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阶低而斜,健马可以直驰而上,两旁还有四列可容双车并驶的车道。
一百零八级石阶的尽头,是一道宽一丈八尺的紫铜大门,门上铜环巨兽,庄严狰狞。
两旁一十八条彪形大汉,着甲胃,执长戟,佩腰刀,悬箭壶,石人般雁翅分列。看起来就算有苍蝇停在鼻子上,他们也不会伸手去赶,就算有毒蛇缠身,他们也不会动,就算有玉女赤裸经过,他们的目光也不会眨一眨。
这是什么人的府邪,门禁为何如此森严?
其实这附近方圆百丈之内都沓无人迹,非但没有缠身的毒蛇,更不会有赤裸的美女,甚至连苍蝇都飞不进来。
没有经过特别的准许,如果有人想走近这栋巨宅,那么恐怕只有靠奇迹了。
奇迹偶尔也会发生的,而且就发生在这一天。
长街上,紫铜大门外的禁卫们,身子虽然一动也不动,脑筋却一直不停的在动。
轮值的时间已经快过去了,散值后应该怎么样去弄一点银钱,找几个朋友,到什么地方去找点乐子?回去怎么去骗他的老婆?
就在这时候,他们忽然看见一件奇迹发生,让他们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条平时几乎从来少见人迹的青石板大街上,此刻居然有一顶青衣小轿出现,抬轿的两条青衣大汉,奔跑的速度,几乎就像是两匹青聪马一样,抬着这顶轿飞奔而来,仿佛已忘了未经特别准许进入这禁区的人,一律就地格杀勿论。
眨眼间这顶青衣小桥就已冲上长阶,前面的轿夫膝半屈,后面的轿夫背微举,小轿仍然平稳如静水。
一百零八级石阶,在一瞬间就上去了,也就在这一瞬间,:雁翅般两旁分列的卫士,已将小轿包围,长截已将刺出,腰刀已将出鞘,壶箭已将上弦,重重深锁的紫铜大门里,仿佛已经可以听见一阵低而快速的脚步奔跑声,寒如秋风的杀气,立刻已笼罩在紫铜门和白石阶前,甚至连还没有出鞘的刀锋里司已有了杀机,每一只握住刀柄的手里,都握住了满把冷汗。
谁也不知道这顶小轿怎么敢闯到这里来。
只有一双于是干燥的,干燥而镇定。镇定而优美,优美如兰花,镇定如幽谷。
就在他们剑拔弩张、杀气腾腾围住这顶小轿时,居然就有这么样,一双手,从小轿的垂帘中伸了出来。
这只手就好像是用一种很奇怪的透明的白玉雕成的,在她的无名指上,悬着一枚用黑丝线吊着的玉牌,玉牌上雕着种很奇特的花纹,仿佛是仙,仿佛是兽,仿佛是魔,仿佛是鬼,仿佛是神,仿佛什么都不是。
这种花纹看来看去就只像一样东西
它只像这道紫铜大门上的环柄,庄严却又狰狞。
有一丈八尺宽,也有一丈八尺高的紫铜大门忽然开了。
青衣小轿中的玉牌现出,惊骇莫名的卫土奔入,片刻之后铜门就开了。
开的不是一道门。
紫兽铜环,侯门重重,一重又一重,重重次第开,卫士干干人,人人避道立。
方坤,男,四十六岁,未婚,靖王周世聪做下第一谋士,周世聪继承皇位之后,随周世聪入京,却没有被封一官半职,屈居为皇宫大内为总管。
“像你这样的人本来应该有一个很好的前程。“他说:“能够成为靖王周世聪座前的第一谋士,这件事情绝对不是什么人都能够做到的?”。
虽然还没有到冬天,暖阁中已经升起了火,四面的窗户都关得严严的,连一丝风都吹不进来。
方坤不喜欢吹风。
“有的人能吹风,有的人不能。“他说:“我就是个天生不能吹风的人,老天给我这一身皮肤就是不让我吹风的,那些好风都留给别人去吹吧!我最好还是待在屋子里,喝一盅醇酒,唱一曲新词,让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女孩,把一瓢刚剥好的桔子,洒上一点洁白胜雪的吴盐,喂到我的嘴巴里去,这样子我才会活得长一些。“这些都是方坤经常挂在嘴边上的话。
没有人怀疑过他的话,因为他的确天生就是这样一个人。
虽然他只是周世聪做前的一个谋士,但是他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懂得享受的人。
铜炉上偎着一锅桂花莲子白果粥,清香弥漫了暖阁。
方坤渐庸洒洒的穿件纯丝的长袍,赤着脚站在波斯国王送给他的羊毛地毯上,慢慢的缀饮着一杯唬琅色的葡萄酒,神思却已飞回到十四年前一个美丽的仲夏之夜。
那一天晚上是他永远都忘不了的。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个独自泛舟在粼粼绿波上谜一样的白色女人。
他当然更忘不了那一夜的髓绪缠绵,万种柔情。
只可惜他醒来时,她已经走了。就橡是一场梦一样消失在他的心目中,带走了他贴身的一块玉牌,却留给他无穷的思念。
暖阁外的小院中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秋风中的梧桐仿佛在低诉相思。
慕容秋水坐下来,坐在琴案前,“铮琮“一声,清音出户。暖阁的门开了,一个美如幽灵般的白色女人,随着门外的秋风飘了进来
就是她,她果然又出现了。
慕容秋水故意不去看她,可是心弦却已橡琴弦一样不停的颤动
偶然相逢,偶然相聚,聚散之间原本如梦。
逐月,花逐月。
她也替自己用桌上的水晶夜光杯,倒了一杯波斯葡萄酒,静静的看着他。
听着他弹,听着他唱
人世间万事万物,皆因梦而生,因梦而灭。梦如何?
