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火红的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丹穴山的淬火宫锦缎般灿烂。
卓展一行满覆行囊,与火神祝融及四大神官女使辞行。
卓展将前几日没有用到的小零件拼装成了一个六柱鲁班锁,送给了祝融。
祝融几千年来看腻了人间万物,却独独没有见过这个东西,很是感兴趣,拿在手中不停地把玩琢磨。
赤昨夜在卓展拿到开图石后,得知他们下一个目的地是青丘时,兴奋的一夜没睡。
青丘是赤二姐赤薇生母的故乡,之前在天虞山的时候,赤薇就经常带着赤跑去青丘玩儿,跟那里的子民早已熟识。
然而这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她又能有足够的理由预约卓展下一段的行程了。
与赤正好相反,段越的心情跌至谷底。她想不通为什么赤的运气这么好,每次要去的地方都有她的熟人。
不过,她还不至于太悲观,因为她的卓展哥哥马就要跟她回现世了,那里是绝对没有赤的地方,没有人会跟自己抢了。
段越暗下决心,这次回去,一定要把握住机会。
众人沿着来时的那条山路下了山,过了山腰的火龙带,又小心穿过了山脚的风家峪,来到一处僻静的树林处方才停下来。
赤不明白这几人为何只走了这么一会儿就停了下来,这点儿路程,还不够他们往日插科打诨时走过的路呢。
卓展将司空下面的那枚小子盘摘下,攥在手里,把司空递给了江雪言,示意她和段飞可以调试了。
卓展兀自走到赤的面前,将子盘放到赤手中,又将背后的冰钨剑解下,也给了赤,神情万般严肃。
“儿,我离开的这段时间,这个子盘和冰钨剑就由你保管。还有这一包,是段飞他们几人的法器,也放在你这儿了。记住,这个子盘是我们下次能够回来的重要媒介,切不可遗失了。”
赤又愣又喜。
愣的是卓展为何在这里就匆匆将冰钨剑交给她。
喜的是他并没有接受壮子的提议,将冰钨剑托付给苦氏,而是让自己保管,还有卓展说的这个十分重要的子盘。
赤明白这两件东西的重要性,心里既高兴又感动。
“卓展哥哥,你放心好了,儿在东西在!只不过……只不过你们在这里就要跟我分开了吗?”赤一脸困惑。
“儿,事到如今,我不想再瞒你了。我们的那个华国,其实是……”
“哎,卓展,你想干啥?”壮子一瞪眼,急的大叫。
旁边的段越也皱起了眉头,大大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卓展。
跟江雪言一起忙碌的段飞则摇了摇头,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
卓展回头淡然地摆了摆手,继续对赤说道:“华国确实很远,但不是距离的远,而是时间。我们那个地方准确的说,距离你们这边有几千年的光景。”
看着赤懵懵的小脸,卓展想了想又补充道:“如果你理解不了,就当成两个世界好了,事实也差不多就是两个世界。”
赤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这一切对她来说太过突然,她自己一时间也难以消化。
“不过你放心,既然我们能随时来到这儿,也就能随时回去。我们下次再回来,会直接到青丘,你在那里等我们就好。”卓展抬起双手拍了拍赤的手臂。
赤依旧有些慌神,一听卓展说到青丘,才忙不迭的接茬道:“哦……哦那个……卓展哥哥你放心吧,一会儿分开后我就去信驿给我二姐传书一封,让她赶到青丘来接应我们。”
“不急的,我们回来也是可以定位时间的,只要不是在这边经历过的时间及以前,都是可以的准确定位的。那就一周之后吧,给你和你二姐路都留足时间。”
赤依旧没听懂卓展前面的话,也不懂一周是多久,但还是明白了自己要在青丘等他。总之等着就好了,赤这样想着,便懵懵地朝卓展点着头。
“喂,好了好了,快过来吧,隧道要开了啊!”远处的段飞挥手大喊道。旁边的江雪言已经摆放好司空,开始发动了。
就像来时的那样,树林间的天地刹那被撕裂,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洞,里面星河流动,银光烁烁。
赤完全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不禁张大了嘴巴,手中抱着的冰钨剑差点儿掉在地。
卓展飞快地跑到洞口,回过头,灿然地朝赤挥着手:“七天,七天后青丘见喽!”
