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东来家的客厅里,陈功问林东来要了一把割纸刀,小心地切割着画轴盖子与画轴结合处的一层薄薄的封蜡,白色的细粉不停坠落。
“陈先生,这,这里面难道有东西?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林东来紧盯着他的动作,不敢相信地问道。
陈功没有立刻回答,手里不紧不慢地转动着割纸刀。
咔哒一声,画轴盖子松动了,露出一条细缝来。
他想了想,没有急着打开,反而将盖子盖紧了,抬起头看了三人一眼。
在场三人中,应该是跟随陈功已久见识多次的缘故,小张表现得最为平静,唯有目光中带着几份难抑的灼热。
乐闲尘终究只是在帕敢见证过渣石赌赛这一次,此刻神情微动,目光炯炯地看着画轴。
林东来最为动容,眼睛就像黏在画轴一般,好不容易才拔出来看向陈功,微红的脸满是期待和疑惑。
“东来,你可曾见过普通画轴在这个部位会做蜡封处理?”陈功指着茶几堆积的一小片蜡粉微笑道。
林东来略一思索,一拍自己脑袋,惊叹道:“好像是没有这样的画轴,至少我没有见过!”
他竖起大拇指敬佩地说:“陈先生,察微鉴细于短短一瞬,你的眼光真是太厉害了!”
“老板的眼光就是这么厉害,我这个侦察兵都不如您!刚才您拿回来了这幅画,我仔细看了好几眼,却根本没有想到画轴会有什么猫腻。”乐闲尘大大方方拍着马屁。
陈功笑着说:“那现在除了这处结合处,你们还看出什么特别之处吗?”
三人认真地盯着画轴,乐闲尘第一个开口:“老板,我觉得这画轴看去好像粗了些。”
“对,就是这样!”林东来一拍大腿,起身就往书房走,“我去拿幅画来对比一下。”
很快,他拿了一幅卷轴的国画出来,把两幅画的卷轴放在一起对比,很明显,粗细不一样。
三人啧啧称奇。
陈功笑道:“在那所房子里时,我也是先注意到了这个画轴看去很粗,然后又仔细看了一会,这才发现了盖子这边的蜡封。”
林东来钦佩地连连点头,忽然想到什么,不解地问道:“所以,你毫不犹豫地买下了那套房子,就为了这个画轴里的东西?”
“这里面是什么我们谁也不知道,怎么可能就为了这个呢!”陈功摇头,“之前我听你说了这边的房价,于是认为那套房子卖2800万不贵,可以作为一项有盈利机会的投资。”
“那,那你何必急着卖掉那套房子呢?”林东来终于说出了憋了很久的心里话。
陈功随口道:“那只是一笔短期投资而已,接下来这笔资金抽出来后,我要用来买新房子。”
“你真的想买海边的房子?”林东来问道。
陈功点头说:“我说实话,你可别介意,我不是太喜欢旺角这边的环境,我还是想在海边买套房子,浅水湾或深水湾都行,实在不行就铜锣湾。”
“可,可你说的这几处地方,房价全都高得吓人,哪怕最便宜的铜锣湾,独栋别墅的单价也没有低于两亿港币的。”林东来郁闷地说,“我老豆也早就想搬出去,可一直没有这么多的现金积累。”
“老板不【app下载地址xbzs】是还有二十几块原石没有解开吗?”乐闲尘插话道。
“剩下那些原石的表现不如午解开的,我担心解不出4000万了。”林东来摇头苦笑。
乐闲尘无语了。
陈功笑呵呵说:“钱的事慢慢来吧,总有机会的。”
“对,老板总会有赚大钱的机会!”小张自信满满地说,“老板,要不,我们看看这画轴里面是什么东西?”
“对啊,这里面说不定就有值钱的宝贝呢!”乐闲尘眉开眼笑道。
“说不定是古董一类,这里的环境不适合打开来查看。”陈功摆摆手,问林东来:“东来,你有在拍卖行或古董店工作的关系吗?”