“狰“的一声,琴弦忽然断了,琴声骤绝,满室寂寞。
过了很久很久,他才抬起头看看她。
“是你?是你来了。“他说。
“当然是我,当然是我来了。“
“可是我记得你已经走了。“
他说:“我记得你走的时候,好像连一个字都没有留,一句活都没有说。“
“既然要走,还有什么可说。“
方坤好像要把自己的眼睛变成一把刀,直刺入她的心。
“既然已走,又何必要再来。“他问花逐月
“因为一句话。“
“什么话?“
“我还记得你曾经答应过我,以后只要我有事要来找你,你一定会为我做。“花逐月问方坤:“你还记不记得?“
方坤水当然记得。
那一次他偶然游西湖,偶然遇见了她,偶然相聚。虽仅一夕,这一夕间却有情无数梦无数愁无数。
“我记得。“他说:“我对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
“你是不是也说过,一个人如果答应了别人一件事,就好像欠下了一笔债?“她问方坤。
“是的。“
“我记得你说过的话,我也相信,所以今天我才会来。“方坤用刀锋的眼睛瞪着她:“你今天是要我来还债的?“他的回答简单而直接。
“是。“
“你要我怎么还?“
“这么多年来,你无时无刻不是跟在我身边,我想知道你是否发现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做的是什么事情?。“花逐月轻轻叹了一口气
“当一个人爱到深处咫尺都是会变成天涯,有些事,有些人,觉得是过眼云烟,可是对于我来说却是永恒。虽然不能够和你在一起,只要能够时时刻刻地守护着你,对于我来说也就够了。“
花逐月看着他,看了很久,才轻轻的叹了口气。
“你什么时候开始学会骗人?“她说:“据我所知,像你这样的人,通常都不屑于骗人的。“
方坤的笑容仿佛已经开始变得有点勉强“难道你觉得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跟在你身边?还会有别的什么目的吗?“
她直视着他。
“你明明知道这许多年以来我一直在找一样东西,从燕北之地一直找到了京城,能够找的地方,我全都已经找过了。“
“哦?“
“那件东西本来应该在京城,在皇宫,可是我无论怎么找,却一点线索都没有,要么就是那件东西,根本就不存在,要么就是每次我在寻找那件东西的时候,有人故意就把它藏起来。“
“哦?“
“本来我已经觉得或许是我错了,根本就是听信了什么谣言,浪费了这么多年的时间,所以我已经决定放弃了,但是我忽然间发现你似乎总是在有意无意的时候,无时无刻的出现在我的身边,这就让我不得不怀疑你天下天还有什么是你方坤做不出来的事情呢?”她说话的时候眼睛紧紧的盯着方坤。
方坤苦笑了一声,“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会做这种无聊的事情呢?”
“因为你是方坤!”
有时候有些事情答案本来就这么简单。
每个人都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
方坤,能够做出来的事情,别人绝对做不出来。
如果不是因为了解,花逐月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结论?
靖王周世聪的宠妾,如今皇帝陛下的贵妃娘娘,居然和房坤之间有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情史。
这件事情如果是被周世聪知道的话,不知道此刻他会作何感想?
这个世界上的事就是这么奇怪。
在很多时候,你认为是绝不可能的事情,它偏偏就会发生。
往往你认为是绝对可以信任的人,偏偏就是最可能出卖你,背叛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