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翠装少女再给他那种难堪的羞辱的时候,他那已因各种陡然而来的刺激而变得十分脆弱的心灵便无法承受下来。
此刻他茫然站在那里,心之中,反倒觉得空空洞洞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想将自己的手腕,从这少女的柔荑中独出,但一时之间,他却又觉得全是那么虚软,虚软得连动弹都不愿动弹一下。
这一切事与这一感觉的发生与消失,在当时不过是眨眼间事。
翠装少女微一定神,垂首望了自己的纤手一眼,面颊之上,亦不飞起两朵羞的红云来。
于是,她松开手,任凭自己的手掌,无力地垂落下去……
却听侧响起一个冰冷的声音,缓缓说道:“你这人怎地忽然想死,你答应我的话还未做到,千万死不得。“
小龙长叹一声,回过头去,他也知道自己方才肘间的麻木,定是被白袍书生手法拂中,他深知这白袍书生,定必是个武功深不可测的异人,是以他此刻倒没有什么惊异的感觉。
翠装少女直到此刻才发觉此间除了自己和这少年之外,还有第三者存在,她奇怪地问自己:“怎地先前我竟没有注意到他?“于是,她本已嫣红的面颊,便更加红了起来,因为她已寻得这问题的答案,她知道当自己第一眼看到小龙,和他开始说第一句话的时候,自己心里便有了一份奇异的感觉。
而这种感觉,不但是她前所未有,而且使她十分惊恐。
她用了各种方法——伪装的高傲与冷酷,来掩饰这种感,但是她此刻终于知道,这一切掩饰,都已失败了。
她烦恼地再望这白袍书生一眼,便又发觉一件奇怪的事。
她发觉他的面目之上,似乎少了一样东西,他面目的轮廓,虽然是这么清晰而深速,有如玉石雕成的石像般俊逸,但却因为少了这样东西,而使他看来便有些漠然而森冷的感觉。
于是,她那双明亮的眼睛,便不自觉地在他面目上又盘旋一转,方自恍然忖道:呀!怎地这人的面目之上,竟然没有一丝人类的感?“
在方才小龙拔剑出鞘的那一刹,她便立刻闪电般掠上前去。她虽然与小龙站得那么近,但是,她发觉自已还是比这白袍书生迟了一步。“那么,这人究竟是谁?手竞如此谅人,但是神态之间,却又像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呆子。“这问题她虽因自己方才思之翻涌而没有想到,但此刻一念至此,她却又不为之奇怪起来,心中的思潮,也就更加紊乱了。
但是小龙此刻思潮的索乱,却更远在她之上,他虽然自负聪明绝世,但此刻却仍然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如何是好?
太阳升得更高了。
金黄色的阳光,划破山间的云雾,使得那浓厚的雾气像是被撕碎的纸片,一片一片地随着晨风飞散开去。
翠装少女困惑地望着那白袍书生,茫然地望着小龙。
小龙的目光,却呆呆地望在地上。地上,放着他那柄长剑,阳光照在剑上,剑脊两旁的锋口,闪烁着一阵夺目的光彩。
清晨的生命,原中是光辉而灿烂的,但此刻站在清晨阳光下的三个人,却有如三尊死寂的石像,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云淡细白,天青胜蓝,人静如石。突地——两条深灰的人影,夜石屋后的树丛中一闪而没,接着,数十道尖锐的风声,由树丛间电也似地向他们袭了过来。
阳光之下,只见每一缕风声之中,都有一点黝黑的影子。
翠装少女面容骤变,她虽在思潮紊乱之中,但多年来从未中缀的刻苦锻炼,使得她能够明确地判断出此刻正有九道暗器,分袭她背脊骨左右的七处道。
她虽未看到这些暗器究竟是属于哪一种类,但是从带起的朋种尖锐而凌厉的风声上,她知道发出这些体积细小的暗器的人,其内力的强劲,已是武林中顶尖的高手。
这些意念在她心中不过一闪而逝。