黑洞在卓展退进去后的几分钟消失,就像从没出现过一样,林间依旧清风徐徐,鸟飞虫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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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从隧道出来的时候,是一处低矮小山丘的半腰处,有树木和晨雾遮挡,倒也算隐蔽。恰逢周末的清晨,从山坡这里可以看到山下村落升起的袅袅炊烟。
下去向村民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这里是粤东地区饶县下面的一个小村镇。几人现在身无分文,只能搭了一个老乡的拖拉机进了饶县县城。
他们的行李都存在了羊城机场,虽说包里还带了几件现世的衣服,但确实找不到合适的地方换。一身古装打扮的众人站在饶县的大道边,傻呆呆地看着过望的车辆。
饶县近海风大,一路坐拖拉机过来的他们早已是灰头土脸、头发凌乱,此时即便说他们是cosplay恐怕都没人信。他们这幅样子,在大多数人眼中,要么是北方乡下来的杂耍团,要么就是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疯子。
“我去,这下可好,没钱,没手机,也没身份证,咋回去啊?我看呐,咱先当街摆个摊卖艺吧。”壮子左望望右望望,很是绝望。
“卖艺,就你啊?喷火球还是钻火圈啊?”段飞说着拍了拍壮子肥厚的肚子。
“去你的!哎,不是,我就不明白了,为啥这身份证也要留在羊城啊?有身份证不是就能补办银行卡了吗,有卡就有钱了啊。壮爷我的银行卡里可有的是钱呢,花不了。嘿,现在可好,咱们一下成了看花轿的小寡妇,干着急嘛不是。”
壮子蹲下身子拾起一颗石子,瞄向对面马路的一只秃尾大花猫。
“身份证里面的芯片也是有金属的呀。”卓展慢悠悠说道。
他看去倒并不着急,因为他早就注意到,一路江雪言都在将自己的手环和司空放在一起,是在加强磁场还是怎样就不得而知了,想来必是有什么法子的。要不然之前探研队回来的时候也是束手无策的。而且文叔在仪器前的密切观测和后勤保障,也不会只是简简单单的观测司空运行状态。
果不其然,卓展话音刚落,一辆黑色的道奇公羊猛地一个急刹,促然停在他们面前。巨大的轮胎掀起一阵尘土,呛得众人一顿咳嗽。
壮子刚刚投掷出去的石子恰好打在车门。壮子力道不小,门瞬间出现了一个小坑。壮子瞪大眼睛吐了吐舌头,缩着脖子挪到段飞后头。
副驾驶的门开了,从里面下来一个宽肩厚背的高个子女人。不,准确的说,应该是一个穿着女装的刚猛男人。
只见他一身粉红带蕾丝的泡泡裙,白色的提花长筒袜提到膝盖面,一双小船般的红色钉钻鱼嘴皮鞋想必是定制的了。这幅打扮虽然看着别扭,但看的出来,这一身都不是便宜货。
粉红男人见到江雪言立马欢天喜地地冲了过去:“哎呦呦,雪儿哟,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又出落得漂亮了。人家真是想死你了呢!一接到文叔的命令啊,我就连夜拉着机器在这一带转悠,这一宿都没睡。怎么样,等急了吧,宝贝儿?”
