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卓展和段飞午跟着封魄练功修习,晚就自行练习。
下午的日头太大,两人一般都是回住处休息,卓展偶尔也会在院子里面锻炼锻炼体能。
几天下来,身体确实比原来强健了不少,精气神也好了许多。
壮子是真的瘦了,虽然食量更大了,但一身宣宣乎乎的五花肉明显比之前紧实了不少。
那个琥珀是个极其认真的人,见壮子底子差,全天都给壮子排满练习的项目,不到天黑,壮子都回不来。
这天午后,段飞午睡,无心睡眠的卓展便想去院子里做一百个击掌俯卧撑,练练臂力。
不想刚走到小院,雨丝就飘到了脸。
卓展抬头看看天空,不知何时,头顶空已聚起了一大片浓厚的云。只见黑云中出现一道长龙似的闪电,紧接着就是“咔嚓”一声巨响,雨点顷刻间织成了一张细密的雨网,地的青石砖腾起一层如烟的水雾。
卓展忙用手遮住眼帘,但雨水还是妨碍到了他的视线。
卓展转身就往房檐下跑,然而刚跑进长廊,就与人撞了个满怀。只听那人“啊”的叫了一声,怀抱着的一叠龟甲薄片散落一地。
听声音是个女孩子,卓展慌忙蹲下去捡龟甲,连说对不起,不想却被一双冰凉的小手捧起了脸颊。他这才看清对面女孩子的脸,原来是赤。
“喂!你呀你,捡东西也要先看看是谁掉的呀,我都不认识了?”
赤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正笑意款款地望着他,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微湿的碎发粘在脸颊,却显得圆圆的脸蛋更加白嫩莹润,像极了清晨沾着露水的玉兰花瓣,素雅清透,涤净纤尘。
“你怎么来了?”卓展明明心里很高兴,却偏要作出一副意外的表情。
“我怎么就不能来了?整个阳府都没有我不能去的地方,怎么,才来几天啊,就把自己当主人了?”
赤很喜欢戗着卓展说话,不知为什么,总感觉这样说才不会让自己有太多的不自然。
“没啊,随时欢迎。但是……你抱了这些过来,肯定是找我有事吧?”卓展指了指满地的龟甲片。
“是啊。不瞒你,你这么聪明,我想瞒也瞒不住啊。”赤歪了歪头,硬气地看着卓展。
“那我可以理解为……你是在夸我喽?”卓展狡黠一笑。
一向性子清冷的他不知为何,极爱在赤面前开玩笑,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
“才……才没有……你可真好意思说出来……”
赤登时一阵脸红,一向伶牙俐齿的她又变得支支吾吾起来,慌忙低头去捡地的龟甲片。
卓展笑了笑,也帮她捡起来。他拾起一片龟甲,皱眉辨认着面刻的密密麻麻的骨文,兴奋地抬头问道:“审讯结果都在这里了?”
“没错,这就是我为什么来找你啊。刑讯司刚刚整理出来的,我可是第一时间就送过来了。”
“太好了。”卓展很是高兴,直接盘腿坐在地看了起来。
“哎哎,外面还下着雨呢,这雨水都飘进来了,坐在地不凉吗?”
“没事。”
卓展此时一门心思在供词,管不了那么多了。
赤见他没反应,便跑进屋里,拿了一个草席,硬生生的往卓展屁股下面塞:“喂,抬起来点儿啊。”
卓展用余光瞄了一眼赤认真的小脸,心想这个姑娘是真的好。但若此时夸她或谢她,估计她又要满脸彤红、恶语相向了。
卓展不想看了一半供词再停下来跟赤没完没了的调侃,便没有言谢,但脑海中还是过了一下赤被答谢后扭捏的小模样,不禁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呀?”赤一脸认真地问道。
“没……没什么。”
卓展辨识骨文还有些困难,经常要停下来问赤,过得好一会儿,才把龟甲片的内容看完。
“跟我预想的差不多,他们果然衷心,有用的东西半个字都没说。”
“你怎么知道他们会咬死不说?”赤一脸不解地问道。
“从官兵进后巷时,他们拼死掩护神武大帝撤离的样子就知道,这几个人宁可自己跟据点全都搭进去,也要掩藏神武大帝的真实身份。这份在生死面前的抉择与魄力不是随随便便能装出来的,必是衷心不二的死士才会如此这般,估计早就做好赴死的准备了。”
“邢训司那边该用的刑都用过了,得到的就是这个结果,那照你这么说,他们三个是没什么再审的价值了?”