她大惊之下,纤腰一折,形顿起,有如一道翠绿色的轻烟,冉冉飞上九霄。于是这一蓬暗器便笔直地向呆呆站立着的小龙和那自袍书生上。
凌空而起的翠装少女,目光一垂,芳容又自一变。
她知道小龙的手万万不足以避开这些暗器,但她自己形已起,此刻纵然拼尽全力,使形下落,却也不能挡住这有如漫天花雨,电而至的数十道暗器了。
她不失色地惊呼一声。
哪知,那白袍书生眼角微膘,突地冷冷一笑,袍袖微扬,呼地一声,翠装少女只觉一股无比霸道的劲风,自脚底掠过,而那数十道暗器,也随着这股劲风,远远地落到一文开外。
刹那之间,沙石飞扬,岸边的沙石,竟被这股劲风激得漫天而起。
翠装少女纤腰微扭,凌空一个转折,秋波瞬处,忽地瞥见那小小石屋后的树荫深处,两个深灰色的人影,冲天而起,有如两条灰鹤一般,沿着山崖展翅飞去。
小龙茫然抬起头来,方才所发生的一切事,生像是与他毫无关系似的,因为他此刻早已将自己的生死之事,置之度外。
他自知即使自已有心避开那些暗器,力量却也不能达到。
他暗自叹息一声,目光瞬处,见那翠装少女形方自落下,便又腾而起,莲足轻点处,候然几个起落,向那两条灰影追去。
白袍书生目光一直空洞地望着前方,似乎根本没看见树荫中的两条人影,也没有看到那翠装少女掠去的方向。
等到翠装少女曼妙的形已自掠出数文开外,他面上的神色,才为之稍稍变动一下,突地一拂袍袖,瘦削的形,便有如离弦之箭似的直窜出去,眩目的阳光之下,他那白色的人影,竞有如一道淡淡的轻姻,几乎不需要任何凭借,便又假然掠出十丈开外。
刹那之间,这两条人影便已消失在树荫深处。
小龙目送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兀自呆呆的。
他黯然长叹一声,目光呆滞地向四周转功一下,树林依旧,石屋依眉,山崖依旧,但是人事的变迁,却是巨大得几乎难以想象。
他的心境一直是悠闲的,悠闲得有如一片闲云,一只野鹤。
但此刻,他的心境却不再悠闲了。这猎神寨里面的人的死亡,本与他毫无干系,但他却已卷入此中的旋涡,何况他更已立下决心,将此事的真相探索出来。
而他一生之中,也从未将自己已经决定的事再加更改的。但这是多么艰巨的事呀,他知道自己无论阅历、武功,要想在江湖中闯,还差得甚远,若想探索这奇诡隐秘的事,那更是难上加难,再加上他甚至连这些尸首,究竟是谁都不知道。
还有,那翠装少女略带轻蔑的笑声,凝视默注的目光,以及她曾加于自已的羞辱,更加使他刻骨铭心,永难忘怀。
于是他此刻便完全迷失了。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究竟该怎么作,神秘而奇诡的白袍书生,刁横却又可的翠装少女,此刻都已离他远去,他自问手,知道自己著想追上他们,那实在比登天还更难些。
“但是我又怎能在此等着他们呢?“于是他终于转过头,走向那独木小桥,小心地走了过去。
他虽然暗中告诉自己:“这事其中必定包含着一件极其复杂神秘的武林恩怨,就凭我的能力,只怕永远也不能探索出它的真相,何况此事根本与我无关。以后如有机缘,我自可再加追寻,此刻,你还是忘却它吧。“但此事却又像是一根蛛丝,缠入他的头脑里,纵然想拂去它,却也不能。
他心中暗叹着,迈着沉重的脚步,定向来时所经的山路,暗暗讨道:“不用多久,我便可以下山了,又可以接触到一些平凡而朴实的人,那么,我也就可以将这件事完全忘却了。“
山路转角处,突地传来“笃、笃“两声极为奇异的声音,似乎是金钱交鸣,又似乎是木石相击,其声键然,入耳若鸣。
朝阳曦曦,晨风依依,天青云白,空山寂寂,管宁陡然听见这种声音,不为之一惊,赶前两步,想转到山弯那边去看个究竟。
但他脚步方抬,目光动处,却也不惊得呆佐了,前行的脚步,再也抬不起来。
山崖,遮去了大部分由东方来的阳光,而形成一个极大的影,横亘在山下。
山下的影里,此刻却突地多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