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森的话让老人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贵人没什么事,只是来看看,老人家始终不能理解詹森这话是什么意思,是闲着无聊的少爷出来玩,这个破村子也没什么玩的呀。
詹森见老人家嘴唇张张合合的说不出话来,知道自己的话让老人家不知道该如何应答了。就直接问道:“老大爷,这个村子大概有多少户人家?”
这回老人机听懂了,说到:“回贵人的话,有不到300户人家。”
詹森看他这么正规的地称呼自己,就说到:“老人家,咱只是随便聊聊天,不是有什么公事来的,你不用那么客气的。”
一般村子里的老百姓,看到从古堡来的,不是收税的就是安排劳役的,对这些老爷们,村民也不敢太随意,老人家虽然听到了詹森不让他太客气,他可不敢放松。看这个少爷还带着这么多兵呢。
其他的村民也都是恭敬地在原来的地方站着,连挪动一下都不敢似得。
詹森看到这些村民的表现,心里也着急这么让大家放松下来,但是越让他们放松,他们好像越紧张。詹森也不管了,继续说道:“这三百户人家都是一个大家族吗?”
老人家还是恭敬的回答:“那倒也不是,一共有七八家呢。”
詹森明白了,三百户是七八的大家族,就是有七八个姓氏。老人看到詹森点点头,主动说道:“贵人,好多事情小的也不是很清楚,我让人把我们的村长给叫来吧。”
詹森看着老人,笑着点点头,心想:“村子别看封闭,这个老人倒是知道不敢多说话,知道把村长给叫来。”
老人回身朝着一个年级轻一点的中年人喊到:“哈利,去把海德村长给叫来,就说古堡的贵人来了。”说完回身又朝着詹森哈了哈腰,恭谨地笑了一下。那个叫哈利的中年大叔转身向村子里跑去。
詹森四周看了看,房子还是和其他村子一样的木屋,一个小院子挨着一个小院子,不规则地排列着。院墙大多是木头扎的篱笆,也有用土坯的,但也是斑驳的。村里的黄泥土路,歪歪斜斜、高低不平,布满了车辙印。
村里的老人集中的这个地方,算是一个小广场,大概有三百平方的样子,有一颗大树,树冠挺大,像是有点儿年头了,树下有一个碾盘上面有一个大滚子,是村民加工粮食的地方。老人们集中在这里,大概就是晒晒太阳然后瞎侃,这可能是冬天里上点年纪的人的唯一爱好了吧。
刚刚还在远处互相追逐打闹的小孩子,现在安静地在稍远的地方站成一堆,好奇地打量着詹森这几个人,这些孩子手和脸大多龟裂着,而且都被冻得红红的。
詹森看了一会儿这些孩子,转身问道:“老人家,村里大概有多少孩子?”
一提孩子,老人好像有点紧张,不太情愿地回答:“回贵人,每家都有几个孩子的。”
詹森看大爷不愿回答这个问题,好像有点儿明白了,对自己这个不太熟悉的人来打听人家的孩子,老人家可能会误会自己在打孩子的主意。
詹森就转了话题,问道:“老人家,你们村里大概有多少土地。”
老人家感觉这个少爷总是问来问去的,让他有点儿莫名地警觉,不愿意回答,但又有点儿不敢,所以故意的回答的含含糊糊:“贵人,具体多少我还真不太清楚,这个村长应该有数,我们只知道种自家的地。”
詹森看到老人对自己有点儿防备了,无奈地笑了笑,为了不引起老人家的更大的反感,就没再问。
过了一会儿,从远处急匆匆地赶过来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刚刚被老人家安排去叫村长来的中年大叔哈利,另一个年纪稍微大一些的大概就是村长了。
村长穿戴的比其他老人稍微要整齐一些,带着一顶棉帽,一边往这里赶一边仔细地打量着詹森一行,脸上的表情好像是在琢磨这帮说是来自古堡的人,到底是干什么的呢?
一会儿就来到了詹森的面前,插手行了一礼,说到:“听说贵人是从古堡来的,不知贵人是哪位管事?”
