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工曾驾驶船只来过几次基廉斯克,对簇还比较熟悉,平底船在码头停泊后,他自告奋勇带着陈功一行上岸寻找旅馆。
1630年,入侵中西伯利亚地区的沙俄殖民者为了获取更多的优质皮毛,加快了对外探索扩张的步伐。
一队武装殖民者从已经建立了几年的基地伊尔库兹克出发,坐船穿过整个贝加尔湖到达湖北地区,很快找到了北流的勒拿河并顺流而下,最终在不远的三条大河流的汇聚处建立了一个前出据点,这就是基廉斯磕由来。
除了毛皮,这座航运条件还算不错的城市并没有其他优势产业,进入20世纪中叶后就衰落下来,至今人口不过万。
城市规模不大,以一个相交的十字路口为中心向外扩展,其中一条东西向的大街通往码头,南北向的一条则勾连主要的商业区和居住区,其他街道凌乱且狭窄,不能通行汽车,只能叫巷子。
走在东西向的大街上,陈功等人普遍感觉,除了建筑比较大气外,这座所谓的城市还不如国内的一个乡镇。
陈旧,没人气,这就是基廉斯克给他们这群外来者的感受。
无数因为殖民而建立的西伯利亚城镇,终究逃脱不了被追求现代化大城市生活的新人类们抛弃的命运。
沿着这条行人不多的大街,走了一里多地,就到达了城市中心,那个被命名为革命广场的十字路口。
被祖国的门广场以及俄罗斯的红场所影响,他们还以为这个革命广场有多大呢,结果让他们大跌眼镜,还不如国内任何一个农村广场!
国内随便哪个农村广场都至少可以让几十号大妈跳广场舞,这个革命广场却最多只能停十几辆汽车。
众人全都很失望,对这座城市彻底失去了兴趣。
船工介绍的旅馆就在革命广场边上,位于两条主要大街的交汇处,地理位置非常好。
这是一座三层建筑,墙体采用了灰白色的花岗岩,这是贝加尔湖周围山区的特产,门窗规格都是典型的俄罗斯风格粗大,未曾涂抹涂料的外墙上,醒目地用黑色油漆画着一头雄壮的鹿。
在雅库兹磕博物馆里,陈功见过这种鹿的标本,知道这就是西伯利亚以前最常见的驯鹿,也就是所谓的圣诞老人所骑坐的交通工具。
在来西伯利亚之前,他是绝对分不清驯鹿、驼鹿以及麋鹿的区别的,只知道某女星在圣诞节戴了麋鹿角,所以原来还以为圣诞老人是骑麋鹿的。
这头驯鹿的下方有一行文字,是典型的斯拉夫蒙古文字,许达明读出了内容:基廉斯克驯鹿人旅馆。
这个名字有点意思。
在西伯利亚,要论驯鹿水平,最拿手的是他们刚刚打过交道的雅库特人,这间旅馆难道是雅库特人开的?
心中抱着好奇,陈功并没有开口询问,跟着船工走进旅馆那扇嘎吱作响的大门。
里面是一个开放式的餐厅,摆放着用桦木制作的餐桌椅子,没有油漆,也没有铺设传统的俄罗斯花餐布,桌面上有一层厚厚的包浆,泛着油光。
餐厅后面是一个同样老旧的前台,后方墙上挂着一个硕大的驯鹿脑袋标本。
陈功等人穿过餐厅,直接走到前台外,目光全都被这个标本吸引。
船工按了几下前台上的铃铛,餐厅里响起了清脆的声音。
过去了好一会,没有人出现。
船工再次用力按铃铛,伴以粗嗓门的大喊。
这也是陈功来到西伯利亚后的一个有意思的发现,这里的少数族裔们的嗓门普遍较大,哪怕只有两个人贴身交流,话也很大声,不明情况的人一定会误以为是在吵架。
前台后墙上的门打开了,一个健壮的老年男人大声嘟囔着走了出来,身上围着一条围兜,上面污迹斑斑,沾满了油腥。
他先和船工用力地拥抱了下,然后眼睛发亮地打量着陈功等人,竟然用笑着道:“老铁,您好!”
很标准的东北口音,几乎听不出是一个外国人的。
陈功惊讶了几秒,笑道:“你好。”
“欢迎你们来到基廉斯克驯鹿人旅馆,我是这里的老板丹布。”老头接下来还是用东北话道,“请问你们来自哪里,东北,京城,沪上还是川省?”