“也不是,虽然比较困难,但还是有突破点的。先不管他们几个,咱们们还是先找出金毛脸的身份。供词中这个九尾狐妇人说,他们是三年前认识这个金毛脸的,只知道他老家是招摇山的。
这个不像假话,站在他们的立场,也没必要瞎编,因为他们觉得这丁点儿线索,对于我们来说无异于大海捞针。”
“那我们该怎么办?”赤一听有些急了,眉间拧了一个小疙瘩。
“别急啊,这供词是她在不知道你见过金毛脸的情况下说的,她当然觉得没什么价值。但是如果你确定在府里见过金毛脸,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我之前问过荀伯,阳府进人都是一批一批进的,兽人也是如此,每一批多少人、哪里来的、兽别等等,都有详细的记录。
我们只需去找一下从招摇山招进的人有哪几批,再去询问同批进来的兽人,定会有新的线索。”
“你真牛!”赤一脸崇拜地看着卓展,“那咱们们赶快到龟甲房去找吧。”
“先不急,咱俩先去看看金毛脸的尸体,把该掌握的信息掌握齐全了,再去也不迟。”
卓展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眉宇间展现出来的自信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格外精神。
“尸体之前不是看过了吗,再看又有什么用呢?”
“之前有兵士在,尸体还在囚车里,看不仔细。”
“行,我脑子是不够用,都听你的!”赤脆亮地说道。
为了不打扰段飞的午休,两人轻手轻脚地把龟背片搬进了屋里,拿了两把油布伞,便前往收尸的冰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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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窖位于后山的山腰,凿山而建,山体内常年低温寒凉,是储冰保鲜的好地方。
这偌大的冰窖只有一个小库房是用来临时存放尸体的,其余的库房都是用来储存冰块、瓜果和肉类的,可以说是阳山天然的冰箱。
“这冰窖原本全都用来储存食物,是封魄哥哥让单辟一间当停尸房的。当时觉得浪费空间,现在想想还真是有必要。”赤说道
“真是佩服封魄大哥的远见卓识,武将能有如此缜密的心思,实在难得。还好有这个停尸房,要不尸体FǔBài了,咱们也甭想查了。”卓展感慨道。
“这个倒是真的,封魄哥哥心思的确够细的。对了,你们刚来那天我不是让封魄哥哥去接绣儿她们山吗?”
“对啊,怎么没看见绣儿锦儿她们姐妹俩?”卓展突然想起那天晚的事,很是好奇。
“封魄哥哥派人去接了,正好赶她们姐妹在收拾东西。绣儿说要带姐姐回冷凌国住一段时间,怕爹娘在家等的急,当天就要走,不过我估计她是担心姐夫变卦。
但你知道吗,封魄哥哥得知后居然给让她们乔装成了府兵,随着送信报的马车一起去冷凌国,是不是很贴心?”赤抓着卓展的胳膊兴奋地说道。
“也是,绣儿当时是帮咱们报了官的,也算是露过面,说不定神武大帝一伙人会不会伺机报复,乔装护送回去总是好的。呵呵,像是封魄大哥的行事风格,妥帖又周全。”卓展赞同地点了点头。
“还有更周全的呢。人皮作坊这事怎么说也是南山的一件大事,理应通报赤帝和各个封主、国主的。冷凌国的信报封魄大哥直接让云绣儿带回去了,而且还专门附了官牒。
信报记录了绣儿报官的善举,好让她们姐妹俩回家后能有更好的待遇,别的不知道,年底多分粮是肯定的了。”
卓展不禁暗暗佩服起封魄,马车原本就是安排去送信报的,捎带绣儿锦儿姐妹却成了一个天大的人情。
而且让姐妹俩代为传信,也免去了不少跟冷凌国人打交到的麻烦,还让姐妹俩的娘家能因此提高待遇。
这一举两得的事真心做的漂亮,怪不得赤枢如此信任他,有将如此,夫复何求。
聊着聊着,两人便来到了存放尸体的库房。
冰窖内很冷,加之内外温差大,冷不丁一进窖很难适应里面的寒气,冻的赤不停地搓着小手。
卓展之前被雨水打湿了衣服,这么一冻更冷了,不禁打了个哆嗦。但他还是强忍寒气,认真地翻看尸体,早点儿看完就能早点出去。
卓展将金毛脸的前胸、后背、双手、双脚都看了个遍,嘴角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看样子已是心中有数。
赤见卓展笑了,知道他有了发现,赶忙问道:“怎么样,发现什么了啊?”
