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周朝的标准,锦阳属于县,县令是七品,在地方官的品级里已经要算是大官了,所以县令听到手下人说神策军的人驱马直入县衙之后,第一个反应就是自己受到了冒犯,毕竟神策军就算是三军,军官的品级也得按规矩来,七品致果校尉的官就不小了,不可能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然而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来的人竟然自称是兰陵王,这可是相当于从前蜀王一样的大人物。
县令虽然没见过兰陵王,可是见过蜀王,知道蜀王出行,每一次都是前呼后拥,就算偶尔兴起要微服私访,一路的行程以及遇到的人和事也都是提前安排好的,怎么可能出现进了门才知道是谁的情况?
想到这里,县官立刻就觉得来人应该是假的,不但没有大胡子,连王爷的作派都不对。
结果斥责的话都已经到了嘴边,抬头看到高踞马看着自己的高勇,这些话居然说不出口。
高勇随手扯下缠绕在头盔用来挡灰的面巾,抬手示意陈琼凑过来,然后低声问道:“你是不是不知道本王的职衔?”
陈琼一愣,心想我知道那玩意干什么,你不是兰陵王吗,还能有比这个官大的?
虽然他没有说话,但是高勇已经猜到了自己问题的答案,用很复杂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然后抬手示意自己的亲兵前。
于是跟在高勇身边的一名亲兵旗牌大声喝道:“兰陵王、都督蜀川军州事,假节钺,怀化将军,领神策军指挥使高勇在此,县官还不请见。”
县官本来就在怀疑高勇的身份,现在听到旗牌这一连串的官名,顿时站立不住,脚下一软,已经跪倒在地。
这时从二堂里又急匆匆跑出来一个官,看了高勇一眼,连忙快跑几步,一下扑倒在县官身边,大声叫道:“下官拜见兰陵王殿下。”
来的这个人是锦阳县丞,也就是锦阳城的二把手,高勇平定汉中之后,曾经命令各地方官员送属地薄册查对,当时锦阳去汉中的就是这位县丞,所以他远远见过高勇。以高勇的相貌举止,想记不住也难,所以这时一眼就认了出来。
高勇嗯了一声,翻身从马跳了下来,直接从两位县官的身边走了过去,直入二堂,然后才说道:“都进来吧。”
陈琼这时还在琢磨为毛高勇要让人念他的职称全名,心中纳闷之余,反应就慢了一点,离鞍下马的时候,高勇已经走进二堂去了,身边的亲兵们留下两个照看马匹,其余人也都跟了进去。
县令和县丞互相看了看,这时才敢站起来,那县丞看了一眼落在后面的陈琼,发现这个少年眉清目秀,举止风流,虽然穿了一身布衣,居然看不出长途跋涉之后风尘仆仆的样子。
他不知道这是因为陈琼一路辛苦运功挡灰的结果,心中忍不住想歪了,觉得应该是高勇加意照顾的原因,倒是并没有觉得奇怪,心想要是自己有这么一个美貌**,那肯定也是要加意照顾的。
于是他看了一眼高勇众人的背景,向陈拱拱手说道:“这位小哥请了,敢问如何称呼,是何职司?”
陈琼前几天匆匆来到锦阳城里转了一圈,对这里的印像实在不怎么样,有心不理,人家的态度还好,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而且他猜不透高勇的意思,也不想无故树敌,只好拱手说道:“营军掾陈琼。”
县丞可不是陈琼这种官场二杆子,高勇都已经做给他看了还猜不出是什么意思。所以脑子一转就意识到陈琼官职的玄机所在,别看营军掾这个官连品级都没有,却是兰陵王的私人幕僚,正是亲信中的亲信,于是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可惜刚才出来的匆忙,身没带贵重物品,就算想要行贿也拿不出手。
县丞和陈琼说话的时候,县令已经爬起来往二堂去追赶高勇。陈琼想不明白的事他可是很明白。
高勇最尊贵的身份当然是兰陵王,这个属于超品,见官大一级的那种。但是既然都超品了,当然也就意味着没有实权,所以兰陵王这个头衔听着很威风,其实不管事,事实如果一个王爷要是乐于管事,那才真是离死不远了。
但是高勇其它的头衔别看一级比一级低,最后的怀化将军都到正三品下了,但是每一个都分量实足,都督蜀川军州事,其实就是相当于一镇节度了,而且是军政一把抓的那种,考虑到蜀川的行政范围其实很大,他这个官放到中原地区起码也是三镇节度加于一身。
后面的假节钺更牛X,别看有个“假”字看起来不像真的,但是这三个字代表了节将的最高权力,说明皇帝授权这个人可以在需要的时候罢免一定品级以下的官员和武将,甚至有权直接斩杀。这个品级可高可低,主要也看节将本身的权力范围,例如高勇最高的职衔是“都督蜀川军州事”,他就不能跑到关中去砍人。不过要是翻脸砍锦阳县令,那是当值该管,锦阳县令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所以县令听到高勇让旗牌官念他官职全名的时候就知道不好,说明兰陵王很生气,后果很严重,这才会脚软跪倒。要知道周礼只有在很正式的场合才会行跪礼,通常都是祭祀或者拜见长久不见的亲族长辈才用,周帝朝会的时候,大臣们也只是鞠躬而已,正常情况下县令见到高勇,鞠躬就行了,高勇要是强迫他跪拜,县令甚至可以弹劾他逾制。所以他刚才主动跪倒那是真怕了。
本来他急着去追高勇,转头却发现县丞没有跟来,这才意识到不对,连忙又绕了回来,向陈琼拱了拱手,又向县丞问道:“这位是何人?”
虽然说地方政府一二把手不合属于政治生态,不过在大多数时候,两个官员之间还是可以维持基本和平的,遇到事情也能一起承担,毕竟很多时候俩人是一根绳的蚂蚱,不存在打死一个另外一个不能蹦得欢的情况。
锦阳城这两位就属于正常情况,别看平时相看两厌,这种时候并不会互相拆台。刚才县丞出来晚了,也是因为县令自己坐镇二堂,把他打发去调集人手守御县衙了,并不是故意晒县令一道。
所以这时候虽然不太情愿,县丞还是很尽责地把陈琼介绍给了自己的主官。
县令和县丞一样都是老油条,不用县丞提醒也能得出和县丞一模一样的猜测,他心中念头一转,取下自己手指的一个碧玉扳指,塞到陈琼手中,笑道:“陈椽人物出众,令下官心生仰慕,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陈琼一愣,心想你们之里的习惯不错啊,居然还能公然行贿?
他本来就不好珠宝,再有前世的见识,虽然看县官这个扳指玉色斑驳,色泽圆润,品质应该不低,可也并没有什么惊艳的感觉,想来也就和王建随手赠送的那些金珠宝贝一个等级,当然更比不青索剑。于是淡淡接了过来,点头说道:“生受了,莫让王爷久等,咱们进去吧。”
看到陈琼的样子,两位县官都是心中忐忑,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们当然不知道,陈琼自己其实也是一样糊涂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