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呼……”李海豹很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急迫，他可能觉得自己是义不容辞的。就像张梦妮所说，陆文君这样保守羞涩的姑娘，如果真的吻了她，说了喜欢她，又怎么能不保护到底呢。至于张梦妮，则用不着担心，她自然会活的风生水起。这是男人永远的悖论。

陆文君刚才在电话里哭着说，会在李海豹的合租屋门口等着他，自己是背着家人偷跑出来的。李海豹很害怕这个内向的姑娘，一时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来。还好他及时感到了，开门，搂着陆文君进了自己的卧室。“李海豹，你这些天都到哪里去了，我都找不到你，我……”

李海豹这个时候只有一直一直说，对不起，对不起。“李海豹，我想你，真的想你。”陆文君低着头，也没管李海豹说什么。李海豹要解释：“找工作，做项目……”，他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还想调侃三句，“现在项目不好做，工作更不好找。做项目之前我抢到一个面试，招人的是个小姑娘，结果她也是大学毕业被迫打零工，说着说着就哭了，最后我答应帮她找工作。”

她却摇头：“李海豹，不是这样的。我一点都不介意你工作多忙，理想多远大，这都与我无关，我想的只是你是不是喜欢我，只要你爱我，其他的一切都无所谓。”她开始是单手撑着床沿，最后，整个人都靠上去。

李海豹不语。他太忙了，忙着找工作忙着做项目，忙到把爱情丢了。陆文君勉强扯起一丝微笑，仿佛看到了美好的未来：“李海豹，选择永远是两种。第一种，十年后，你功成名就，开兰博基尼，出入前呼后拥，所有人对你笑脸相迎，叫你李董，李总，你能给我买最贵的香水，最贵的限量款手袋，过生日送跑车，生孩子都是住几千块一天的待产房，但是你从来都不理我，见到我就说工作忙，扔下一摞钱就走，六百平米的房子除了我，就是保姆保镖司机。”

李海豹皱眉，想打断，但陆文君继续说下去。“第二种，你一事无成，但是和哥们姐妹铁打一样的好，发几百块奖金就和我欢天喜地庆祝，住出租房，挤地铁挤公交，不小心被小偷偷了三十块就急的跳脚，收养一只流浪狗，攒一年的钱去郊区旅游一次，可你爱我，每天起床第一件就是吻我抱我，从不让我切菜，说我手笨会弄伤，自己节省早饭钱给我买小玩具……”

“爱是努力工作的动力，但‘为了以后的生活’不是发狂工作直到抛弃感情的理由，更不是不闻不问不管不顾的理由……”陆文君边哭着，用湿巾遮住自己的脸。“我家一直催着逼我去相亲，而你忙的连我都顾不上了吗？”她只是哭，一个劲的哭，哭的李海豹心软。

“文君，我们都成年了都毕业了，你放心，我绝对不做工作奴隶，要么，你把你家的电话给我，我直截了当告诉他们，你是要和我在一起的。”李海豹这样说，内心是有些不情愿的，但他也绝不会放着陆文君的危难不救。“不用了，他们知道你，但是不喜欢。”陆文君解释。

“我现在特想回到古代，我嫁你就是嫁你，许配给你了就终身不能改，不管人家多有钱有前途，爸妈拆散我们我就私奔。”陆文君毕竟是少女心性，李海豹不知怎么的不舒服起来，觉得好像在现代她就有不嫁的理由，不由得抢白：“我们有时候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居然去羡慕过去甚至古代，什么分配工作，你不知道什么叫选择权吗？你还说什么封建社会好，有庭院有花园指腹为婚，你那么确定自己不会托生成丫头？”他终究是和她合不来的。

“李海豹，我今天只想告诉你，我这辈子只爱你一个人。”陆文君的语气忽然变了，就像是什么都放下了一般。“文君，说什么呢，怎么就这辈子了，等你嫁给我的时候再这么说，你一定会嫁给我的。”李海豹同情她，又感到恐惧，如果他不作出承诺，不知往后会发生什么。

