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伯利亚苔原。
那处工地上又恢复了作业,不过再没有雅库特工人们的踪影了,他们还在雅库兹克休假时,劳动合同就被提前解除了,在拿到了足额一个月的薪水后,没有一个人不满意。
在工地上忙碌的是陈功的手下,经过挖宝pp的确认,目前只剩下两处需要整体发掘的猛犸象遗骸,他们这些人手就足够了。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陈小友这套中国古代兵法玩得真是顺溜,想到那个莫斯科记者气冲冲赶到工地时的嘴脸,我就忍不住想笑!”
在一处作业点,张之凌一边指挥着两名学生处理坑里露头的猛犸象遗骸,一边对闷坐在坑边的裘老爷子哈哈笑道。
“这小子现在有钱了,人手也多了,做事就跳脱弄险了,难道不能和我们两个商量一下吗?”裘老爷子气呼呼地哼哼,“不仅瞒着我们,还把我们支使到雅库兹克去,哼,也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老裘啊,他们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自己的能力去实施这个想法,我们两个老头子就不要干涉了,最多提点几句,能听就好,不听也罢。”张之凌劝道。
“你倒是轻松,终究不是你的学生!”裘老爷子撇撇嘴。
“可他也不是你的学生啊!”张之凌怼道。
“…”裘老爷子一时说不出话,眼珠子一转,笑道:“可我和他关系不一样,我的学生和他关系更是不一样!万一他将来有读研究生的打算,选择谁还不是明摆着的事嘛!”
轮到张之凌说不出话来了,看了看在坑里一身是泥的女学生,郁闷地摇摇头,忽然想到什么,话里有话地问道:“那你的学生现在在哪儿?我看啊,有人很可能不仅招不到好学生,甚至连原来的学生都会跟人跑了!”
裘老爷子的笑脸顿时封冻住,瞪了张之凌一眼,对不远处的木皆大声说:“你们老板呢?怎么出去两天了还不回来?我丑话说在前面,我的学生要出了什么事,我一定找他算账!”
我老板出去做什么,您二位不是很清楚吗?
尤其是您,裘老爷子,几分钟前您不是刚给老板娘打过电话?
我记得您挂电话时是笑容满面的啊,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呢?
看来神仙打架,殃及我这个小鬼了!
木皆无奈地苦笑,替自己老板默默接下了这无端之火。
工地往西两百多公里的地方。
乐闲尘站在苔原上,不时地四下眺望,特别注意西边,看了一会后,捅捅边上坐着的夏尔:“你说老板和老板娘在那边坐了这么久,怎么还没有太大进展呢?”
“你想看到什么进展?”夏尔头也没抬,兴致勃勃地摆弄着手上的无人机遥控器。
“你把无人机飞到那边去好好看看嘛。”乐闲尘脸上露出奇异的笑容。
“滚蛋!”夏尔猛地抬头,瞪了他一眼。
“我就是担心老板和老板娘的安全嘛!”乐闲尘一脸“委屈”。
“周围十公里范围我都看过了,很安全,不用你瞎操心!你如果有力气没地方用,那不如去小溪里抓几条鱼,等会小张他们回来可以喝鱼汤。”夏尔淡淡说,埋首继续摆弄。
乐闲尘撇撇嘴,不过还是听从了建议,拎着渔具走向了小溪。
更西边,小溪的上游,陈功和岑可待并膝而坐在小溪边,正在进行一场交流,不过内容并不是乐闲尘臆想的儿女情长风花雪月。
“…谢谢老师,请您帮我们谢谢张教授,再见。”岑可待结束通话,笑着把卫星电话还给陈功,“那几具猛犸象标本的运输出关问题,张教授那边想办法都解决了。”
陈功并没有急着追问此事详情,反而郁闷地说:“老爷子怎么不直接和我说呢,他是不是对我意见很大?”
自从雅库兹克回来后,裘老爷子似乎对他有了意见,一直把岑可待看得很紧,不给他私下接触的机会。
这次他借着考察钻石矿山的名义,好不容易把岑可待拉了出来,临走时老爷子的脸简直就是个活包公。
岑可待很清楚双方的心态变化,婉言说道:“你这次做出那么大的动作,事先不和老师商量一下,他可能觉得有些委屈吧。”
“你说老爷子感到委屈?”陈功感到很不可思议。
“就是这样啊。”岑可待笑着解释,“老师一直把你看成自己的学生小辈,很担心你行差踏错,希望能帮到你,至少也可以出出主意,结果这次你就这么做了,你想想他心里会是什么感觉。”
陈功想了会,点点头,“我想明白了,就像子女不听父母自行其是,父母会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复杂感觉…”
“你理解就好,老师真的太看重你了,你可别让他失望哦。”岑可待心里松了口气。
“我,我还没想好要不要读书呢。”陈功无奈道。
“不读书也没事啊,你至少可以他多多联系,再有像四臂观音这样的发现时,你就主动找他帮忙,我相信他不但不会觉得麻烦,反而会很开心。”岑可待笑着说,“老人嘛,就是喜欢小辈多多找自己,哪怕是麻烦也好过没联系!”
