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里的广播再次响了起来，似乎在提醒全校师生，入场时间快到了。

朱艺将任苇的头发散开，用吹风机理顺，在她脑后高高地束成马尾，乌黑的秀发，像倾泻而下的瀑布；李圆圆打开化妆盒，在任苇脸上熟练地涂抹；胡敏之把那件乳白色的连衣裙递给任苇，殷殷的。

田真真在一旁左顾右盼，不知如何插手，这帮小丫头，平时看起来一个个娇滴滴的，关键时候还是很能干的。

任苇拿着敏之递过的连衣裙犯了难，好几年没穿裙子了，加上这条裙子光滑轻盈，过于俏皮，穿在身上会不自在的。她想起来了，敏之上次送给她的包里有几件衣服很合身，就放在她和杨香姑的小房里。

“你们稍候，我有衣服的。”任苇边说边向小房走去，几分钟后她立在门口时，众人眼前一亮：白色的衬衫，蓝色的牛仔裤，白色的运动鞋，她像一朵素色的玉兰，干净清爽，洁白芬芳。

田真真夸张地大叫：任苇，你怎么今天十啊！她赶紧拉着任苇往楼下走，去陈老师那儿报到。

晚会在学校体育馆举行，气势恢宏的体育馆，沉浸鲜花、彩灯、荧光棒的海洋。学生和老师们按照划分好的区域端坐着，整个体育馆全座无虚席。

舞台中央有一块巨大的电子屏，上面轮番播放着高三年级老师和学生们的学习以及生活的画面，配音令人感伤和惆怅。

晚会正式开始了，舞台美仑美奂，四位主持人身着华服，用和英文主持，整个场景，堪比春晚。

首先是欢快的集体舞蹈，接着是相声、小品。一个个精彩的节目令观众或捧腹大笑，或啼笑皆非。

终于，轮到任苇上场了。

身着黑色西服，打着红色蝴蝶结的帅哥款款深情作铺垫：“人生，有相逢也有离别，相逢时我们莞尔一笑，离别时，我们远远的望着，相互祝福，以及道别。下面，请欣赏高中部210班为我们带来的吉他弹唱——《远远的看着你。”

瞬间，整个舞台变暗，只有几束光柱在舞台中央扫来扫去。任苇怀抱吉它走上台来，一只追光灯紧紧跟随。章如菊首先发现登台的不是胡敏之，而是任苇，她用胳膊捅了捅身边的肖家译，说，你看，是生活老师登台了！肖家译确定是任苇后立马站起身，带头鼓起掌来。太意外了，他十分亢奋。

接着，台下一片山呼海啸。

210班的同学把巴掌都拍麻了。今晚，他们的生活老师以不一样的姿态呈现，而且代表自己班级表演，男生们欣喜不已，女生们更加疯狂。胡敏之坐在周一哲身边，偷偷握着他的手。

左边的走廊上，站满了二十多位生活老师，她们的掌声最持久，是张芸霞主任组织来的，毛秀秀把任苇演出的消息告诉了她，她及时在生活老师微信群里吆喝大家，除了几位值日的外，大家全赶了过来。任苇给她们长脸了，她们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一回。

此时，坐在一隅的贝尔最为惊讶，灯光下的任苇像从天边走来，笼罩在圣洁的光里。这不是在做梦吧？他用手指狠狠敲击头部，感觉有痛感，哦，是真实的。

任苇站定，用右手轻扫琴弦，借以缓解紧张之感，她不经意地朝台下看了一眼，很快找到了210班所坐的位置，她轻轻颔首，她看到了真真，真真的洋红裙装真喜庆，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她的身边，坐着一位身着白衬衫打着咖啡色领带的男士，戴着眼镜，绅士极了，任苇再仔细看一眼，呆住了，是他，帆！那个在她心里呼唤过千万遍的人，那个朝思暮想的人，那个想起来就心痛的男人。

他，就真真切切真真实实地坐地田真真的身边，她甚到闻到了他的气息。他的样子，和小唐超市见到时的一模一样，没有一丝改变，干净，文雅。田真真侧着身，向他浅笑，亲热地耳语，他也积极地回应着，对台上的她视而不见。

前尘往事已成云烟，消散在彼此的眼前，她发现他的脸，已经陌生不再似从前，任苇的世界开始下雪。

此时，音乐响起，任苇醒了过来，条件反射地打起了精神，暗暗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自己此时是代表胡敏之向周一哲送别的。不知怎么地，她刚一开口，有几滴泪忍不住从眼角滑落。

“远远的看着你，远远的没有悲喜；只是在别人的笑容里，添一道割伤的痕迹……”任苇把最深情的感情投入到歌声里，是唱给帆听，还是唱给肖家译，还是代替胡敏之送给周一哲，连她自己也分辨不清。她的歌声清澈透亮，深情款款，如歌如泣，观众席上鸦雀无声，人们听得如痴如醉。

童瑞君对肖喜译说：“译哥，在春雨这么多年，这是我听到的最好的吉它弹唱。”肖家译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思绪还停留在任苇的歌曲的意境里。