林东来脱口而出:“有的!”
一个小时后,港岛金钟道88号太古广场一期5楼,苏富比香江分公司。
林东来认识这里的一位鉴定专家,专门从事珠宝首饰鉴定工作,虽然并不符合陈功的需求,但画轴里的东西不是还没取出来嘛,其他人又不知道。
这位专家在听了林东来的诉求后,大致看过那幅画,稍稍有些不以为然,不过看在林东来的面子,还是把几人请进了鉴定室。
在恒温恒湿的鉴定室内,他戴白手套,小心翼翼地拔掉盖子,先用微光灯照射了下画轴内部,然后小心翼翼地把画轴倾斜至四十五度角,缓缓将里面的东西倒在铺着绒毯的鉴定桌面。
这是一个透明的封口塑料袋,里面装着一件圆筒状物体,材料似乎是纸质。
“竟然是一幅书画!”专家凑去端详片刻,态度立刻变得极其严肃,“陈先生,东来,我建议邀请我的同事来鉴定。”
专家离开后,林东来三人围着鉴定桌团团转,远远地观看那个塑料袋,又不敢靠近,更不用说接触,其情状让安坐不动的陈功暗自好笑。
十几分钟后,那位专家陪着两人进来,其中明显是头头的是一个中年男人,白衬衫黑衣裤,戴着领带和黑边眼镜。
“陈先生,这位是我们亚洲区中国书画部主管张超群先生。”
“张部长,这位就是委托鉴定的陈先生。”
张超群瞥了一眼桌的塑料袋,热情地和陈功握手,“陈先生,接下来的鉴定工作就由我来进行,在整个鉴定过程中,您有任何疑义都可以随时提出来。”
“谢谢张先生,请吧。”陈功微笑道。
张超群和助手戴白手套,先研究起那幅原画来。
当看到此画的落款时,张超群明显脸色微变,不过没有说话,看了片刻后,放下这幅画。
他走到塑料袋前,伸手慢慢地拉开塑料袋的封口,然后小心翼翼地取出里面那卷纸,放在桌面。
接下来两人各自持住一边,缓缓将它在桌面拉开来。
微微泛黄的纸边过后,众人眼前出现了一片浓重的深红色。
画面是一片浓艳的连绵山峦,漫山红树,有行人漫步山间。
“咦!”张超群嘴里轻声地嘀咕,手的动作愈加轻柔缓慢。
陈功注意到,他眼镜后面的目光似乎变得灼热起来。
整幅画被完全打开来,张超群用两个包裹着丝绸的镇纸压住两边,接过助手递来的口罩戴,把微光灯拉近画面,拿着放大镜一处一处的近看起画面来。
众人站得离他有些远,密切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十几分钟后,张超群直起腰,拿过原先的那幅画,指着面的落款,对旁边的助手说:“我记得公司的资料库里应该有他的资料,你去查证确认下。”
助手记下姓名,匆匆走了。
“陈先生,请您靠近些。”张超群笑着招呼陈功。
等他走到桌边后,张超群指着画面的题字说:“您应该知道这几句吧?”
“万山红遍,层林尽染…”陈功念到这里,转头看了张超群一眼。
张超群微笑点头,示意他继续。
“一九六二年秋九月于从化写主席词意,可…”念到落款的最后一个字时,陈功竟卡壳了。
虽然通过挖宝App,早就知道了画家的名字,可实际看到这个字,一时之间他还真认不出来。
“可染!”不过仅仅半秒后,他就念出了整个名字,然后惊喜地看向张超群,“难道这是李可染先生的作品?”