摩尔领地的大管家格林虽然名义上是大管家,但是领地的事务几乎没有管过,所以整个领地的老百姓只是知道有这么个大管家,但是很少有人认识。
领地每年的税收和劳役的事情基本是马尔科来安排,所以大部分村子的村长都认识马尔科,但是收税这样的具体的事情,也不可能是马尔科一个人干,每年到了粮食下来的时候,就会安排几只队伍分头到各个村子来收,所有的账房,认识点字的佣人,汉斯手底下的卫兵都会组合在队伍里,下去收税,说是每年收税多少个金币,其实收的不是金币是粮食和牛马等实物,然后把这些粮食和牛马去除古堡自用的,拿到怀特镇去换成金币。所以每年的税收是按金币来核算的。
一般往年哪个队伍负责哪一片基本是固定的,所以村长对负责自己这一片的管事基本上都认识,柳林溪的村长海德远远地看见詹森,不认识,其他的卫兵也没有印象,但明显又是贵人所以就问是哪个管事。
詹森客气地说道:“我是摩尔男爵的弟弟,我叫詹森。”
村长一听,大吃了一惊,赶紧深施了一礼,说道:“不知道是詹森少爷,请您恕罪。”
然后回头向那帮村民喊到:“这是男爵大人的弟弟,詹森少爷,你们赶紧过来拜见。”
那帮村民一阵子混乱,然后就是各种姿势的拜见礼节。
对于领地普通的老百姓来说,只知道他们这个地方属于一个叫做摩尔领地的地方,领地的主人是摩尔男爵,一般是只闻其名,一辈子难见其人的。
詹森心里为自己的祖父辈们感到难为情,作为领主,对自己的领地几乎没有管理,领地上的领民们都是散养,就像散养的鸡,下了鸡蛋来捡拾鸡蛋,剩下的就不用操心了,吃什么怎么活一概不知道,不关心。万恶的贵族制度造就的就是一群寄生虫。
詹森看到恭敬的人群,心中赧然。
詹森客气地说道:“海德村长,几位老人家,以后见到我不要总是施礼,我就是想到咱这村子看看,看看大家。”
詹森不想总是这么板着,故意放松地活动了一下胳膊,四周打量了一下,然后,施施然地走向不远的碾盘,坐了下来,给其他人说的:“大家不要站着,都找地方坐吧,我们就随便来聊聊天。”
那帮村民还是犹豫着没敢动,詹森没有办法了,只能硬着头皮尬聊了。
问了问土地的多少,一年种几季,收成怎么样,除去上缴的粮食还剩多少,都种什么粮食等一系列问题,海德村长一一作了回答。詹森简单地总结一下,按照海德的说法,这个柳林溪是个比较大的村子,一共有土地大概六千多亩,每年种一季麦子,这个世界的主要粮食作物就是麦子,亩产平均300斤左右。每年的上缴的粮食合算成金币大概50个金币左右。剩下的粮食只能说勉强够口粮,有时候年景不好,收的粮食就会少,但口粮也会少,都是按比例的,那时候村里年轻力壮的人就会想办法到森林去打猎或者伐木或者采集森林里的其他特产,那都是简单的贴补,没有专门以此为生的。
为什么只种一季粮食呢,詹森知道梦境世界里的中原一带,基本是两季粮食,只有很北的地方,无霜期比较短的地方只种一季粮食,南方有三季的稻米,当然水稻要种三季,稻种也是三季稻的稻种。
从海德村长嘴里知道,这里的人祖祖辈辈就是只种一季,因为都是春天天暖和了开始播种,秋天天冷了粮食成熟了,完了就是冬天,他们认为冬天庄稼不可能活的,所以当然是一季了,对于詹森提出的为什么只种一季的问题,海德村长和那些村民们都对詹森小小地鄙视着呢,这么简单的问题竟然能问出口,真是不知稼穑的少爷。大概要把他归入到何不食肉糜的傻瓜皇帝晋惠帝的一样的行列里去了。
其他的作物,詹森也简单了解了一下,很少,有豆子,是不是黄豆詹森不清楚,但是豆子产量低,也不太好吃,所以种的很少。詹森又问了问有没有养什么家畜的情况,海德说,大部分人家会养一些鸡、鸭、鹅,但是消耗粮食养的都不多,都是下点儿蛋补贴一下家用,猪倒是养着,消耗粮食少,只要人勤快,猪的饲料用野外的野草就可以。大型的牲畜,像是牛,只有村长家里有一头牛,那个消耗粮食饲料比较多,一般人家养不起,詹森这才知道,村长是这个村子最富裕的人家,因为他家的地最多,有100亩左右。村长家偶尔种豆子就是给家里的牛当饲料的。村子耕地以外有大片的长草的荒地,牛大部分时间是在那里呆着吃草,但是想买这么一头牛的价格,对那些没有积蓄的家庭连想都不要想。
听到了这些,詹森好久没有讲话,又注意到那些孩子,小的三四岁,大的十来岁。詹森指着那些孩子问道:“海德村长,想那样的孩子能读书吗?”
