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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玉书是临安出了名的傻子。

他会冒着那滂沱大雨,去大街上站一天一宿,只为去帮双目失明的母亲去看清雨过天晴后的第一道彩虹。

他也会孤身一人跨越千山万水,费尽心思去帮双腿不便的母亲摘那朝思暮想的瓜果与花朵。

封玉书,也曾是临安最出名的孝子。

只是,

后来,他母亲死了。

他也成了临安最出名的傻子。

封玉书这一辈子都忘记不了,那个含辛茹苦把自己拉扯大的女人,躺在病榻上,对他说的最后那席话。

“玉书…娘没用…这辈子…没给你锦衣玉食的生活…也没给你能遮风挡雨的房子…但是娘还是交给你人生最重要的一种品质。”

“那便是坚强。”

“你要记住,无论何时,都不要忘记坚强。因为坚强永远不会…背叛你…”

每当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这席话,封玉书眼泪总是止不住的流下来。

因为,就算世间唯一的家人走了。

他也不是孤身一人。

还有坚强陪伴着他。

…………

鸳鸯楼内,雕栏映日,画栋飞云。琴女轻抚胡琴,勾惹吟魂,说书人慷慨激昂,道着那耳熟能详的古今传奇。

只是,这霏霏之音,这热血沸腾的武侠神话故事,都和封玉书无关。

他仿佛像个楼外人一般。

自顾自的擦着桌子。

哪怕说书人道着是那数月前,震惊天下的,关东关老爷子最后一战。

但这些,都对于封玉书来说,远不如面前这张沾满油渍的桌子更加吸引他。

封玉书,也会武功。

只是他这二十多年只和人交手过一次。

他依稀记得,那是他十四岁那年。

自己的赌鬼父亲,被人乱刀砍死。

双目失明的母亲为了保护他,硬生生被追债的赌场打手打断了双腿。

他望着那些想要杀掉自己和自己母亲的人,满脸是血的他,笑了。

这一笑,在月下,伴随着无数的惨叫。

才落下帷幕。

他抬起那双沾满鲜血的手,温柔的安慰着双目失明的母亲,他说,那些追债的杀手,看他们孤儿寡母不容易,便放过了他们。

这是封玉书人生里唯一一次撒谎。

也是封玉书生平里第一次杀人。

“冰蚕掌”

是封玉书七岁时在树林捡柴时发现一页残缺拳谱。

这一页,也是一册。

为了练好这一掌。

他苦练了七年,每天练七个时辰,练得掌心还有手指头都被磨穿。

尤其是在那些严冬酷寒的晚上,为了让自己的掌法比风雪还要冷。

他一人迎着那漫天大雪,对着风雪月,对着那每日被赌鬼父亲辱骂殴打的痛苦悲惨童年,不要命的挥打着那双幼小的拳头。

他这样摧残自已,只因为他决心去帮善良的母亲解脱苦海,杀掉自己的父亲。

却没想到,父亲死在别人手上。

自己也手刃了杀父仇人。

……

“喂,你怎么不听故事呐。”

空灵的声音,从封玉书后方传来。

说话的正是弹着胡琴的琴女。

琴女很美,

至少对封玉书来说。

琴女是自己见过所有女人当中除了母亲以外最美的。

“难道是爷爷说的故事不好听吗?”

琴女望着还在擦桌子如同木头一般的封玉书,她有点生气。

那张抹满胭脂还能看出稚嫩的小脸上,红的像个樱桃。

“很…很好听。”

封玉书听出少女语气中的不满。

他结结巴巴地回道。

“那我弹的曲子好听吗?”

“也很好听…”

“那和我爷爷讲的故事,哪个更好听?”

“都好听…”

“难怪,你是临安最大的傻子。你就不能多看我一眼吗?”

“我…”

封玉书扭过身子。

望着窈窕少女脸上那抹失落。

他竟无言以对。

“我和爷爷要走了。”

少女仿佛习惯了封玉书的呆愣,她抚了抚头发轻轻的说道。

“要去哪?”