卓展掰开金毛脸的双手,平静说道:“你看,他双手的手掌和虎口处都有厚厚的老茧,茧子的位置和厚度不像干农活留下的,而是常年握兵器磨出来的,我之前看过其他三个兽人的手,都没有这样的老茧。”
“金毛脸的长枪我们还留着,正好是需要双手同时使用的兵器,这就可以证明他是军中人,而不是普通人。还有,他大腿内侧肌肉发达,也有粗厚的茧子,是长期骑马所致,这再次印证了他的军人身份。你再看这里……”
卓展说指着尸体锁骨的两边:“这里也有两条细细的勒痕,已经形成了略硬的茧子,应该是平时穿轻便式甲胄留下的,我看封魄大哥和琥珀日常都有穿这种甲胄,护胸铁是挂脖式的,正好是这个位置。”
“还有,你们南山不是所有的兵士都能穿护胸铁的,必须是二级军长以才能穿佩,这就又缩小了排查范围。”
“我的天……你这都是怎么看出来的啊?我改主意了,你不辅佐我哥也行,留下给我们查案子吧。你这脑子,真不知是什么做的。”赤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忍不住用手指戳了戳卓展的头。
“你明知道我不会留下的,还总这么说,淘气……哎,我还没说完呢。”卓展不满自己在分析的时候被打断,连忙把话题又拉了回来。
卓展将尸体稍稍翻过来一些,让尸体右臂的手肘得以完全展露出来。
“看,这里有个圆环形的疤痕,看样子时间蛮久的了。但这么规矩的形状肯定不会是刀伤,倒像是烫伤。他一个兽人,肯定不会刚进府就做穿甲胄的军长,肯定是先干一阵子粗活。烫伤……”
“庖屋!”赤不由得眼睛一亮:“肯定是庖屋,好些新招进来的兽人都会先被发派到洗衣库、庖屋这些地方,能烫伤的地方就只有庖屋了。”
“没错,他早年肯定在庖屋呆过,咱们一会儿就去问问庖屋年长的管事,看能不能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卓展兴致也很高,两人决定先去案牍库查档案,再去庖屋。
赤见卓展刚刚还微湿的衣服已经有些结冰发硬了,不由得拉起就他往外走:“快点儿快点儿,别磨磨蹭蹭的了,你这衣服都快冻了,不快点儿离开该生病了。”
卓展自从父母遇难后,类似这种关怀就很少了,即便是有,也都是出自文叔之口。冷不防有个女孩子温柔地说出这样的话,让他长期淡漠的心不禁升腾起一阵温热。
卓展灿然笑了笑:“不碍事,别忘了,我的巫力就是冰冻,肯定比别人更耐寒些。不过……看你平时风风火火的,还挺会关心人的嘛。”
“你可别误会啊,我只是怕你病死在阳山,坏了我大哥热情待客的名声,谁要关心你啊……”
赤的小脸骤然变得彤红,就像被火烤了一样,低着头没底气地嘀咕着,别扭的小样子很是可爱,跟之前卓展在脑海中想象过的相差无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