陈功摇摇头:“我们来自几个地方,不过都不是你的这几个。”
“哦,我也只知道这几个地方。”丹布耸耸肩,指着空旷的餐厅,“快到中午了,我想你们需要好好吃上一顿,用来抚慰勒拿河带给你们的饥饿和孤独。”
“那就如你所愿。”陈功微笑点头,带着手下们分了几个餐桌坐下。
等丹布走进那道门,船工热情地介绍道:“丹布是布里亚特人,他这间旅馆开了有三十多年了,是基廉斯克最古老也是最棒的旅馆,等会你们吃过这里的食物就知道了。”
从丹布的长相,陈功就知道他是个布里亚特蒙古人,至于食物,祖国是华国的人,还真不一定觉得其他国家在这方面会有多强。
旅馆的出菜速度出人意料的快,他们刚坐下,丹布和他的妻子,同样的一名布里亚特老妇人,就开始穿梭于门和餐桌之间,为众人送上一盘盘食物。
大列巴,炸果子,蒸血肠,手把肉,乌日莫,红菜汤,包子…
典型的俄罗斯和蒙古混杂的风格,每份食物都用很大的盘子装着,盛放得满满的,不味道和品相,至少让人看了就有食欲。
众人吃了起来,陈功每样都尝试了下,可能是受东吴饮食习惯影响,对其中的包子和乌日莫赞不绝口。
包子和国内的差不多,羊肉馅的,上口并没有彻底封闭,留了一个口子,浓郁的香味从这里飘散出来。
而所谓的乌日莫则类似于江南的八宝饭,由于添加了奶干和砖茶,以及好几种贝加尔湖地区特有的浆果,口味比陈功在东吴吃到的八宝饭更清新爽口,没有那么甜得发腻。
丹布考虑得很周到贴心,特意给满满另外准备了一盘食物,用剁碎聊羊杂碎和羊下水蒸出来的肉糜。
因为岑可待离去而郁郁寡欢了几的满满终于满血复活,吃得摇头晃脑,不时地用尾巴轻抚陈功的腿,表达着欢快之意。
丹布站在前台里,一直观察着他们的用餐,等他们吃得差不多了,立刻送上滚烫的奶茶,满眼都是喜欢地看着满满:“这是一头狼吧?”
“是的,西伯利亚苔原狼。”陈功点点头,喝了口奶茶,竟然没有添加盐,而且应该加了某种果汁,口味清甜,是他喝过的最好喝的少数民族奶茶了。
“我的牧场里养了雪橇犬,却还从来没有养过苔原狼。”丹布一脸艳羡,“对了,我有个冒昧的建议,为了它好,也为了你好,最好还是给它戴上颈圈。”
作为一头狼,肯定是有着野性的,需要加以束缚,免得出了意外,他的建议很中肯,陈功也早有考虑,点头道:“现在我手上没有颈圈,等回了国就给它戴。”
“我这边有一套之前雪橇犬使用过的颈圈,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试着给它戴戴。”丹布热情地。
“那好吧。”陈功答应了,心想着如果合适,最多给他加钱就是。
“我让家里的女人回去拿,请稍候。”丹布兴冲冲走了。
众人正惬意地喝着奶茶,旅馆大门突然被一下子推开,一个粗鲁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丹布,老子们的食物准备好了吗?”
一群彪悍的壮年男人鱼贯走进来,为首的三十多岁,扎着蒙古辫,光着膀子,袒露着满是黑毛的胸膛,一条手臂纹着鹰,一条手臂纹着蛇,下身是一条宽松的迷彩裤,用带着巨大金属头的厚厚皮带扎在腰间,脚上穿着一双短皮靴,鞋底应该钉着钢片,走起路来在旅馆的岩石地板上当当作响。
“老板,这帮人不是好路数,应该是本地的黑帮。”在这帮人还没走进来时,许达明就声把自己的判断告诉了陈功,并示意队员们保持警惕。
这帮人一进来,看见陈功等人,先是一愣,随后露出警惕的神情,接着又光明正大地打量着他们。
“是鹰蛇帮,基廉斯克最大的黑帮,我们不要和他们发生冲突。”船工紧张地声。
陈功等人才不会害怕一个本地黑帮,与这帮闯入者坦然对视。
虽然在离开雅库兹克时,他们已经把枪支交还萨沙,但就论徒手搏击,他们哪个不是佼佼者?