陈功惊讶地说:“老爷子不是有儿子吗,是亲生的吧?”
“你想哪里去了?”岑可待白了他一眼,随即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看,他的确有把你当儿子的趋势,可他已经和我父母说过把我当女儿了啊…”
“可能爱屋及乌吧,他把你当女儿,我不就成了他的…”陈功脱口而出。
“不许说!”岑可待按住了他的嘴。
清凉,绵软,嘴唇传来的感觉挺不错的,陈功一动不动感受着,心里美滋滋。
“啊…”岑可待惊呼一声,收回了手,俏脸布满红云,扭开了不说话。
陈功赶紧扯开话题:“对了,张教授那边具体怎么操作?”
岑可待低着头,细声细气地讲述电话内容:“老师说,经过张教授的努力,华科院那边答应协调一架特殊专机过来雅库兹克,运回他们的那具猛犸象标本,顺便也把我们的带走,这样我们就不用操心出关事宜啦,这边的海关无论如何不可能做出同华科院撕破脸皮的事!”
“看来这次捐赠真的很值!”陈功笑着说,忽然想起了什么,不放心地问:“我们的标本回去后,如果再要出关的话,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岑可待蹙眉想了想,说道:“应该…不会吧,我们又不是在国内发掘的,国内法律可没有这方面的禁令。”
“法律没有规定,不代表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国内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陈功还是有些担心,最后摇摇头,“算了,多想也无益,希望一切顺利吧。”
“有两位老爷子撑你,应该会顺利的!”岑可待肯定地点头,然后看了他一眼,“我今天和你出来,其实是有件事情想和你说。”
“说,说吧。”陈功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其实已是口干舌燥,小心脏乱跳。
岑可待哪里知道他此时的心态,看看四周无人,小声说道:“许先生拍照传给我的那块兽皮地图,你还记得吧?”
陈功莫名地很是失望,不过听到这事有关那块从萨满法杖里取出来的地图,立即生出浓厚的兴趣,期待地说:“当然记得,那是那乃萨满的地图,上面还标注了几个贝加尔湖北方的特殊地点。”电子书坊xinf
“的确和那乃人有关,也和贝加尔湖有关!”岑可待展露一个神秘的笑容,“前几天我在雅库兹克等你们时,和两位老爷子去了雅库特国立图书馆,通过那里和莫斯科国家图书馆链接的内部网络,我查到了一些很有用的信息…”
“快说说,是什么信息?”陈功急切地追问。
岑可待稍稍调整了坐姿,好整以暇地问道:“你知道高尔察克吗?”
陈功不知道她此时为何提起这个人,看她很认真的模样,只得按捺住急切的心情,回答道:“我初中时看过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里面有提到过他,他好像是末代沙皇的海军上将吧。十月革命后,他组织了一支军队对抗红军,嗯,被保尔柯察金称为白军。后来的具体事迹我就不知道了,总之,地球人都知道,最后他失败了嘛。”
“你也看过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啊!”岑可待很惊喜的样子。
“我爸爸读书时买的书,有一年暑假我回村里,无意间从老柜子里翻了出来,后来无聊就看了。”陈功随口道,忽然想到她的话,惊讶地问道:“你也看过?”
“嗯,书也是我爸爸读书时买的,他们那个年代应该很多学生都喜欢看吧。”岑可待点点头。
“接近00后的我们还看这种书,也算奇葩了啊!”陈功自嘲地笑了。
岑可待也捂嘴笑了。
笑了会,她忽然问道:“你喜欢冬妮娅吗?”
“她是保尔的初恋,我喜欢她做什么?”陈功不解道。
“我是问,你喜欢她这样的女孩吗?”岑可待撅起嘴。
“你别笑我,我说实话啊,其实我挺喜欢她的。”陈功不好意思地说。
“她抛弃保尔,另寻新欢,你还喜欢她?”岑可待皱起眉头。
“这不能说谁抛弃谁,他们两个本就不是一路人,各自又走了截然不同的道路,分开不是很自然吗?”
陈功忽然换了认真的表情。
“一个富家女,一个战斗英雄,说到底,没有谁更高贵更卑微,都不过是历史洪流中艰难挣扎的小人物罢了!值得我们尊重的是,他们都坚持了本心!类似这样的故事太多了,你如果看过滚滚红尘,就会更有体会。”
岑可待小嘴微张,惊讶地凝视他。
“你怎么了?”陈功被她看得发慌。
“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岑可待回过神来,笑颜如花,“刚开始我也讨厌冬妮娅,长大后我就理解了她,同情她,也同情保尔。不过,不管怎样,他们都没有后悔自己的选择,那就够了。”
陈功猛然察觉:“怎么又聊到这本书上去了,不是说高尔察克吗?”