江雪言似乎同这位粉红金刚早就熟识,她握住了男人的大手,笑语道:“没,妍姐,我们也是刚到,你们赶来的真是及时。”
“哎呦呦,瞧这小脸儿弄的,都脏兮兮的了呢!下次你们就别自己找交通工具往县城赶了,我直接过去接你们就好了啊。”
被称为妍姐的男人说着便从珍珠手袋里掏出一条雪白的帕子,俯身撅着屁股要给江雪言擦脸。
江雪言赶忙接过帕子:“妍姐,我自己来吧。哦,对了,还没给你们介绍一下呢。这位是卓展,卓枫叔家的儿子。这两位是段飞、段越兄妹,承奎叔家的。还有壮子,他们的发小。哦,这位好姐姐是……”
“我叫张妍,之前也是江老的学生,你们父亲的小师妹,请多关照。”
还没等江雪言说完,这位妍姐就伸出了涂着红指甲的大手,热情地看着卓展一行。
随着妍姐的前,一股浓烈的香水味扑鼻而来,卓展不得不屏住呼吸伸出了手,略显不自然地点头微笑。之后一路,那只被握过的手似乎都有香粉般滑腻的感觉。
段飞、段越、壮子也都依次与妍姐握了手。
一向喜爱软萌妹子的壮子,实在受不了跟这样一个浓妆艳抹的男人握手,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激灵,惹得妍姐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还愣着干嘛,车呀,这就送你们去羊城,要不然可赶不下午那趟飞机了啊。”妍姐热情地招呼众人车。
“可是……可是我们这边就有五个人啊……”江雪言伸出了五根指头,为难地看着妍姐。
“哦,哦,你瞧我这记性,这次要不是临时接令,就能安排个mpv过来接你们了。不过这车也够大,你们坐,我就不跟你们凑热闹了。我有钱有身份证的,打个车回去都成。
就是这个后翻斗拉这些破机器了,要不让我坐后翻斗都行。别看我平日里娇滴滴的,妍姐我可没没你们想象的那么娇贵。”妍姐挥着手一阵啼笑。
“我可没觉得她娇贵……”壮子唇不动,咬着牙根跟段飞小声嘀咕着。
段飞掐了一下壮子的大腿,示意妍姐已经朝这边翻白眼了。
“壮子,你体格大,坐前面副驾驶吧,我们四个后面挤挤就坐下了。”江雪言安排着。
壮子一拉开副驾驶的门,刚刚妍姐留在里面的香水味猛然扑鼻而来,壮子不禁打了个大喷嚏。
望着妍姐刚刚坐过的真皮座椅,壮子实在无法落臀。管段越要了湿巾擦了一遍,又用干纸巾再擦了一遍,才恹恹地挪着屁股坐了去,惹得外面端肩看着的妍姐又是一阵冷嘲热讽。
车门关,窗外的妍姐向他们挥手告别。
这时,一直像隐身了般的司机才怯生生地开口:“你们好,我叫王星满,潮州当地人,也是江老的学生,你们叫我阿满就好了。”
众人这才探头打量起这个瘦瘦小小的司机。
男子梳着整齐的偏分头,戴着厚厚的方框眼睛,穿着白衬衫灰色西服裤子,略有些泛黄的白衬衫还紧紧巴巴地塞在棕红的裤腰带里,像极了世纪70年代的进步青年。
壮子真想回头跟卓展和段飞说句“我爷爷都比他时髦”,但觉得阿满很可能听到,就没再言语。
正当大家都放松神经准备好好休息一下的时候,阿满却一脚狠油冲了出去,吓的几人顿时精神了不少。
前排副驾还没来得及系安全带的壮子,更是差点一头磕在前中控台,惊得他菊花一紧,愣是挤出一个响屁来。
车内的空气瞬间复杂起来,还未散去的香水味混着屁味,香臭香臭的,颇有一种“撞味”的变态感。
坐在后排两侧的卓展和江雪言几乎同时疯狂落下了车窗,外面进来的新鲜空气就像救星一样,放肆洗涤着车内的凹糟。
“我靠,”段飞忍不住骂了一句,“我说壮子,平时咋没发现你是深度洁癖患者呢,湿巾干巾擦两遍还不够,还吹吹。”
“去你的,壮爷我差点就撞头见血了,你还在这儿说风凉话,够不够哥们儿。”
众人刚被这对活宝逗笑,却不免又是一阵惊悚,因为阿满一个急转弯差点把江雪言从车窗甩出去。
几人只得死命抓住座椅、把手等一切能抓的东西,大气不敢出地等待着下次的飞车。
而阿满,却依旧满脸的呆滞与木讷,似乎这种驾驶状态很是平常。
此时的卓展他们,甚至开始怀念连水县颠簸的小客了,再怎么说,也总好过这疯狂的过山车了。
到了羊城,一行人都只剩下半条命了。几人匆匆取了行礼证件,便了飞机,一刻没耽搁。
在飞机,总算能睡个好觉了。就连饥肠辘辘的壮子,也丝毫没被温柔的空姐和飞机餐叫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