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阿姨收拾好厨房的卫生,已是晚上七点钟,她过来陪奶奶聊天。
以前的傍晚,夜幕刚合上,黄阿姨就关上门,蜷缩在房里,一个人实在太孤寂,现在奶奶的出现,及时填补了这一空缺。
黄阿姨进门时,叶叶正躺在奶奶的怀里,她脸上的伤口已干枯,小声地呻吟着,奶奶束手无策。黄阿姨见状,从自己房间倒来一点茶油,给叶叶的伤口涂上。
久病成郎中。黄阿姨现在能辨认很多种中草药,并熟知其用途。黄阿姨知道,叶叶脸上的烫伤,需要一种“打不死”的中草药捣碎敷上才有效果,烧菜时,她手背上经常被热油溅伤,试过,有奇效。学校后墙外有这种草药,黄阿姨清楚。
黄阿姨打着手电筒,搀扶着奶奶向学校后面走去,凭着记忆,黄阿姨在一棵老槐树的旁边,很快找到了这种草药,它的叶子呈绿色,每一个小枝条上,细小的叶片缀在一起,叶片整整齐齐并排着,它不扎人。这种草药也叫还魂草,是景天科植物轮叶景天的全草,洗净鲜用,治创伤,《本草纲目上有记载。奶奶如获至宝,大喜过望,舒了一口气:我的叶儿不再疼痛了!
苗春燕,所以取名为“春苗幼儿园”,春苗,有茁壮成长之意,这个名字很普通,但好记,朗朗上口。
乡下的学校因生源少,被迫撤散了。她一个妇道人家在西坝立下足极其不易。老家离这儿五十来里路,当初和这幢楼的主人签了五年合同,装修花了她一辈子的心血。办学初始,只有一个班,二十来个学生,现在已扩展到100来人,靠的是价格合理,服务周到,令家长放心舒心。
楼顶上有几只野鸽,每天扇动着云彩般的翅膀,发出咕咕叫声,在校园上空飞来飞去,给孩子们带来了惊喜。
初升的朝阳,把缕缕橘红映满江面,也撒向校园,朝阳下,小园充满迷人的格调,显得格外幽静,美丽。这一切,给任苇带来了几丝安慰。
“春苗幼儿园”周边,还有一家幼儿园,相比这下,那家生源少,是当地人办的,对苗春燕耿耿于怀。有位家长曾告之过苗春燕,那一家的小舅子在当地派出所上班。
苗春燕心知肚明,她不仅要求老师们尽心尽力,也对学生们的生活严格把关,好多小孩的家长中午没空来接,小孩们的午餐就在这儿解决,鸡鸭鱼肉,换着花样做。
苗大叔杀鸡宰鱼是一把好手,手起刀落,砍瓜切菜,见血封喉,马到成功。
为了方便,也时也多买几只鸡鸭囤着,没宰杀,用布带系着翅膀,扔在厨房的角落。有些调皮的男孩女孩,在吃饭的空隙,总会偷偷地溜进厨房,拨公鸡尾上的毛,受了刺激的鸡,疼得咯咯叫,扑通直跳,吓得那些小屁孩东奔西跑。苗大叔在一旁看着觉得特有趣,哈哈直笑。
柳杏儿的特长是跳舞,她身材性感,动作夸张,臀部摆动幅度大,那些小孩跟着乐哈哈的。每此,高云涛躲在房间的窗后面,看得眼不转睛,魂不守舍,口水直流。想到后背上的伤,他打消了蠢蠢欲动的念头。
教学过程中,任苇发现小朋友都爱听故事,于是,她讲故事时,把当时的场景、人物糅合进去,加上绘声绘色,连再淘气的小家伙也能静下来。
那天,天偏冷,刮着大风。江岸,树叶纷纷,江面,浪花朵朵。任苇又开始了神奇的故事之旅,小家伙们耳朵张得大大的,在听:
“一个寒冷日子,离春节很近了。小明的爸爸打工没挣到钱,家里买菜的钱也没有,小明饿极了。邻居家热热闹闹,肯德基、方便面、娃哈哈,什么都有。”
一个小女孩站起来,指着她身边的男孩:“任老师,您说的是这个小明吗?”
