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是千字文的首两句,他忽然念出这两句千字文,可说是答非所问,但江枫听了这两句话,面色却忽然大变。
鬼奴微笑道:“鬼奴放他逃回来,就为的是要杀你。”
说完了这句话,他身形忽然一闪,腰带上的弯刀不知何时已到了手上,弯刀不知何时已到了江枫的咽喉前。
这一刀来势之快,简直令人不可思议。
铁花娘已忍不住惊呼出声来。
惊呼声中,只听“呛”的一声龙吟,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江枫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柄长不到两尺的短剑,这柄短剑不知何时架住了鬼奴的弯刀。
这一剑出手之快,也令人不可思议。
刹那间,只见乌黑的刀光如一片片乌云,向江枫卷了过去,乌云中却不时有闪电向鬼奴击出,虽然是刀如乌云,剑如闪电,但两人的脚步却是纹风不动,而且也不闻兵刀交击之声。
常人看来,这两人就像是在面对面地耍刀舞剑,根本没有伤人之意,但是,小龙却知道这一战的凶险,除了当局人只怕谁也无法想象。
此刻两人相距还不及五尺,以他们的刀剑,无论哪一招本来都可将对方刺个透明窟窿,但却偏偏刺不着。
最怪的是,两人脚下都未移动半寸,由此可见,双方每一招都是间不容发,只要落后半步机先,就立刻要血溅当地。
九儿忍不住道:“这两人为何总是站着不动呢,真急死人了。”
小龙目光凝注,缓缓道:“只因两人出手,都是快如闪电,鬼奴一刀劈出,江枫一剑已刺了回去,鬼奴只有变招先求自保,而且连消带打,乘势反击,于是江枫也只有变招自保,是以两人虽然招招都是杀手,但也伤不了对方。”
九儿骇然道:“如此说来,江枫变招只要差了半分,岂非挨上一刀了?”
小龙望着海东青身上的伤痕,叹道:“只怕还不止要挨一刀。”
要知鬼奴刀法之快,江枫变招只要稍慢,对方的弯刀就会乘势而下,一刀连着一刀,再也不会放松。
看到海东青的伤痕,想到两人出手之凶险,九儿掌心也不觉沁出了冷汗,怔了半晌,才吐出口气道:“这怪物是哪里来的?怎地武功也如此骇人?”
小龙叹道:“我现在方知道江湖之大,实是无奇不有。”
这个鬼奴出刀之快还是小龙第一次见到,他甚至感觉到这个鬼奴出刀之快更在自己的快剑之上。
江枫能够和鬼奴斗个旗鼓相当,剑术之高实在令人惊诧。
九儿悄声道:“江枫虽也不是好东西,但总算帮过我们的忙,我们也助他一臂之力如何?”
小龙道:“你也想出手?”
九儿声音更低,道:“这怪物既然站着不动,只注意着前面的刀,我们绕到他背后去,给他一下子,他必定防不胜防。”
小龙也不说话,却绕到灵鬼身后,自地上捡起只筷子,以“甩手箭”的手法向鬼奴背后掷去。
只听“呛”的,又是一声龙吟。
鬼奴和江枫不知何时已换了个方向,再找俞佩玉方才掷出的那只筷子,竟已削成七截,一连串钉入土墙里。
九儿竟未看出他是怎么将筷子削断的。
小龙瞧了九儿一眼,道:“如何?”
九儿早已目定口呆咋舌不已。
刀光剑影中,只见江枫面色愈来愈凝重,那鬼奴面上却仍带着微笑,笑容和他刚走进时完全一模一样,绝无丝毫改变。
小龙已看出两人再斗下去,江枫只怕要凶多吉少。
若论武功,两人固然是半斤八两,不分上下,但动手的时间久了,江枫心里总难免有所别骛。
他无论多么冷酷镇定,总也不是死人,想到自己的师兄身受重伤,自己的妻子武功低弱,自己若是一败,后果就不堪设想。
只要想到这一点,他心思就必然会有些乱,只要他心思一乱,出手就难免会有影响,只要他变招稍慢,就无可挽救了。
而这鬼奴看来却只是个空的躯壳,只是具行尸走肉,若说他也会担心焦急,那是谁都难以相信的。
海东青只怕就因此故,所以才会伤在他刀下。
突听江枫长叹一声,飞身而起。
他显然也看出这么样打下去不是事,所以想改变身法。
谁知他身子掠起,鬼奴身子也跟着掠起,两人在空中交换了七八招,落下来时仍是面面相对,不及五尺。
江枫竟连改变身法都已迟了,对方的刀法实在太快,他只有见招破招,在一刹那间反击回去,才能化解对方的刀势。
他已根本没有时间改变身法。
这时,非但江枫自己,连九儿面上都已急出了冷汗,铁花娘更是面无人色,全身都在不停地发抖。
小龙却突然向门外蹿了出去。
九儿虽然确信他绝不会是个看见危险就逃走的人,但他在这种时候忽然出门,九儿也实在猜不透这是为了什么。
当前的恶战虽精彩,但她一颗心却已悬在小龙身上,就算江枫和鬼奴的刀剑能御气而行,她也顾不得看了。
幸好只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小龙又已奔回,手里竟已多了根连枝带叶的树,如今他见到灵鬼诡秘而急的刀法,心里忽然想起了“以拙胜巧”这句话,当下就去拣了株海碗般粗细的幼树连根拔了起来。