“是啊，她的眼神里有太多的悲，但悲而不伤。学生们有这样优质的生活老师，是她们的幸福。”耿志杰老师也心生感慨。

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几秒钟后，台下依然掌声雷动。

晚会终于结束了，学校几位主要领导上台和演员们握手合影。

汪铁程衣着鲜亮、风度翩翩地走上台，弯了弯腰，和表演者亲切握手。他走到任苇面前时，轻声说：“祝贺。”剑眉，洁白整齐的牙，挺直的鼻梁，任苇脑子里突然闪现出高中时舞厅里的画面，忍不住叫了声“汪铁程老师”。

汪铁程听到任苇的声音，感到惊讶，多看了她一眼，熟悉的五官，白衬衫上绣着的苇叶！他迅速打开记忆之门，很快，他想起了，估计她就是上次博雅杯春雨唯一得奖的人，叫任苇。

真令人意外，今天在此遇上，他说：“你是任苇吧？目前在高中部做生活老师？”

任苇握着她的手，直点头。

回到宿舍，任苇褪去脂粉，换上便装，又回归成一位普普通通的生活老师，快到熄灯时间了，她拿着点名单，一间间宿舍来回清点学生名单。

刚到315宿舍，女孩们都围了过来。任苇舞台上的惊艳表现，钱小贝看得目瞪口呆，她不敢相信舞台上的天使就是自己的生活老师。任苇一进门，她抱着大叫：“任苇姐，你在台上好有范儿，帅呆了，你以后开演唱会，我第一个买门票。”

骆林娟建议说：“大姐，你以后不用在这儿拖地擦马桶叠被子了，可以去歌厅驻唱，一晚的收入抵得上在这儿一个星期的收入。”

方莲也出主意：“苇姐，现在大街小巷好多补习班，你可以去外面找份事做，混得再差，总比做生活老师强。”

大家七嘴舌，胡敏之挤了进去。

“姐，今晚谢谢你！这是周一哲要我转交给你的，他说，你忙到现在还没有吃饭。”胡敏之往任苇怀里塞了两个汉堡，转身对大家说，“你们一个一个地劝任苇老师离开这儿，我可不答应，如果大姐不在这儿做生活老师了，我还真不适应的。”

任苇笑着说：“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儿好好陪着你们，守护着你们，直到你们高中毕业。”

贝尔先生这两天很着急，国际部HSK班上的一位女老师因为生小孩请假了，老师们的课时都比较多，一个萝卜一个坑，别无他法，只有另招老师，这件事，由贝尔负责。

HSK，是汉语水来考试的简称，为测试母语非汉语者的汉语水平而设立的一项国际汉语能力标准化的考试，其学生多为外国人，其父母大部分在浙江地区从事外贸行业。

他打开电脑，在一项资料库里，点开以往应聘老师的资料，其中有三位老师是备过案。他让助手电话打过去，其中一位电话是空号，另两位已找到了学校。贝尔先生知道，适合教HSK课程的教师真难找，既要英语娴熟，又要有一定的文字功底，外形要端庄，态度要亲切，工作要尽职，比时下有些电视台选秀标准还要高。

他旋转着手里的签字笔，抓耳挠腮，一筹莫展。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任苇发来的微信：您好，谢谢您的鲜花！他记起来了，为了祝贺任苇昨晚的演出，今早他买了一束花送到了小屋，并留了言。估计，任苇刚下班看到了。

任苇可以胜任老师啊，可以让她试讲！

此时，贝尔突然脑洞大开，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聪慧的任苇，不就是HSK老师的最佳候选吗？他知道她的综合能力，他兴奋地从座位上弹起来，连忙拨通任苇的电话。

贝尔激动向任苇说明了原委，最后，他说，我把有关的资料给你，今天你备好课，明天下午，你抽空来试讲一节课。我来为你保驾护航。

他为自己意外的发现，喜笑颜开。

足球场边的看台上，任苇把贝尔先生的意图转述给肖家译，他听了后，说：“苇，明天你要好好把握住，这是一次最佳的逆袭扰机会，明天千万不能有闪失，有些机会，一瞬即逝。”

“毕竟，我没有真正地上过讲台，经验不足。相对来说，你是内行，上课的有些程序，请你教教我。”任苇虚心极了。

肖家译说：“明天上课，最好还是做成PPT课件，这样可以节省时间，内容也直观明了，学生进入状态也快。”

任苇说：“好的，做PPT的程序我还记得，只是手头没有电脑。”

肖家译说：“那好说，等一会去我宿舍。”他笑了笑，握住她的手，多好的机会，又可亲热了。他还是不放心说了一句，“明天你上什么内容？”

任苇说：“贝尔先生给了我资料，所讲的课文题目是：我想喝茶。”

“那好，你就抓住茶字来展开。讲讲茶的文化内涵，茶的有关中国文化……”他说，“我宿舍里还有一小袋普洱茶，明天你带上吧，国际部一个班级的学生只有二十来位，你可以让他们在茶的清香中，感受茶的美妙。”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一个大致的教学思路，在任苇的头脑里渐渐清晰形成。

在他们的的身后，爬山虎长得正旺，躯干已有小孩手臂那样粗细，满是皱褶的肌肤写满岁月的沧桑，绿油油婆娑的枝叶满布一墙，肥厚的叶子像伞，像小手。

一节一节的绿茎，在晚风中斜斜地飘舞着。远远望去，那一簇绿，像一位古代的侠女，平步青云，手持利剑，策马扬鞭，驰骋云天，年轻而又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