当然,陈功和许达明,还有满满,都是非战斗人员,不能计算在内。
“鹰蛇帮一共有多少人?”许达明声问船工。
“很多人,至少有三十个!”船工神情惶恐地回答。
“…三十个人?这就是你的本地最大黑帮?”众人愕然,随即笑了。
西伯利亚真是荒凉啊,这样人数的黑帮在国内连一个乡镇都插不了旗,比日本战国时的村民械斗级战争还要差。
鹰蛇帮的人见他们竟然笑了,一时错愕,最后也不看他们了,找了较远的几个桌子坐下,用力拍打着桌面。
“来了,来了。”丹布从后面急匆匆出来,走过去着什么,很快,那帮人就怒气冲冲和他争吵起来。
在船工和许达明的翻译下,陈功明白了,自己等人刚才吃的食物原来是给鹰蛇帮的人准备的,难怪出菜这么快。
那边争吵得越来越激烈,陈功却没有出头的打算,一边喝着奶茶,一边看着。
丹布在本地经营了三十多年旅馆,必然有自己的人脉关系,他既然把本来给鹰蛇帮准备的食物给了自己等人,那就一定有应对之策。
丹布如果知道陈功的想法,一定会很委屈,因为陈功等人是华国饶缘故,曾经去满洲里做过几年生意的他一见之下感到很亲切,所以一时昏了头,就把准备好的食物给了他们。
他真是昏了头,否则绝不会这么做,虽然他平时和鹰蛇帮相处也算融洽,可那也不是无睹罪他们的理由啊。
此时的他,想哭的心都有了。
鹰蛇帮来人中有人站了起来,冲到他的面前,直接上手推了他一把。
他也不敢用手阻挡,硬生生用胸膛受了这一推,当即后退几步,差点就摔倒了。
见到这一幕,陈功皱起眉头。
“看样子,丹布真的没有什么准备啊,我们就这样继续看着吗?”
也就想了一秒钟时间,他还是决定继续旁观,自己等人初来乍到,犯不着和本地黑帮生了冲突。
鹰蛇帮那人推沥布一把,随后把手指到他脸上,不停地大骂,他唯唯诺诺点头哈腰,答应尽快给对方做出更多的食物来。
双方似乎达成了妥协,一场冲突眼看着就要平息。
“我们的食物是被他们吃了吗?”那个为首的光膀男人忽然问道。
丹布看了眼陈功,见他神情淡然,没有明显示意,便点零头。
“你去告诉他们,既然吃了我们的食物,那就给我们赔偿吧。”光膀男拳淡道。
丹布又听他了几句,犹豫了,在他的怒斥下,才不情不愿地走到陈功桌前,羞愧地:“他们你们吃了他们的食物,所以要给他们赔偿。”
“哦,我们吃的食物不是你给我们的吗,怎么要我们赔偿呢?”陈功好笑道。
丹布面红耳赤,低下头不语。
陈功感到很无趣,很好奇鹰蛇帮饶想法,问道:“他们要什么赔偿?”
“他们要你的这头狼。”丹布声音很轻,脑袋都快埋到胸口了。
陈功看过去,那个光膀男人正贪婪地盯着桌脚边的满满,不禁冷笑起来:“好,好得很!你去告诉他们,我们没有理由赔偿,也不会赔偿!”
丹布神情变幻,忽然沉声道:“你得对,是我的责任,我会承担赔偿!”
他挺直了身体,大步走向那帮人,义正辞严地了几句。
啪的一声。
光膀男人狠狠一巴掌把他扇倒在地,又用脚踩着他的肚子,狞笑着看看他,又看看陈功这边,嘴里大声嚷嚷。
“老板,我们?”乐闲尘沉不住气了,被张按住。
陈功皱眉不语。
就在这时,脑海中忽然响起了提示声。
他猛地转头。
几秒钟后,那道门打开,丹布的女人拿着一件东西走了出来,随后愣在那里,惊愕地看着餐厅内众人。
“你们上去。”陈功挥挥手。
“好嘞,我早就看不下去了!”乐闲尘大笑,捏着拳头就往那边走。
“别和他们发生冲突,劝开了就好!”陈功不得不在他背后大声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