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来勾勒一幅简单的图画,看看童年情境在不同方式下的诠释。对不同的个体来说,童年的不愉快经历可能会被赋予大相径庭的含义,并由此导出截然不同的对于生命意义的解读。比如,一段不愉快的经历如果对未来产生了影响,人们就会无法释怀。有人会想:“我们必须努力改变这样不幸的状态,确保我们的孩子能够在好一些的环境下成长。”而另一个人也许就觉得:“生命太不公平了!其他人总是那么幸运。既然老天这样对待我,我何苦要对这个世界好?”这就是为什么有的父母在提及他们的孩子时会说:“我小时候也吃过很多苦、遭过很多罪啊,我都扛过来了。为什么他们就做不到?”又或许,第三个人的感受另有不同,他认为自己无论做什么都应该被原谅,因为“我有个不幸的童年”。在每个个案里,人们对于生命意义的理解都会直接体现在他们的行为上,如果不能从根本上转变观念,他们就永远不会改变行为的方式。
这是个体心理学有别于决定论的地方:经验本身无法决定成败。我们并不会因经历本身所带来的冲击而受伤——也就是所谓的“创伤”——而只是从中提取出符合我们目标的东西。决定人生的不是经验,而是我们自身赋予经验的意义。如果我们把某些特定的经历当作未来人生的基础,那么或多或少就已经开始误入歧途了。生命的意义不为环境所决定。我们通过赋予环境的含义来决定自己的人生。
然而,童年期的某些境遇常常会导致对生命的错误解读,大部分的失败人生也都发生在曾经经历过这类童年情景的人身上。幼时曾饱受身体残障和病痛困扰的儿童往往属于这一类。他们经受了太多苦楚,以至于很难感受到为社会做贡献即是生命的全部意义。除非有某个亲近的人能够引导他们将注意力从自身的种种问题转移到关注他人上,否则他们的眼里多半都只看得到自己。在如今的社会里,他们的自卑感还颇有可能因那些怜悯、嘲笑或厌恶排斥的目光而越发强烈。在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孩子很可能变得孤僻内向,丧失掉成为社会中有用一员的期待,甚至觉得遭到了整个世界的羞辱。
我想,我是第一个描摹出这些孩子所面临的困境的人,他们或者机体不健全,或者腺体分泌出现了失调。科学在这一分支上已经有了巨大的进步,但若是继续沿着固有道路走下去的话,我却很难看出它还能有怎样的发展。从一开始,我就在寻找克服这些困难的方法,而不满足于仅仅将失败归咎于基因或生理的问题。没有什么生理障碍能够强迫一个人进入扭曲的生活方式。我们从来没有看到过,生理机能腺体在两个孩子身上会产生一模一样的效应。事实上,我们反倒常常看见那些克服或正在尝试克服困难的孩子一步步拥有了非比寻常的有用才能。
由此可知,个体心理学所宣扬的并不是优生学理论。许多杰出的人物天生就有着某种生理缺陷,却为我们的文明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其中许多一直饱受病痛困扰,甚至英年早逝。他们总是努力对抗困难,无论是生理的还是物质的,随之而来的,便是进步与发明。抗争令他们强大,令他们能够走得更高更远。我们无法从生理上来判断为什么思想会变好或变坏。然而,到目前为止,大部分身有残疾或患有内分泌类疾病的孩子还都没能得到正确的培养。他们的困境无人了解,大多数人都滑入了自我中心的深渊。为什么我们总能在那些从幼年起便遭遇生理困境的孩子身上看到那么多失败的情形?这就是原因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