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文管!”
陈功还未及抬头,有两人先喊出了声。
一个是坑底的老周,先是一惊,忙不迭跳起来,随后嬉皮笑脸作老油条状。
另一个是一直站坑边盯着坑里的陈果,陈功抬头时,他已转头看着来人,态度不卑不亢面带微笑。
被称做史文管的是个三十左右的年轻人,戴着金丝边眼镜,头发梳理得光滑顺溜,穿着浅蓝色短袖衬衫和同色西裤,大热的天,戴着一条粉色领带,额头上汗滋滋的,似乎还冒着热气。
他指着坑里的老周二人,尖锐的目光穿透镜片,厉声说:“怎么又是你们两个?!”
“我们就是过来随便看看嘛。”老周举起拿着吃饭家伙的双手,一脸无辜,“你看,啥东西也没。”
“大热天跑这里随便看看,精神头这么好啊,要不,我介绍你们去抗旱办?这些天正缺人挖水渠,你们俩似乎很合适啊!”史文管冷笑道。
“不合适,不合适的,史文管你莫说笑了。”老周让侄子拿着家伙什,搓着手憨笑。
“还不赶紧爬上来,麻溜溜走远些,别再让我看到!”史文管断喝道。
“中,中,听你的,我们马上走还不行嘛。”
老周讪笑着走到坑边,还别说,别看他个子瘦小,手脚却很灵活,双手一扒,双腿一蹬,整个人嗖的一下就上去了。
看得陈功和陈曦吃了一惊。
他上去后,接过侄子手里的工具,等侄子也爬上去后,两人一声不吭走了。
“你们两个呢,也是来盗挖文物的?”史文管盯着他俩离去方向冷哼几声,然后转过头来俯瞰着陈功两人,面无表情地说。
“史文管,你可别开玩笑!”陈果黑了脸,“这是我的弟弟和妹妹,今天过来看我,顺便玩下的。”
“真的?”史文管拿捏般上下看他。
“铁棒磨成针的真!”陈果咧嘴笑道。
史文管却面无表情,“我来之前听村委会的人说,你们刚刚又挖出来一根乌木?”
“是有这回事。”陈果微微一愣,随即坦然点头,对方不同往日的表现,让他心里泛起了嘀咕。
“我和你说啊,小陈老板,你也要转告李老板,”史文管挺直身体,正气凛然,“这个乌木的权属呢,尚且存在争议,我…我们文管所保留随时干预的权力。”
陈果一听这话急了,大声说:“史文管,我记得一开始我们李老板就和你们文管所领导请示汇报过了,当时所里并没有提出不同意见啊。”
“事物是不断变化和发展的,当时没有意见不代表现在也没有意见!”史文管振振有词道。
“乌木不属于文物,你们管文物的管不了这个吧。”陈功在坑里实在听不下去了,忍不住插话道。
史文管轻蔑地瞥了眼他,冷笑道:“乌木的确不是文物,但埋藏在地下的都属于国家,作为一名公务员,我完全有权利和义务阻止你们这种私下侵吞国有财产的不法行径。”
陈果彻底惊呆了,眼前这家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史文管吗?
怎么像是回炉重造一般,完全变了个人?
绝不能让他占据理论和道义的高峰!
他快速整理了思路,不紧不慢说道:“史文管,你说埋藏在地下的都属于国家,这话不对!”
“怎么不对?法律明确规定矿产,化石,出土文物等地下埋藏物都是国家的!”史文管朗声道。
“你这句话的确是事实。”陈果微笑点头。
“《矿产资源法第三条规定:矿产资源属于国家所有。地表或者地下的矿产资源的国家所有权,不因其所依附的土地的所有权或者使用权的不同而改变。
《古生物化石保护条例第三条规定:我国国土和管辖的其他海域遗存的古生物化石属于国家所有。
《民法通则第七十九条规定:所有人不明的埋藏物、隐藏物,归国家所有。”
陈果这一番背教科书般的表现惊呆了在场的几个听众。
“看来果哥跟了李老板后,真的学到了很多啊,他以前可最讨厌背课文的!”陈功暗自感叹,欣赏地看着陈果。
史文管不知不觉张大了嘴,直到口水流到嘴角,才醒悟过来,抹了把嘴角,瞪着眼说:“既然你很清楚相关法律条款,那还不承认你们的行为有重大问题?”
“正因为了解法律条款,我才明白我们的做法没问题啊!”陈果意味深长地笑了,“我要请教史文管,乌木是矿产资源吗?”
史文管一愣,支吾道:“算是吧。”
陈果紧接着说:“错,答案是不算!《矿产资源法实施细则附带的《矿产资源分类细目中,并没有乌木这一条!”
史文管脸色有些难看,争辩道:“那它是化石,适用你刚才提到的《古生物化石保护条例。”
陈果呵呵一笑:“《古生物化石保护条例明确规定:古生物化石是指地质历史时期形成并赋存于地层中的动物和植物的实体化石及其遗迹化石。
至于地质历史时期,学术界定义为第四纪全新世以前的各个地质时期,全新世开始于距今1200010000年。
而乌木形成时间大多在距今100年至000年不等,并非形成于地质历史时期。
所以,乌木不是植物化石,不适用这条法规!”
史文管脸憋得通红,眼珠子拼命转动几圈,强辩道:“那乌木总是埋藏物吧,绝对适用《民法通则的!”
陈果强忍着笑意说:“《民法通则规定所有人不明的埋藏物属于国家,可这乌木呢?”
“大哥,埋藏在地下的乌木好像是没有所有人的啊!”陈曦仰着脸,忧心忡忡地提醒道。
“曦曦你说得太对了,埋藏在地下的乌木就是没有所有人的!”
陈果一拍大腿,见陈曦闻言脸耷拉下来,笑着说:“你别气馁,注意分辨,乌木是没有所有人,而不是所有人不明,也就是说它的所有人是明确的,那就是没有人!”
陈曦蹙眉想了会,迟疑道:“两个说法好像是有点不一样呢,好拗啊。”
“法律词汇嘛,就是这么拗,一般人很难辨别的。”陈果乐呵呵道,“失之以毫,谬以千里,史文管,法律上可容不得一丝谬误啊!”
“你,你这是狡辩!”史文管气急败坏地指责道。
“史文管,我一直在心平气和地和你逐条讨论相关法律法规中的条款,完全没有狡辩啊!”陈果微笑着柔声说。
“那,那川省那桩天价乌木案,为何挖掘者败诉了?你就是在胡搅乱缠,颠倒黑白!”
史文管脸红脖子粗,之前那种装出来的风度翩翩正气凛然荡然无存。
“史正翔同志,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吧!”一个声音说道,温和中带着坚韧,不容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