“不，不会了，我父母给我介绍了对象，也许我，很快就要嫁给那个人了。”陆文君不再哭了，语气冷静如初冬河面上的薄冰，可怕极了。“我要养活我们家，要供父母看病，供弟弟妹妹读书，我只有嫁给一个有钱人……但是我绝不会爱他，我只爱你，爱你一个人。”

李海豹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无能。他或许有未来，或许有前程，但是这些所谓的希望，都不足以帮他解决眼下的、火烧眉毛的问题。他的女友要嫁给别人，而他却无能改变。“李海豹，我吻过你，说过爱你，现在，我把我自己完完全全的交给你，就没有遗憾了。”

说着，陆文君真的开始脱衣裳。她慢慢的褪掉最外面的钩花白色小上衣，又开始解绿色丝绸连衣裙的扣子，“李海豹，从此以后，我就是别人的妻子了，你以后也会是别人的丈夫。”

李海豹现在满脑子都是对自己的恨，他居然窝囊到要自己的女友这样来表达真心。他伸手抓过一条毯子，裹住陆文君，把她摁在自己的胸口：“别傻了。我知道我没好工作，我的项目前途未卜，我父母不是官不是商，但是我相信你爱我，这就够了。你现在去，去回绝你的父母，要是缺钱，我从项目里挤出钱来先给他们，我现在不能伤害你。我选择相信你，你可以自己去处理这些问题，我做你的后盾，虽然这后盾不坚实不强大，但也没有筛子眼，属于安全设施合格工程！”陆文君抽开毯子，红着眼睛自己穿好了衣服，背过身，摇着头。

李海豹整个下午都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打来无数个关于项目的电话，他都不接。他翻出很多自己的求职材料、项目规划、考到的证件来看。“工作，是一个人的脊梁骨。”这是老师说过的话，读书时觉得这话势利，现在他明白了，没工作，没好工作的人，就是龟爬着的动物。

陆文君离开小区，摸出自己的手机。父母早把她的手机号给了那位“对象”，但那个号码发来的短信她从来不看。这回她却仔细的看了。“陆文君，我见过你父母了，告诉他们不要催你，我可以慢慢等，我希望我的等待是值得的。”有一条短信是这么写的。

后面还有几条。“我发现在淮北菜市场附近有家很好的苍蝇馆子，最好吃的菜是莴笋干烧肉，红烧肥肠，有机会请你来吃。”发短信的频率在每天一条，或者两天三条，丝毫没有逼迫催促之意，内容也简单平和，不炫耀，不张扬，或者类似于：“下午会下雨，小心。”

陆文君看着路上那么多情侣、夫妻、甚至几对相依相伴的老人，而自己却只能在阴天冷风吹过时裹紧上衣，终于做出了决定，她打电话给父母：“爸，妈，我现在可以见那个人了。”

天阴的可怕，但雨却没有落下来，风吹浓云飞速游走。陆文君站在天桥下，开过来的车并不少，但都不是她要等的人。“陆文君！”这个声音……这不是燕小鸣吗？怎么会是他？“陆文君，很吃惊吗，其实约你的人就是我，我想给你个惊喜！你别说话，一定听我说完！”

“我知道哥们现在都不理我了，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我暗恋你很久了，甚至比你喜欢上李海豹还要早。你们家的联系电话，我是问了三十多个人才问到的，就是为了安排今天的见面。现在我这样了，追我的姑娘一下子多起来，但是我都不理，只要你一个。”

陆文君还想问：“那你之前的女朋友田小兔……”燕小鸣笑了：“早分手了，就是为了等你，来，我们上天桥，买你喜欢的东西。”他很自然的拉起了陆文君的手，在天桥上的每个小摊子蹲下来看。“这对羽毛耳环怎么样？那边那个金色蝴蝶结镶水钻项链你一直想要，我买给你！”

