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驰回去了,任苇的心仿佛被掏空了一般,魂不守舍。
班主任孙之菡看在眼里,她叫来任苇,来到她的房间。她打了一盆温水,放在梳妆镜前,收敛起平日的笑容:“任苇,你瞧瞧镜子吧,看一看此时的你,像个什么鬼样子。”
任苇抬起头瞥了一眼,镜中的那个人是自己吗?
发辫零乱,面色苍白,两眼无神,眉头不展。看着镜中人,她捂住了脸,和鲁镇街头的祥林嫂相比,她只差一身玄装和一个破竹篮一根破竹棍了。
“对于生活中无法接受的事情,我们要学会暂时放弃,对于生活中无法放弃的事情,我们要尝试接受,虽然是同一事情。”孙老师提高了嗓音,“别把自己当救世主,这个世界没有谁比谁可怜,你和你想帮助的人都一样惨,你没有能力帮助他人的时候,就放过自己的良心。”
任苇在回味着。
孙老师接着说:“你整日茶饭不思,蓬头垢面,杨驰的病情就可以好转了吗?你悲悲戚戚,比林黛玉还林黛玉,杨驰就可以重返考场了吗?人生,容得下幸福,也要容得下难过。你的未来谁来主宰?作为一名即将走向考场的高三学生,应知晓未来,洞悉命运,也应清楚,现在应该做什么。”
任苇把头埋进水里浸了浸,突然觉得清醒过来。
孙之涵端过一碗面,面里有两个荷包蛋,任苇三口两口吞下肚,她肚里早没有了油水。
她明白,只有高考,是改变她一生命运的机会,如果这些日子不调整好自己,那么,她十多来的苦都是白吃了,她十年的心血将化为乌有。
最后半个月,为了将任苇的时间和精力合理地利用,孙老师为她制定了一套系统的复习计划,将各门学科的重要知识点分类,标上重点。
六月的高考考场,没有亲人的陪伴和鼓励,任苇孤军奋战。
手里拿着考试用具,四下张望,考场外的各种横幅和标语令她眼花缭乱。她随意读了几条,“欢迎你十年磨剑霜刃初试,祝福你独木争锋所向无敌。”“一颗红心点燃智慧火花,多种准备接受祖国挑选。”“三载备战酸甜苦辣,一朝书写花样年华。”
杨驰,你的剑锋钝了,那么,由我来,用我的笔,来抒写我们的花样年华。
考场上,任苇沉着冷静,从容细心,步步为营。她的笔,如刀,
如剑。她的笔,百战关山越,浴血金甲开。她的笔,倚仗长剑破碧空,金戈铁马是英雄。
盛夏的阳光驱走了她心中的阴霾。
两个月后,任苇接到了江城师范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当邮递员将烫金鲜艳的录取通知书送到任苇手中时,任苇正和奶奶菜园地里挖地,栽菜,叶叶跟在一旁。
高考回家后,她除早上帮哥哥做早餐之外,还承包了家里的一些杂活:洗衣、做饭、扫地等,让哥哥和嫂嫂多休息休息吧。
她去过杨驰家两次,想找他好好聊一聊,她想和他商量,让他明年参加高考,她在江城大学等着他,可一次也没遇上他,田贵叔说,杨驰去他姑姑家已有一段时间了,姑姑家离得远,听说姑姑家附近有位中医名气颇大,杨驰在姑姑家尝试着中医治疗。
这是杨柳村很多年来第一个上重点大学的女孩,对于一户农家来说,是天大的喜事。可是,任家没有笑声,没有喜宴,没有隆隆作响的鞭炮,只有高一阵低一声的吵闹声。
西屋里,杨金贵又在指着任天堂骂个不停。
“如果不是你妹妹这个狐狸精从中捣鬼的话,我弟弟就不会摔成这个样子,现在他也可以拿到大学通知书了。你看看,我娘家的大好前程全部毁在她这个遭天杀的手里了。”
任天堂叹了一口气说:“这也不能全怪任苇吧。”
杨金枝声音更响了:“不怪她,难道怪我不成?我对你讲,反正家里的条件你也清楚,这个小妖精的学费我一分钱也没有,她大学的生活费更没着落。鬼知道她毕业后还是不是我们杨家的人。”
任天堂央求着:“姑奶奶,你能不能小声一点,让任苇听到了多不好。”
“听到又怎么样?她能把我怎么样?我看到她就来气。”杨金枝咬牙切齿。
隔着窄窄的院落,任苇和奶奶在东屋里听得一清二楚。任苇心里默念,哥,因为我,你受的气太多了,为了我,你再忍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