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太史公司马迁在《史记·游侠列传》中,对于‘游侠’有如下论断:“所谓言必行,行必果,己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阨困,千里诵义者也。荀悦曰,立气齐,作威福,结私交,以立强于世者,谓之游侠。”
独孤信道:“江湖的‘侠客’大致可以分为以下三类:一是墨侠,产生于春秋战国时期,诸子百家中墨家的一支,与墨辨组成墨家。代表人物有墨翟、徐夫人等。二是任侠,他们是先秦时期对于游侠的统称。代表人物有盖聂、荆轲等。第三类是义侠,是春秋战国时期,侠家的别称,据传为苏秦传人创立,以‘侠义爱民’为教义。”
杨逍道:“据我所知,侠是一种特殊人物,影响所及遍布社会各个阶层。‘侠’的名称最早见于《韩非子·五蠹》:‘侠以武犯禁’、‘国平养儒侠’。韩非之后,在《史记》和《汉书》中,又出现了诸如游侠、豪侠、节侠、气侠、轻侠、伉侠等称谓。与侠的名称联系比较紧密的还有‘刺客’、‘必死之士’等。”
独孤信道:“侠与刺客是有区别的,但在内涵、外延又具有交叉的特点。刺客乃为人所使进行有预谋的刺杀者,他们的行为只向其主使者负责,对其行动很少作是非判断;侠客重信义,更看重的是是非判断。抑强扶弱、惩恶扬善是他们的行为准则。”
杨逍又道:“侠兴起于战国,思想多少受墨家学派的影响。当时社会正处于急剧变革之中,墨家主张‘赖其力者生’,把天下一切怨恨祸乱的根源都归结为人们的不相爱,提出了‘兼相爱,交相利’的改造社会的原则。墨派人物为了推行其主张,皆能赴汤蹈火,不避艰危,故当时的墨家弟子有‘墨侠’之称。”
独孤信补充道:“《墨子·经》解释任侠的‘任’是这样说的:‘任,士损己而益所为也’;《墨子·经说》更进一步强调说:‘任,为身之所恶。以ChéngRén之所急。’这种行为的最高标志就是‘贵义’。‘争一言以相杀,是贵义于其身也,故曰万事莫贵于义也’(《墨子·贵义》)。这种为义不避生死的崇义精神,无疑对侠客重义轻生的气节有着重要影响。但是,墨子之徒为‘侠’是为了实践他们的社会理想,这是一种舍命行道的精神;侠客混迹于社会之中,他们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义举,但很难说他们有什么明确的社会理想。墨家把主裁正义的权力,托付于‘天’和‘鬼神’;而侠客是主张恩仇必报的,并以自己的刀和剑去惩恶扬善,思想和行为都与墨家有着根本的区别。”
杨逍仍不罢休,接着说道:“
在那春秋战国之际,‘周室道衰,礼法隳坏,诸侯刻桷丹楹,大夫山节藻棁,其流至于士庶,莫不离制度’(《前汉纪》卷七)。礼崩乐坏带来的后果之一,就是‘士’阶层的壮大和活跃。”
独孤信点点头,微笑着继续说道:“‘士’虽然作为最底层的贵族,在分封初期不受统治者的重视与优待。但是他们大抵受过六艺之类的教育,成为诸侯争强称霸斗争中举足轻重的一支力量。在礼崩乐坏的时代,以往的等级秩序早已经无法维持,士阶层得此契机,得到了统治阶级的普遍重视。那时活跃于社会政治、军事、外交舞台的既有以研究学问、著书立说或设馆授徒而参与社会变革的学士;也有审时度势,藻饰辩辞,驰逐于天下的策士;还有专以武力事人的带剑之客。荀悦称之为三游,‘世有三游,德之贼也。一曰游侠,二曰游说,三曰游行’(《前汉纪》卷十)。荀悦指出‘游侠之本生于武毅,不挠久要,不忘平生之言,见危授命以救时难而济同类,以正行之者谓之武毅,其失之甚者至于为盗贼也’。侠是‘士’中的习武者,他们与学士、策士、术士的不同处在于,侠士勇决任气,常常以‘义’为出发点,以剑为行动的手段,参与社会活动。像曹沫执匕首为鲁劫齐桓公,专诸为公子光刺吴王僚,荆轲为燕太子丹刺秦王,以及信陵君窃符救赵所演出的侯嬴、朱亥的义举,无不以节义武力参与社会的政治活动。侠既为‘士’中一部分,就应该从春秋战国的土壤中寻找其产生的社会原因。太史公司马迁在《游侠列传》没有明确指出游侠产生的原因,但他认为国有困厄之时,人有急难之事。虞舜、伊尹等贤哲仁人尚遇困厄,况以中材而涉乱世之末流乎,因而侠客之义是不可少的。这实际说明了侠与社会动乱的关系。”