“不好意思,是我扯太远了。”岑可待调皮地吐了下小舌头,换了一本正经的表情,“我继续说下去,高尔察克带领着忠于沙皇的军队,起初是在乌拉尔山脉以西的伏尔加河地区和布尔什维克军队作战…”
高尔察克的军队在伏尔加河地区作战时,在捷克斯洛伐克军队的帮助下,曾经占据过伏尔加河重城喀山。
据说,在这里他们找到了高达500吨的黄金,那是沙皇在一战开始后未雨绸缪转运过来的黄金储备。
高尔察克立即把这些黄金转运到了乌法,随后因战事不利,又转运到了乌拉尔山脉以东的鄂木斯克。
这座城市位于西伯利亚西南,是当时高尔察克建立的反抗政府的所在地。
1919年,布尔什维克军队越过乌拉尔山脉直扑西伯利亚,高尔察克的军队节节败退,这批黄金被装入列车车厢,经西伯利亚大铁路往远东地区运送。
当装满黄金的列车抵达贝加尔湖西南几十公里处的下乌金斯克站时,协约国被迫放弃已经扶不起来的高尔察克,把黄金交给捷克斯洛伐克部队保管。
身陷囹圄的高尔察克最后被交到布尔什维克手里,并很快被枪毙,然而捷克人同时上缴的黄金却只有300吨。
那么,剩下的200吨黄金,又去了哪里呢?
布尔什维克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他们顺藤摸瓜穷追不舍,审讯了所有存活下来的有关人员,结果却一无所获。
直到二战时,他们占领了捷克斯洛伐克,翻遍了所有隐秘的档案,也没有找到对方私吞黄金的证据,最后不得不作罢。
到了上世纪九十年代,苏联解体后,很多有关这批失落的高尔察克黄金的流言便广泛传播开来。
其中有两条稍稍有些可信度:黄金被高尔察克埋藏到了贝加尔湖边的西哈特阿林山中为了不让红军缴获,装满黄金的列车车厢,被捷克人沉入了贝加尔湖。
第一条:的确有人在西哈特阿林山脉的洞穴中找到过零散的金条,但是随后展开的大规模搜索并没有新的发现。
第二条:2013年,考古学家亚历克斯吉瓦年科宣布,在潜水器的帮助之下,他在贝加尔湖的底部发现了4块沉入水底的高尔察克黄金。尽管他依靠着这些博得眼球的发现众筹到了继续寻找财宝的资金,但至今为止,他再没有新的收获。
“二战时苏联军队在捷克和斯洛伐克挖地三尺,也并没有找到有关黄金的蛛丝马迹,包括任何文字记载,我们已经可以彻底排除第二条了。”
岑可待容光焕发,一脸自信,看得陈功心里痒痒,当然,主要还是因为那200吨黄金。
“第一条本来也没有什么人相信了,可是当我在雅库兹克图书馆看到某条很不起眼的记叙后,我确信,这条半真半假的流言说得才是事实!”
“什么记叙?”陈功好奇道。
“是当时追击高尔察克军队的布尔什维克军队的战斗记录,里面不仅记载了几次大大小小的战斗,还记录了每次战斗的战利品。”岑可待笑眯眯地说,“在其中一条记录里,不仅提到了那乃人参战的事,也随意提到了一支木头制作的手杖…”
“那乃萨满法杖!”陈功圆睁双眼,脱口而出。
“或许就是那一根,不过他们并没有重视,所以很可能被某个战士随手拿走了,出现在海参崴的古玩市场上,还是被那乃人买了回去,最后又到了你的手里。”岑可待用崇拜地眼神看着他,“老师说得不错,你就是有大气运!”
“先别急着夸我,你的这个发现又与高尔察克的黄金有什么关系呢,详细说说啊!”陈功急切追问。
岑可待瞥了他一眼,说道:“我又翻阅了很多资料,确证了一件事:
当年高尔察克麾下有一支全部由那乃人组成的小型部队,他们发挥自己的族群优势,专门负责在高山老林里潜伏偷袭敌人,可以称得上最早的特种部队吧。
结合那批黄金下落的流言,我们或许可以大胆推断:在预感到自己会兵败身死后,高尔察克提前派出了这支部队,前往贝加尔湖边的大山中掩埋了那200吨黄金。”
“而那张地图,就是这支那乃人部队中的萨满特意作出的标记!”陈功双眼发亮,猛地一拍大腿。
“很有可能!”岑可待显然也有些激动,眼睛亮亮的。
“就没有那乃人俘虏为了立功主动交代吗?”陈功冷静下来,又有了新的疑惑。
“那是红与白的战争,你死我活,没有战俘,那乃人不会投降,对方也不会接受。”岑可待语声沉重。
好像就是这么残酷!
陈功无语,为了打断她的不快情绪,掏出手机翻出那张地图的照片,“可待,麻烦你指给我看看,你刚才提到的西哈特阿林山,地图上是哪一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