九儿虽然知道他力气很大,却也未想到他在如此疲倦的时候,还有将树连根拔起的神力,又不禁骇得呆住。
小龙一面走,一面将枝叶全都扯断,忽然大喝一声,将树干向鬼奴身后抡了出去,这屋子虽然十分宽敞,但是,一棵树抡起来纵横何止十丈,只听“哗啦,扑通”之声不绝于耳,屋里的摆设全都扫得精光。
鬼奴耳听风声,弯刀忽然自肋下飞出,反手一刀向后劈了下去,这一刀出刀的部位,实在是巧妙已极,令人不可思议。
怎奈打向他身后的已不是一根筷子,而是一棵树。
鬼奴纵然内力惊人,但想用这小小一柄弯刀将树砍断,却也是有所不能。
只听“夺”的一声,弯刀砍在树上,整柄刀都嵌入了树干里,就在这时,杨子江的短剑已刺下,“哧,哧”之声不绝,刹那之间,鬼奴身上、肩头、背后,已中了十七八剑之多,血花点点溅出。
鬼奴面上仍带着微笑,微笑着道:“刺得好,刺得好,只可惜鬼奴是永远不会死的,谁也杀不死鬼奴,无论谁都杀不死……”
他嘴里说着话,已将弯刀拔出,忽然反手一刀,向自己心口直刺了下去,三尺多长的一柄弯刀,竟齐柄直没而入。
刀尖由前胸刺进,后背穿出。
鬼奴面上竟然全没有丝毫痛苦之色,还是微笑着道:“你们要不走,鬼奴立刻就要回来找你们报仇了。”
这种鬼话虽然没有人相信,但大家见到他竟忽然自杀,而且死的模样如此诡秘,心里也不禁有些寒飕飕的。
九儿这才长长吐出口气,道:“这人不但刀法邪气,人也邪气得紧。”
江枫叹道:“这种邪气的刀法,江湖中能接得住他十招的人,只怕绝不会超过十个。”
九儿道:“但你却杀了他,江湖中接得住你十招的人,也绝不会超过十个了?”
江枫微微一笑,道:“好说。”
九儿冷笑道:“你剑法虽高,只可惜今日若非小龙,你这条小命只怕也已报销了。”
江枫居然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大笑道:“正是如此,一点也不错。”
他转向小龙笑道:“龙兄呀龙兄,我第一次看到你时,觉得你只不过是个小白脸而已,第二次见到你时,印象虽已好了些,但仍觉得你不足为虑,但到现在为止,我又看过你出过三次手,你每出一次手,我对你的评价就要高两分,你武功究竟有多深,有多浅,现在连我都猜不透了。”
小龙道:“这是江兄过奖,在下若与这鬼奴交手,只怕也接不住他十招。”
江枫道:“你说的也许是实话,你现在武功也许不怎么样,但用不着三年,我敢包你武功绝不会在我之下。”
九儿笑道:“你怎地忽然也谦虚起来了。”
江枫正色道:“这绝不是客气话,我也用不着拍他马屁,一个人武功能有多大成就,天生就注定了的,后天的苦练并没有太大的用处,这正好像是下棋、画画一样,要看人的天分,否则你纵然练死,也只能得其形,却得不到其中的神髓,所以千百年来,王羲之、吴道子,这种人也不过只出了一两个而已。”
他忽又笑了笑,道:“但你纵有绝顶的天资,不苦练自然
也不行的。”
九儿笑道:“你的话怎地忽然多起来了,难道不怕鬼奴回来报仇?”
杨子江笑道:“他的人我尚且不怕,何况鬼。”
大家虽是说笑,但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全部向鬼奴望了过去,像是生怕这死人会突然跳起来复仇。
这一眼瞧过,大家面上的笑容全都凝结。
鬼奴的尸身竟已开始腐烂,骨头渐渐化作了血水。
小龙心中疑窦重重,想到杨子江的行事难测,再也不愿多问,心念闪动之间,只淡淡问道:“这人方才忽然念出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这两句千字文来,不知杨兄是否明白他的用意?”
江枫沉吟了半晌,道:“这件事不但关系极大,而且……”
话未说完,突听一人道:“鬼奴是永远不会死的,谁也杀不死鬼奴,鬼奴现在就回来报仇了。”
这声音平平淡淡,不快不慢,说不出的单调沉闷。
语声中,已有个人在门口出现。
只见这人白生生的一张脸,浓眉大眼,嘴角还带着一丝微笑,却像是用刀刻出来的,说不出的生冷呆板。
这人身上穿着件长身黑衣,剪裁得极为合身,腰上缚有条血红的腰带,带上斜插着柄漆黑的弯刀。
这人赫然就是鬼奴。
再看地上那鬼奴的尸身,完全不见了。
灵鬼难道真的是杀不死的?
他难道真的又复活了,前来报仇?
小龙、江枫的胆子虽大,骤然见着此人,也不禁为之寒毛直竖,九儿、铁花娘究竟是女人,已骇得失声惊呼出来。
江枫什么话也不说,一步蹿了过去,剑光如匹练般直取灵鬼咽喉,一剑初出,脚下已连踩三步,转到鬼奴身左。
他生怕重蹈方才的覆辙,是以抢先出手,一出手就用的是变化最多、变动最快的身法,准备以动制静。
谁知他的身法还未转动,那弦月般的弯刀已化为一片光幕,“唰,唰,唰”,一连三刀,竟似早已算准了江枫身法的变化,出手三刀,就将他去路完全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