其实这些小玩意都不贵，最多不过三十多，少的就几块钱，但是和李海豹在一起，总是匆匆走过，连驻足的时间都没有。“本来这上面有卖草编的小玩意的，可能今天没出来，哎，你看那边有卖转糖的！”燕小鸣拉着陆文君跑过去，“师傅，麻烦你用糖写个‘陆文君我爱你’，多少钱？好，五块，要写很大啊！”燕小鸣趁陆文君在这里等待的功夫，又跑去买了不少小东小西。

“这不是你一直喜欢的KITTY猫吗？这对耳环是美人鱼KITTY，很少见的。这对是镜子和高跟鞋耳环，蓝绿搭配，夏天很清凉。这串如意结，回头给叔叔阿姨挂在门口，能保佑你弟弟妹妹成长顺利的。”燕小鸣一股脑递过来。“那里有卖古董的，咱来张清朝红楼梦的画，大观园，小桥流水，里面有中国馆、美国馆、法国馆、沙特馆……”他一高兴也死贫。

“想不到天桥上有这么多好东西。”陆文君好笑又惊喜。“燕小鸣，我……”，陆文君想说什么，却遭燕小鸣打断：“没事，犹豫就犹豫吧，姑娘犹豫说明你矜持，是美德。”陆文君被他的话说的开怀：“嘴怎么这么甜？其实我，在李海豹身边，本来就是个意外，我不聪明，但是我看得出他喜欢张梦妮，他时时刻刻都想着她，就连吵架都是糖心炮弹，外皮火爆，里面甜的。我发现我就算哭，就算闹，他也只是一时安慰。”

“他啊，理想是自由女神，现实是菜市场大妈。不动脑筋就乱投简历，纯粹只是为了给垃圾邮件清理功能制造清除目标。”燕小鸣找就想找机会一吐不满了。

“读书的时候，我成绩很好，尤其是历史，我读文科，老师喜欢我，其实我就是觉得历史不会骗人，在那儿就是在那儿，学起来特放心，而语文就不一样，你不知道作者究竟要表达什么，老师偏偏说是表达对国家未来的忧思和对出征将士的同情，但是我觉得写诗的人就是想回家，想念老婆孩子。”陆文君说。

他俩倚在天桥栏杆上，燕小鸣将手举到最高，去抓遥远的飞鸟。“李海豹太理想了，我俩都是现实的人。”他边望着阴沉天空边洒脱的笑。陆文君低头回忆“高中的时候，我去申助学金，老师一看我们家状况，冷不丁问我，‘你们家怎么不计划生育’？老师那种瞧不起，我现在都记得。父亲为了让我拿到这笔钱，买了超市里带英文字的东西送人，没想到那东西是猫粮，被很多人当笑话传遍了半个城，父亲小学文化，哪里认识英文？我一直下决心，不能让我们这个家再这样下去了。至少不能让我爸陆善军，我妈付燕子，被当成有钱人笑话里的唾沫。”

“其实是人家误解你了，你是个最有抱负有志向的姑娘。你爸妈只是没钱，并不是不爱你。他们不是爱打麻将吗？等我哪天给他们办个高智商高合作精神运动会，有国际通用规则，教练在边上喊，别蹲坑了，三缺一，不许诈和！”燕小鸣轻拍陆文君的肩膀。陆文君喃喃说“我对不起李海豹”。燕小鸣没介意，摸出口袋里一张卡来：“这个送你，看到对面那个‘爱丽丝女性健身会所’没？我听说你那啥的时候总是痛，我们宾馆一个中年女经理推荐，说做瑜伽后效果可好了，每周三节课，随便上哪一节都成，这个是半年的，送给你。”他把黑色的健身卡塞进陆文君手里，点着手里的宣传单：“刚刚拿的，百货六楼日式料理开了，去吃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