惹麻烦。”
黑人客户说到这里,见眼前的中介忽然间没了反应,于是强调道:“我们的交易是真实的,我不是慈善家,不可能天英不给我货,我凭空给它这么多钱,对吧?”
听到这里,王暮雪已经理清了思绪,如果眼前客户所述为真,那么天英控股70%的现金交易是因为市场国的经销商在本地没有足够的美元额度,所以他们不得不拿着当地货币跑到迪拜换成美元。
同时,为了躲避迪拜当地的贸易监管,他们又不能直接通过公司账户将货款转给天英控股,而只能在当地取出以兑换好的美元,用存现金的方式存入天英控股的公司账户,因为现金存入时,汇款人的信息可以选择性填写。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这家客户用现金方式匿名汇款给天英控股,那怎么证明这笔钱是他的公司汇出去的呢?
货款金额和公司名如何对应得呢?
难道不怕产生纠纷吗?
想到这里,王暮雪进一步提问道:“如果天英控股收到了你们的钱,但因为你们汇款记录没有留名,怎么证明这个钱是你们汇出的?”
“我们汇款时会填员工个人的名字和代码,而且其实我们不是在银行存的,而是在天英控股迪拜店面的ATM机。”
“啊?ATM机?”
王暮雪从没听说哪个销售手机的公司店面中有自己的ATM机,还可以用来收货款……
此时销售总监蒋维熙瞧见场面控制不住了,赶紧跳出来解释说:“王经理,不是我们公司自己的ATM机,是因为我们公司业务大,迪拜太热了,整天四十度,跑银行很麻烦,所以银行关照我们,直接在我们店面设置了两台ATM机,这机子是银行的,不是我们的。”
王暮雪听后转动了一下手里的黑色水性笔,朝黑人客户道:“但你们如果只写员工的名字和代码,不怕天英赖账么?”
黑人客户一听就笑了,“他们这么大的公司,怎么会赖账?”
“就是啊,我们怎么会赖账呢?”蒋维熙笑道:“那个代码是指他们公司的代码,比如002657,这个数字对应的就是他们公司,我们为每个客户都编制了相应的代码,他们汇款的时都会特别注明,我们财务一看就知道是哪家公司。”
王暮雪听后顿了顿,才道:“那我们去迪拜的时候,需要去那个门店看一下ATM机,以及客户操作的过程。”
“没问题没问题!”蒋维熙满口答应,同时补充道:“不确定是哪个客户,我们不可能会发货的,不发货也就确认不了收入。”
看着有些紧张的蒋维熙,王暮雪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她明白蒋维熙是想强调天英控股不会用这样的方式冲收入,但这样的现金存款方式在中国确实相当不规范,而天英控股注册地在青阳,归根结底还是中国企业。
虽然如何付款是客户的事,但如果企业发展得这么大还不能实现公户对公户,那么公司治理会存在风险和缺陷,万一存钱的员工代码填错,或者天英的财务人员看错,货因此而发错了呢?
现金交易总归是一个雷,而且70%现金交易还能顺利过会的公司,在国内案例又是零。
“在以后给天英付款的时候,您有没有其他办法降低现金存款的比例?”王暮雪朝黑人客户试探性地问道。
对方想都没想就无奈地摇了摇头,“除非天英让我们直接付奈拉。”他说这句话时,看着的是蒋维熙。
而蒋维熙也立即摆手道:“这不是我定的。”
访谈完这家客户,王暮雪将同样的问题抛给了下一家客户,对方是这么回答的:
“我们除了可以派好朋友或者兄弟去迪拜换美元外,其实当地也有美金中介,就是银行之外的那些资金机构,只不过这些机构很强势,而且他们也要跟迪拜对接。”
“跟这些中介合作当然有风险,但其实与兄弟和朋友合作一样有风险,做生意本来就是一种冒险的行为,但你别无选择,你只能接受。”
王暮雪明白,天英控股直接收取奈拉不是不行,但发展中国家的货币贬值风险远远大于美金,如果天英如此大的贸易量用奈拉结算,汇率风险敞口就增大了,肯定不是明智之举。
这个问题在王暮雪访谈了三家客户后,得到的答案大同小异,即:如果继续用美元支付,无法降低现金付款的比例。
喊了一天下来,王暮雪一说话就觉得嗓子疼,在回职工宿舍的车里,她打开手机翻看微信,看到自己刚到尼日利亚的时候就给鱼七发的信息,他还是没回,于是王暮雪又发了一条:“我访谈完了,怎么还不回信息啊?是不是想死?!”
大约四十分钟后,王暮雪都已经在职工食堂吃饭了,鱼七才终于回道:“顺利么?”
“你死哪里去了?”王暮雪本想直接打电话过去,但奈何她现在实在不想说话了,于是只好耐着性子打字,但她发完后又有种不详的预感,觉得鱼七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
“你没事吧?”
在王暮雪发完这句话的两分钟后,鱼七回道:“我没事啊。”
“四个字你打两分钟?”
见鱼七又沉默了,于是王暮雪直接一个微信语音电话打了过去,鱼七接了,接得还挺快。
王暮雪跑到宿舍区一个没人的地方吼道:“怎么每次我出来走访你就奇奇怪怪的!”
“哪里奇怪了?”鱼七的声音很平淡。
“就是……”王暮雪握紧了拳头,“就是我一出差你就回信息回很慢啊!”
“我在工作。”鱼七答道。
王暮雪一看点,算了下时差,推测鱼七这时候应该在健身房,于是眯起眼睛道:“该不会趁我出差,你给女学员课吧?”
“没有。”鱼七的声音有些疲累,此时一个女声在电话中由远至近传来,“先生,您的输……”女声刚输到这里,电话就被鱼七按掉了,任凭王暮雪怎么打他都没接。
您的输?
输什么啊?!
这家伙在搞什么啊!
王暮雪一肚子气将电话握在手,一转身便看到了刚从车下来的满面春光的柴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