“不是,是另一个小男生,是故事中的人物。”任苇手往下按了按,又讲开了:
“小明的爸爸摸了半天,只摸出五元钱,没办法,上街买条小鱼,一家人勉强对付对付吧。
爸爸来到街上,看到菜市场好吃的东西,都被有钱人买走了,只剩下一条又小又臭的鱼,而且鱼的肚子很大。
有几个小孩说:不能要,不能要,我妈妈说过,臭鱼不能吃。
爸爸转了几圈,实在没办法,只好买下了人们挑剩的小鱼,。回家,让小明的妈妈多放点调料吧。这条鱼就是在我们学校门前的江里捕捞的。
几个男孩踮起脚向校门外看了几眼。
小明爸爸捧着鱼回家了,小明的妈妈开始杀鱼,突然,妈妈大叫起来,说:鱼的肚子里有只金戒指。全家人高兴极了。小明的爸爸把金戒指拿到街上卖了,换了好多好多的钱,买了薯片、宝粥、鞭炮,变形金刚……过了一个欢乐的春节。”
孩子们听得津津有味,根据故事的情节变幻表情,脸上由悲转忧,由忧转喜。
孩子们的游戏不再只是“老鹰捉小鸡”、“丢手绢”,任苇还教孩子们画脸谱,猜谜语。家长们相互转告,学校新来了一位故事大王。
慢慢地,前来上学的学生多了起来,又多了两个班。
苗院长清楚,这都是任苇来后的改变,她打心里感谢这个谜一样的女孩。
骆芳雪从任苇的言谈举止中,捕捉到了某些信息,这个小姐姐绝对不是一位初中生,她的成熟稳重,她的低调内敛,她的诚实守信,她的有礼有节,她的不拘一格,可以把高中毕业的柳杏儿甩十条大街。
有一次,骆芳雪趴在办公桌上,做一道立体几何数学题,绞尽脑汁就是想不出,这时电话响了,苗院长要她下楼办点事,五分钟她上楼时,看到有人在试题上画了几个重点符号,她仔细品了这几个关键地方,答案已了然在胸。
是谁,在试题上似乎轻描淡写地画上几笔?刚才她上楼时和任苇擦肩而过,她的心里有了底。
晚上,她带上书本,主动来向任苇请教。任苇轻轻一笑,不作任何解释,在桌上铺上报纸,请她坐下。骆芳雪说,想明年高考再来一次,幼儿教师不是她最初的梦。
芳雪说,她家境不错,家人都支持她重返校园,下个月,她就要离开这儿,回学校读书。
抚摸着散发墨香的书本,任苇的心又回到了芳草萋萋杨柳依依的大学校园,回到了姚一帆的身边。
雪花寄,梅花期,聚散别离两依依。
寒风过,呢喃语,满腹心事未投递。
夜深人静时,任苇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她的思绪总是满天飞舞,总想出个头绪,却偏又杂乱无章,心无所依。清晰且模糊的记忆,怎么每个片断都有他?时光像琥珀,凝结在一起,分不出时光的前后顺序。
就这样一直在这儿呆下去?
她摇摇头,自个儿否定了,她不想做温水里的青蛙。她要寻找一种完美的生活状态,可完美在哪儿?漫漫黑夜给了她答案:完美有时裹在寒风里,有时悬在绝壁上;有时渗在汗水里,有时凝在鲜血里;有时藏在黑暗中,有时藏在残躯里。
春苗幼儿园表面看上去风平浪静,似乎完美,可灾祸像一条吐着红色信子的毒蛇,扭着纤细魅惑的腰身,滑行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