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踏进水仙殿,卓展就听到里面熙攘的叫喊声,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焦急冲了进去。
只见一群小地仙正死命抱住两眼通红的小地仙文落,文落那件紫色衣衫已被地仙们撕扯的破烂不堪,此时她正挥舞着手中的短剑指着段越大喊大叫。
对面角落里的段越瑟瑟发抖、眼泪直掉,一旁的段飞本能地用身体护住了妹妹。
“呜嘻呜嘻,你们放开我,让我杀了这个多管闲事的长舌妇!团樱都快死了,你们竟还帮着这个贱人拦我!”激动的文落破口大骂道。
“呜嘻呜嘻,文落,你清醒清醒,团樱都已经那个样子了,我们不能让你也去送死。地仙杀人,是要魂飞魄散的,呜嘻。”
死命搂住文落的云升哭喊道,头上缠着花环的发髻凌乱地歪在一边。
卓展悚然一惊,赶忙上前,使劲按住激愤难耐的文落,急切问道:“文落,你把话说清楚,团樱她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跟小越扯上关系?”
段越看见卓展赶来,很是宽慰,一直掉着的眼泪也收了起来。
文落愤怒地咆哮道:“呜嘻,那你得问问这个贱人了!昨天晚上团樱回来就神神秘秘的,说跟这个贱人聊过了,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不成想,她竟然违背衡愿称的意志,私自帮吴家堡那个男人偿了愿。
呜嘻,你可知道,衡愿称是火神意志的终极体现,地仙违背神祉仙宗可是要自毁仙身、魂飞魄散的!”
刚刚才稍微缓和下来的段越一阵惊悸,她实在没料到团樱竟会做这样的傻事,而且是以自毁仙身为代价的。而促使她做这傻事的竟然就是自己。
段越羞于在卓展面前讲出自己和团樱的谈话内容,只是掩面期期艾艾道:“我……我没有教唆团樱去犯错,我……我只是跟她谈了一些自己对爱情的看法而已……”
“狗屁,如果不是你这三寸不烂之舌,团樱她怎会犯此逆天大错?呜嘻,我今日必与你同归于尽,来祭团樱!”
文落说着便用力挣脱开早已体力不支的小地仙们,小小的身影像颗子弹般疾速冲向段越。
卓展箭步上前,一把揽住了文落,他俯视着文落的眼睛,严肃说道:“你再在这里胡闹下去,团樱就真的没救了。走,带我去看看团樱,看有没有什么办法挽救她。”
“你一介凡人,又能怎样?”
“万一我有办法呢,那你现在就是在浪费时间。”
文落愣了,她望着卓展坚定的眼神,心中泛起踌躇,有些举棋不定了。
青衣的灵寄见状也连忙上前劝说道:“呜嘻呜嘻,是啊,文落,这样闹下去也不是办法,倒不如让这个小哥哥试一试,万一他真的有办法呢?若是救不了团樱,你再来报仇也不迟啊,呜嘻。”
文落终于被说动了,松弛下来的身体一下子瘫软在地上,双眸无神地点着头。
卓展几人也稍稍松了口气,众人在白衣地仙云升的引领下一路出了水仙殿,前往云顶宫去了。
临出门前,卓展暗暗嘱托给段飞报信的女使玄苏,拜托她务必将火神祝融请到云顶宫,便匆匆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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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顶宫内依旧清幽安宁,小小的团樱平躺在冰冷的白玉花床上,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肉嘟嘟的小圆脸依然可爱,粗大的辫子依旧温婉地垂在胸前,粉色的罗裙熨帖地覆在身体上,裙角落在花床上,轻轻盈盈。
只不过此时的她已经变成半透明状,而且还在以可以感知的速度在变淡。
文落看着渐渐淡去的团樱,痛苦地把脸别了过去,随后传来了小声的呜咽声。
卓展缓缓伏在白玉花床前,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放在团樱的手臂上,却并没有触碰实体的那种实感,就像在按压一团棉花糖一样,稍稍触碰一下似乎就要化了般。
团樱的肉体就像眼睛看到的那样,在一点点归于虚无。
卓展突然转身看向的赤妘,郑重问道:“妘儿,你之前说过,地仙是吸取仙气和神光凝聚成型的,对吗?”
赤妘扑闪扑闪长长的睫毛,认真点了点头:“没错的,我小的时候问过师父,这些都是师父告诉我的,确凿无疑。”
卓展忽地眼前一亮,转身欣慰地看着团樱:“若是这样的话,团樱也许有救。”
众人及小地仙们闻言一惊,怀疑又有些喜悦地看向卓展,神情很是微妙。
那文落更是如此,听闻卓展这样说,立马跑到白玉花床前,双手扒住卓展的手臂,很是激动:“呜嘻呜嘻!真的吗?你打算怎么救?”