听到这个,海德表情一暗,说道:“哪能读书啊,上哪里去读书,我们村子里基本都不认识字,原来有认识字的人都出去找点儿事去做了,识字的人怎么会待在家里呢?再说了,一般的孩子十几岁就要给家里干活了,没有时间读书了,读书对他们来说也没什么用啊。”
其他的村民听到在聊读书的事情,一脸的茫然,读书离他们太远了。詹森真的感觉到悲哀了,想想像本特那样不认识字但能有个手艺的人,在这里大概算是幸运的了吧。
中午的时候,村民们都散了回家吃饭去了,海德村长邀请詹森一行去他家里吃饭,詹森几个人去吃了一顿简单的麦饭,没什么烹饪的菜肴,大部分是熬煮的蔬菜,或者能生吃的蔬菜蘸着自制的蘸料,因为詹森的到来,海德倒是准备了两个肉食,一个是炖猪肉,一个是炖鸡,葱姜这种调料倒是有,味道还可以。
詹森让凯尔他们把他们自己带的午饭也贡献了出来,给了海德的三个孩子和他的老婆,但是他们也是仔细地收了起来,没有当场吃。
海德告诉詹森,现在是冬季,大家都没有什么地里的活,好多年轻人就会结队去科钦森林去打猎,现在也有一些村里的人去伐木往不远的货场运,也有人去到大工坊的工地去干活,但是工地喜欢要有手艺的,没有手艺的只能干小工,但小工要不了太多的人。
往年,还是去打猎的人多一些,但是能不能打到猎物要看运气,十次有八次要空手而回的,主要打猎的装备过于简陋,自制的弓箭,弓和箭都是竹子的,就连矛也是竹子用刀削一个尖而已。所以必须结队,人越多越有可能成功。空手而回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受伤,这个世界的医疗水平有时候一个不严重的伤有可能丧命。
慢慢熟悉了后,海德村长就像是找到了倾诉的对象,讲了好多,方方面面,这恰恰是詹森想要了解的,最后他问海德:“海德大叔,其他的村子也和你这里差不多吗?”
海德说道:“我们这个柳林溪应该算是不错的了,我们最早在这里定居,选的地方还是不错的,土地肥力挺好,而且靠近这条河。”海德还不习惯称呼这条河为摩尔河。
“其他的地方,都差不多,就连怀特领地里的村子也这样。”海德继续说着,对他来说就应该这样一样,因为从祖辈开始,好像一直是这个样子。
吃完了中午饭,詹森提出要到村子里去看看,海德没说什么,反正冬天了没什么事情,陪着詹森在整个村子里转了起来,偶尔和海德一起去村民家里去看看,相对于海德家都要差一些。院子里除了能看到几个简单的农具,基本没有别的,屋子里除了炕灶和简单的被卧,一个吃饭的矮桌,盛粮食的大瓮以外也没见到其他的东西,用家徒四壁形容也不为过。
贫穷有时候是语言描述不了的,詹森知道,这是外表看到的,对长期处于这种生活状态的人,你可能永远不能理解他们的感受,是痛苦,还是麻木,还是绝望,人们不能把他们的感受传递给你。
村子里看完了,詹森越来越沉默,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向海德询问的了,然后海德又陪着詹森来到野外的田地,田地里什么也没有,只有收完了庄稼剩下的地垄。海德说:“这所有的地,在年后天气稍微转暖的时候,村中所有的人就会出来,耕地翻土,必须赶到下雨以前把地准备好,那几天准备地就是天大的事情,一年的希望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老天下雨以后,就开始种庄稼了。”
詹森看到说这个话的海德,脸上的表情是沉醉是憧憬,看着面前的土地,海德眼睛微眯着,好像看到了播种,出苗,生长的庄稼一直到最后的收获。詹森也感慨了,这些最底层的领民们,只有最基本的需求,在这种简单的循环的生活里,其实只求得活命而已。
詹森看到了真相,他自责了,自责于自己虽萌生了责任心,却仅仅将眼光局限于领地的财政。其实为这些底层领民们去多想想也不是很难,不比自己挖空心思去炼出好钢要难。可是直到今天自己才走出来,看到了近在身旁的这些人生活。
詹森一路沉默着在驽马上晃着,凯尔等六人看出来詹森少爷好像是不高兴,又好像不是不高兴,说不出来的感觉,但是詹森的沉默让他们压力很大,凯尔六人在这个气氛中也沉默了,谁都没有讲话,就这么一路回到了古堡,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詹森没有吃饭,直接就回自己的卧室。
摩尔夫人听玛丽汇报说詹森少爷好像是病了,回来什么都没说,也不吃饭就一头扎在床上,问他什么都是哼哼两声,再也不回答。
摩尔夫人就紧张地来到了詹森的房间,看到自己的儿子衣服鞋子都没有脱掉就那么趴在摊开的被子上。摩尔夫人来到床边,斜身坐在詹森的身旁,用手摸了摸詹森的额头和脸颊,好像温度正常,就问詹森:“詹森,孩子,你怎么了?也不吃饭,病了吗?”
詹森翻身坐了起来,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搓了搓脸,说道:“我没病,母亲,就是今天出去有点儿累了,中午在外面吃的晚了,所以到现在一点儿也不饿,您放心吧,母亲,我什么事儿都没有。”
又看了一眼玛丽,说道:“小玛丽,就你大惊小怪的,这点事儿,你也至于报告老夫人?”
玛丽看詹森当着老夫人的面埋怨她,有点儿害怕的咕哝着:“我是怕你万一病了呢?”
摩尔夫人瞪了詹森一眼,看向玛丽:“玛丽这样做就对了,你平时粗枝大叶的,玛丽要是也稀里糊涂的那怎么行?”
又伸手摸了摸詹森的额头,说道:“既然没事,那就这样吧,你今晚好好休息,以后白天不要出去那么长时间了。”
又转向玛丽说道:“玛丽,一会儿你去厨房给少爷拿点儿吃的备着,晚上万一饿了呢?”
说完,摩尔夫人就离开了,玛丽也去厨房拿吃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