杨逍此时插话了:“后汉史学家班固对‘侠’的论述比较明确:‘周室既微,礼乐征伐自诸侯出。桓文之后,大夫世权,陪臣执命。陵夷至于战国,合纵连横,力政争疆。繇是列国公子,魏有信陵,赵有平原,齐有孟尝,楚有春申,皆藉王公之势,竞为游侠,鸡鸣狗盗,无不宾礼。而赵相虞卿弃国捐君,以周穷交魏齐之厄;信陵君魏无忌窃符矫命,戮将专师,以赴平原之急……于是背公死党之议成,守职奉之义废矣’(《汉书·游侠列传》)。班固强调天下失道,政在大夫,乱而生侠。”
独孤信道:“荀悦所作的《前汉纪》,不仅指出侠生于乱世,而且从儒家正统思想出发,认为侠产生的根本原因在于君昏民暗,纲纪废弛。他说:‘此三游者(游侠、游说、游行),乱之所由生也’。他还断言:‘凡此三游之作,生于季世,周秦之末尤其甚焉’(《前汉纪》卷十)。荀悦对游侠产生的社会原因的分析,应该说基本是合乎历史事实的。”
杨逍道:“不管是荀悦还是班固,他们对于‘侠’的认识,都是在大一统王朝初期社会对他们的普遍认识,可是随着人们越来越睿智,越来越有选择性,天下间的百姓们对于‘侠’的认识高度,那绝对不是他们二人的论断能够说得清楚的。”
独孤信道:“你这样的说法没有任何问题,说明你对于武林,对于侠义,还真有自己的思考与见解。好士任侠的‘战国四公子’也各有门客数千人,其中不乏侠客。秦以前侠风比较古直,当时社会处于群雄逐鹿的状态,‘士’在社会中的地位较高,所谓‘得士者存,失士者亡’。侠士可以广泛择主,任意驰骋,一旦遇到知己,就抱定必死的信念为其效命,像曹沫、专诸、豫让、侯赢之类,都具有赴汤蹈火死不回头的节概。秦汉以后,皇亲国戚、权贵豪门仍然沿习先秦招士养侠的风气。但是,汉代大一统的局面使‘士’的地位一落千丈,‘用之如虎,不用如鼠’,游侠之士也失去了战国时走遍天下无羁勒的广阔天地。随着皇权**的建立健全,更限制了侠客的活动,他们不得不寻找靠山,如著名的布衣大侠剧孟,结交条侯周亚夫;郭解结交大将军卫青。武帝徙郡国豪杰于茂陵,卫青亲自为郭解说情,事不行,‘解徙,诸公送者出千余万。’汉朝‘侠’的发展一方面继承了先秦侠士的传统,另一方面又呈现出一些新的特点,即把任侠作为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因此汉代的侠与非侠之间所结成的是一种双向的互利关系,它反映了‘士’阶层在面临新的统一之后所寻到的一种出路。但是,侠客‘以武犯禁’的特性,以及与王公大臣所结成的政治势力,毕竟不合乎最高统治者集权于中央的意愿,因此也就不可能摆脱被镇压的命运。汉文帝、汉武帝、汉成帝及王莽摄政时期,都曾大肆捕击豪侠,其中规模最大的有两次:其一是武帝建元二年,徙郡国豪杰于茂陵,名为奉养山林,实为削弱地方分裂势力,便于中央控制;其二是成帝永始、元延年间,尹赏为长安令,一次坑杀轻侠百人。”
听到独孤信说的这些关于秦汉事情‘侠’的处境和故事,杨逍自己也在琢磨:人人都有侠义之心,都想成为名扬天下的大侠,可是在最高掌权者眼中,‘侠’的存在合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