卓展温柔地抚摸了一下文落整齐利落的齐耳短发,用让人无比心安的口吻说道:“团樱现在的魂魄还没有完全消散,妘儿说的两个条件,仙气和神光。神光方面,我已经让玄苏去请火神了。仙气的话……”
卓展顿了顿,略显疑虑地说道:“我记得之前雪言姐跟咱们说过体内巫力的来源,是地气中尚未分离的仙气,经过人体的吸收、融合,再配合每个人灵元的强弱凝聚而成的。反过来说,巫力就是仙气和灵元融合统一的结果。
如果是之前的我,肯定是做不到的,但现在,经过上次的巫力进阶升级,我已能轻而易举感知到体内巫力中仙气和灵元的走向和临界点。想要将仙气从巫力中抽离倒也不难。”
刚看到一点希望的文落瞬间泄了下去,像一滩瘫软的泥巴滑坐在地上:“呜嘻呜嘻,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能凝聚成地仙实体的仙气,可不是你们人类吸收的那丁点就可以达到的……”
卓展得意一笑,双手托起文落那肉嘟嘟的小胖脸,认真说道:“别人确实不行,但我不一样。知道我为什么搭进去半条命也要跟火神完成巫力的进阶升级吗?就是因为体内这无边无尽的巫力,已经连我自己都承受不住了。”
卓展轻轻扶起怔愣的文落,转向段飞:“段飞,硬化,架住我胳膊,释放巫力的时候需要往回抽灵元,我怕力道太大,自己稳不住自己,要是再伤了团樱就不好了。”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就跟卓展说的一样。
卓展在冰兑圈的帮助下,在巫力冲出掌心的一刹那,便将灵元从巫力中细致干净的剥离出来,只将纯净的仙气输送出去。
不同于卓展往日冰蓝色的巫力,没了灵元的仙气像游丝一般轻盈雪白,细腻纤柔,如泉水般从团樱的胸前注入到体内,半透明的团樱也逐渐有了颜色。
半个时辰过去,团樱的肉身已然恢复到和原来一样,用手触碰身体,也没有了那软绵绵的蓬松感。只是团樱依旧双目紧闭,没有一丝反应。
就在卓展刚刚收起巫力凝聚元神之际,火神祝融在四大女使的簇拥下风风火火赶到了云顶宫。
一众小地仙见状,慌忙匍匐在地,行着叩首大礼。
卓展他们一开始就没跟火神客套过,自然是原地未动,但看到地仙行如此大礼,还是有些不自在。
祝融用力拍了拍卓展的肩膀,走过去的时候刻意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流露出意味深长的赞许。
只见祝融快步走到白玉花床前,未耽搁一秒,倏地抬起右手,在掌心处凝聚了一团金红色的火焰。火焰明烁地闪动着,却团转不散,不一会儿,便被祝融用掌力缓缓推进了团樱的胸膛。
就在火焰被团樱身体吞噬的瞬间,团樱肉嘟嘟的小脸似乎轻微地抽动了一下,卷翘的睫毛也颤抖着。
祝融俯下身,将整个右手都覆在团樱的头上,片刻后移开,团樱的双眼便在火神手掌撤离的刹那缓缓睁开了。
“呜嘻……火神大人……团樱给您行礼了……”团樱声音幽若,气若游丝,正想努力挣扎着坐起,却发现自己一动都动不了。
祝融连忙制止了团樱,示意她不要动。
旁边的女使玄梅倒是冷彻又愤怒:“火神大人让你躺着你就躺着。此事皆因你违背神祉仙宗,私自为福祉不够的凡人偿愿,才酿此大祸。
若不是这位卓公子用仙气为你续肉身,火神大人自损三百年神力为你塑神元,你以为你还有命再睁开眼睛吗,早就魂飞魄散了!”
玄梅一番言辞冰冷而严厉,吓得躺在那里的团樱脸色苍白,忙不迭的喃喃认错,眼泪顺着眼角流在了晶莹的白玉花床上。
祝融此时倒是和蔼,并没有对团樱有任何的责备,只是郑重说道:“记住,衡愿称就是神祉,是你们存在的唯一遵准,以后切不可再做这般愚蠢之事了,其他地仙也都要记住了!
团樱,你虽重塑了肉身和神元,但此番劫难对仙身和神力的毁损是难以估量的,怕是要修养一段日子了,你的工作就由其他小地仙暂时分而代之吧。”
团樱呜咽地应允着,其他小地仙则始终匍匐在地,不敢起身,但都微微抬着头,用余光注视着这一切。
文落更是如此,使劲睁着的眼睛布满了血丝,但脸上却是难以言说的喜悦,眼泪更是不由自主地流下来,此时正与向她点头的卓展抱以感激的一笑。
段越呆呆地站在段飞的后面,这场似乎因她而起的祸端让她一时间还难以反应过来。虽然被冤枉得莫名其妙,但她本人确实也跟此事逃不了干系。
此时的她躲也不是,出来安慰团樱也不是,只能尴尬地站在哥哥身后,静静地看着这一切被她无所不能的卓展哥哥摆平下来。
祝融并没有做过多停留,见团樱的状态趋于稳定,便再次在女使们的簇拥下,大步流星地出了云顶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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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日,卓展他们每日都来云顶宫看望团樱。
但让他们难以展颜的是,即便文落每天都用七窍泉的水为团樱擦洗身体,玄梅也日日用仙芝药草为团樱调理仙身,但团樱似乎一点都没有恢复,依旧是平平整整地躺在白玉花床山,连手指头都动不了。
看来真的要像火神祝融说的那样,团樱是一时半会恢复不了了。
卓展看着花床上一动不能动却十分着急自责的团樱,心头笼起一团难以名状的愁云惨雾,很是惙怛伤悴。连续几日下来,即便是耐性很好的他,也再也看得这样备受煎熬的团樱了。
这天从云顶宫出来的卓展心内踌躇而焦躁,他看了看身边的赤妘,肃然说道:“妘儿,带好避火牌,陪我下山。”
“你要山下干嘛,现在不是还没到跟雪言姐汇合的日子吗?”赤妘不解问道。
“我要去风家峪,见见那个族长风明的女儿,和那吴家堡的男子。我要让他们知道知道,他们的结合,可是一位仙家自毁仙身换来的。如果这两人不珍惜这段到手的姻缘,我饶不了他们!”
自打上次冷凌国小蝶那事后,赤妘还没见过卓展有这般愤怒,那坚定又决绝的眼神让她似乎有那么一瞬间感到了些许寒意。
赤妘木讷地点了点头,便回寝殿收拾打点下山的各种事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