对于少女和说书人的离开,早在半年前,酒楼就有着消息。

没想到,少女和说书人,还是多留了半年。

也不知是那说书人舍不得这楼,还是少女舍不得这楼中人…

“去浪迹天涯。”

少女不舍的回道。

封玉书望着那份不舍,忽然想起一年前少女和说书人刚来酒楼时,少女微笑望着角落里孤独的他,塞给他一把糖果。

那双温软的手,以及那颗甜到发腻的麦芽糖。

都让封玉书鼻子发酸。

……

这一夜,

封玉书在柴房辗转难眠。

他睁着那双漆黑如夜的眼睛思索了许久,终于从肮脏的地上爬起来。

他拿起身边的一根木头。

一掌劈下。

虽然已有六年没有练习“冰蚕掌”,但是骨子里对于冰蚕掌的记忆,还有那份隐藏在心中对少女的不舍。

让封玉书出掌的速度越来越快。

窗外的风声,

幽暗的灯光,

还有那份想起少女那年递来糖果的甜蜜。

让封玉书久违的笑了。

他可真傻,明明身边就有着一把锋利的柴刀,还要用执着的用手削着木头。

他也真傻,明明爱是暮暮朝朝,自己身边因她而热闹,可他就是说不出自己愿陪她人间去走一遭。

但他也不傻,至少此时的他,还在一刀一刀的雕刻着木雕。

想要再次看到琴女的笑。

三月十一。

也是琴女和说书人离开的日子。

送别的人很多,封玉书头一次挤到琴女身边。小心翼翼的递给琴女一个木雕。

那木雕很丑。

但能看出,木雕雕的是一名少女。

封玉书说,有了这个木雕陪你,天涯才不寂寥。

琴女翼翼小心接过了木雕。

就像封玉书那一夜的小心翼翼。

这两颗心,也不知道能否天涯伴海角,明月对夜皎。

总之,就像封玉书的人生总是充满离别那般。

琴女走了。

这一走,

没想到再见时,

会是这样。

……

封玉书的手,沾满了分不清是自己还是别人的鲜血。

黑风十寨的十名首领,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个临安最出名的傻子。

“你不就是想要这个吗?”

黑风寨的大首领拿出了半截木雕,眼神戏虐的又说道:

“我没想到临安最大的傻子,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好手。”

“我也没想到你居然敢单枪匹马杀到我们黑风寨。”

“我更没想到,封玉书你就算武功再高,你始终还是摆脱不了傻子这个绰号。”

“没错,人是我杀了!东西也是我毁了!”

“可你又能那我如何?”

“你现在已经抬不起手了吧?”

“你是不是感到浑身使不出力气了?”

“看看你杀了多少人?”

“七十还是十?”

“可你就算杀了再多!你也救不回琴女的清白!也无法帮那老头子报仇!”

“既然这样,你为何还要固执的走到我们面前?你凭什么认为你能杀我为那个女人报仇?”

黑风寨大首领,大手一挥。

封玉书身边又围满了手持着刀剑的山贼们。

他们虽然看着封玉书身边堆满了尸首有所胆寒。

但他们却仗着人多,出言羞辱着封玉书。

更有甚者神情激昂的描绘着那一天琴女的风花雪月。

虽然封玉书的手正如大首领所说已经抬不起来,也虽然他也如大首领所说,已经没有力气。

可是他还是没有倒下去。因为他从看到琴女尸首那一刻,他便坚强着发誓不让自己倒下去。

坚强这东西,也正如封玉书母亲所说,是永远不会背叛他的品格。

它甚至比武功还要重要。

他坚强的听着那些污言秽语,那双坚强如冰的眸子看不出悲喜。

“我还有最后一掌!”

“使出这一掌后。我就再无一战之力!”

封玉书看着那些逼近的土匪们,他咧开了嘴。

“有人要来试我这一掌吗?”

话落人静,

无人敢应。

因为,傻子是不会撒谎的。

他说有一掌,那就真有一掌。

他们可不傻,不愿去做那试掌人。

“你这傻子…”

黑风十寨的诸位首领咬牙切齿的看着封玉书。

他们也不愿做试掌人。

封玉书就这样,往前走一步。

肝胆尽丧的山贼们,往后退十步。

他慢慢逼近了十位首领所坐的太师椅前。

他扬起了手。

用尽自己最后力气挥出了最后一掌。

这一掌,

软绵无力。

但也就这一掌。

仿佛有着天人相助,这一掌还是落在来不及躲闪的首领左手上。

封玉书,站着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是他第二次撒谎。

第一次撒谎,是为了母亲。

这一次撒谎,是为了琴女。

可是,他只是个不修内力的傻子。

刚刚那一掌,只为了夺回木雕。

那冰冷的木雕,

就像琴女的尸首一般冰冷。

“杀了…”

黑风寨首领发现自己被傻子戏弄,他勃然大怒。

但他话还没说完。

一道刀光掠过。

带着他那张来不及变化的诧异,

落在地上。

“李自在,你等等我…”

封玉书听到了李自在这三个字,又想起那一天琴女的话。

他紧握着木雕,喃喃的说道:

“还是你的曲子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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