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熟练的操作过后,陈功一身轻松。
他并没有急着马上出去,而是找了个无人的隔间,进去后锁上门,拿下背包打开来,也不取出那把传香壶,就凑在袋口上灼热凝视,无声地大笑,笑到脸都有些扭曲了。
顾景舟仿陈鸣远传香壶!
陈功真的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这么快就又遇见了这位大师老先生的大作。
惊喜若狂,浑身颤抖!
这就是他此时的状态。
如果再不找地方躲起来稍稍发泄下,他害怕自己会在公众面前情绪失控。
十几分钟后,他神清气爽地从厕所出来,却发现那位老爷子不见了!
四下张望,也没有看到其人影,陈功摇摇头不去管他,走向一处特别的摊位。
说特别,是因为这个摊位的摆放地点在整个夜市都说得上独一无二!
它没有挤在停车场内,而是摆放在通往厕所的道路边,紧挨着厕所,正好可以借厕所门口的路灯光照明。
或许是味道不太好的缘故,基本没有人在这个摊位停留,即使是上厕所的人,也只是瞥一眼便匆匆而过。
陈功过去,俯身观看。
摊位上是一堆紫砂器物,乱七糟什么都有,十几把壶类,剩下都是些书房用品和案头把玩件,如笔搁,水盂,如意,葫芦等。
他弯腰拿起一把僧帽壶,只看了一眼,便摇摇头放下了。
哪怕他是个门外汉,也看得出这把壶存在着重大问题,壶坯就已经做坏了,歪歪扭扭的,一点都不规整。
“老板,请随便看,有喜欢的也随便出个价就可以拿走的。”一个略显怯怯的声音传来。
陈功抬起头,十几米外挂着一盏路灯的房屋山墙下,一个年轻男子正看过来。
那里已经不属于停车场范围了,而是进入了老街里,那人坐在一把折叠小椅上,手里抱着一个圆滚滚的陶瓷器物。
“真的?”陈功笑了下,随手捡起一个长残了的紫砂小葫芦,“这个多少钱?”
年轻人小心翼翼地把手里的陶瓷器物放在地上铺着的一张厚毯子上,起身朝这边走来。
这是个胖子,长过耳朵的头发乱蓬蓬的,脸色有些苍白,不过笑容倒是诚意满满,眼神中满是期待。
“这个小葫芦,你就看着随便给吧。”
“你还是报个价吧,我觉得可以就买了。”
“那十块可以吗?”说完,他看着陈功。
“可以!”陈功一口答应。
对于这个可以说已经作废了的葫芦来说,这价格其实也贵了。
不过陈功并不在意,他觉得这个看着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很有点落魄艺术家的意思,便不吝小小照顾下对方的生意。
谁让他此时心情特好呢!
“那这件呢?”他又指着一把鹧鸪提梁壶问道。
年轻人看看那把壶,又看看陈功手里提溜着的那把壶,难为情地说:“我这把壶没做好,要不,你换其他的壶吧?不,其实其他的壶也都没做好,你还是选这些小东西吧,这个怎么样?”
他拿起一块卷云纹无事牌,红着脸递到陈功眼前。
所谓无事牌,又称平安无事牌,是指素面牌,也就是没有雕刻图案和纹饰的光板牌子,这原来是玉器行业的专用术语,后来逐渐扩散到其他工艺品行业。
即使是无事牌,也不会真的什么都没有,至少顶部还是需要做一些纹饰点缀的,比如卷云纹,龙凤纹,花草纹等等,否则就真的太素了。
年轻人制作的这块紫砂无事牌,顶部就做了卷云纹,可惜这些卷云只能称为乱云杂云了,根本没有云卷云舒自在从容的味道。
见他一脸窘迫,陈功大度地笑笑,说:“可以啊,这块无事牌我要了,那把提梁壶我也要了,一共多少钱吧?”
“要不,你给一百吧。”年轻人说完,紧张地低下头。
“你这是纯手工本山料吧?”陈功笑眯眯问。
所谓本山料,是指出自丁蜀当地黄龙山的紫砂矿料。
国内有好几个地方也有出产类似紫砂矿料的原料,但没有一个地方出产的陶器可以叫紫砂器,其原因正是因为宜兴紫砂所使用的黄龙山紫砂矿料,有着独一无二的优良特性。
近十几年来,随着地方主管部门对黄龙山紫砂矿料生产的监管调控,本山料愈来愈紧俏,价格逐年走高。
于是,很多从业者开始从外地进料外山料,按比例搭配本山料作为原料使用,甚至还有人丧心病狂地采用化学合成原料。
这些不正当的行为极大地影响了宜兴紫砂的声誉,摧毁了市场信心,可谓遗害不浅。
“我用的当然是本山料,一点外山料都没添,光这把壶就用了三百多块呢!”年轻人抬起头争辩道。
陈功只是在网上了解过紫砂矿料生产的大致情况,并不了解具体做一把壶需要多少矿料,不过见年轻人信誓旦旦模样,基本上相信了他的话。
这样一算,这个年轻人也有够惨的!
这把壶的原料成本就超过了三百元,还要花费人工和烧制成本,他却只敢开口卖一百元,还是搭上了一块无事牌的价格。
“这样吧,这把壶,这个葫芦,还有这块无事牌,我一共给你五百元吧。
你也别推辞了,出来做事不容易,大家都是年轻人,我也有过类似的经历,因此能理解你,就当是我对你的小小支持吧!”
刚捡漏了一件大师作品,陈功心情可谓好到爆,很乐意花点小钱支持一下这个同为年轻人的创业者或者说艺术追求者。
年轻人在那边搓着手,感动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陈功在摊位上找一圈也没找到收款码,问道:“你的收款码呢?”
“噢,收款码我放那边毯子上了,我去拿过来!”年轻人手忙脚乱地就往回跑。
“你慢点跑,别摔了,我跟你过去刷吧。”
见他似乎连平衡都很难维持住的慌乱样子,陈功赶紧劝道,跟着他朝山墙边走去。
快到墙边时,他猛地停步,就像中了定身术一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如果有人靠近细看,会发现他的身体微微地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