张超群没有答复,看向陈功的目光里闪过一丝艳羡,指着画面微笑道:“陈先生请看,这幅画突出地使用了’红色’,构图饱满而不留余地,给人一种如同仰望纪念碑一般的震撼感,就其艺术表现手法而言,的确像是李可染大师六十年代的作品。
而且有记录显示,以《万山红遍》为主题的作品,他的确在六十年代创作了好几幅,其中有拍卖记录的就有三幅。”
“那这一幅?”林东来凑近了些,急切地问道。
“这一幅未曾见过公开的拍卖记录。”张超群摇摇头,见林东来面露失望之色,笑道:“没有记录不代表它就不是真品,我们已经确定了它的表现手法极似李可染大师,现在就需要通过另外一幅画的作者资料,来追索两人之间的交集,这点可以作为证据。”
“我明白了。”林东来点点头。
“部长。”之前出去的助手轻轻推门而入,凑到张超群耳边小声汇报着。
张超群脸的笑容越来越大,最后转向陈功,“陈先生,我们已经查证,那幅画的作者,曾经于1962年前往广东从化,拜访正在翠溪宾馆疗养的李可染大师,向其讨教国画技巧。”
“那可以确定了?”陈功笑着问道。
“我们公司拥有此人的日记影印本,其中有他得到李大师赠送此画的记录,而且,李大师的相关日记中也记录了此事。”张超群笑着点头。
“太棒了!”林东来欢呼一声,同陈功击掌。
“其实之前我就基本确定了,因为我一直记得此事。”张超群笑着说,指指《万山红遍》的画面,“另外,这种红色,基本没有人可以作假,因为李大师当时使用的颜料,是从故宫博物馆里讨来的乾隆御用颜料,后来的特殊时期就已经断了货。”
“原来还有这么一说。”陈功又学了一个知识点,想到他之前提到的日记,不解地问道:“既然这幅画被两人的日记所记载,那应该有很多人在追索这幅画吧?”
“您说得没错。内地开放后,很多业内人士根据李大师出版的日记,追索这幅画的下落,他们也找到了这位画家的日记,可惜他早在七十年代初就去世了,并没有留下这幅画最终下落的记录。”
张超群轻轻抚摸原来那幅画的画面、画轴,脸感慨万千。
“没曾想,他会把它藏在自己画作的画轴里,又不知经过几次兜兜转转,这才终于出现在我们面前。”
“我还要感谢您,让我有缘见到此画!”他认真地朝着陈功微微一躬。
“我也只是运气好,碰巧而已。”陈功谦虚道。
“请问陈先生准备如何处理这幅杰作?”张超群热切地问道,“可否交给苏富比来拍卖?”
“哇!”林东来惊叫道,“我查到了,李大师有一幅同样主题的画作,四年前在内地拍出了1.84亿!”
“其实内地那幅画的尺寸还要比这幅小一些,陈先生,如果您愿意把它交给我们拍卖的话,我们给出的估价是2.5亿港币。”说完,张超群关注着陈功的表情。
“哇!”这次,不仅林东来,小张和乐闲尘都禁不住轻声惊呼。
考虑到两种货币之间的汇率,陈功认为这个估价其实并不算太高,不过也只是估价而已,成交价往往要高于估价。
“张先生,那佣金方面,不知道苏富比有没有诚意?”陈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既然决定卖了此画来购置豪宅,他就有必要锱铢必争,能多拿一分钱都是好的。
李可染的画作,对每个拍卖行来说,都是可以当作压轴的存在,苏富比想要获得这件拍品,不给些实际的优惠,他是不会答应的。
张超群身为书画部主管,拥有极大的权限,在一番讨价还价以后,他答应只收取百分之八的佣金,这远远低于业内普遍的百分之十五。
陈功比较满意这个结果,等放了学的马文带着一个正式律师赶到后,同苏富比签署了委托拍卖协议。
苏富比原先准备把这幅画作放到秋拍作为压轴,陈功却等不及,最后双方商定放在十天后的一场拍卖,自然也是压轴。
“对了,张先生,在宣传时,请你们不要透露这幅画的来源。当然,在拍卖会,我授权你们可以公开,这也有助于增添这幅画的传奇色彩嘛。”
离开苏富比时,陈功特意交代张超群,这是为了避免给此前那笔房产的成交带来不必要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