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虞山山脚的护卫城焰城,作为南山的王城,地处河山之间的冲积平原,土地十分肥沃丰腴。
且这焰城北临滢水,南依秀泽大盐湖,东靠天虞山要塞,西通旧派三山,是南方南山最大的商区和物资集散地。
卓展他们一进到焰城,就被焰城这繁花似锦、光怪陆离的晏平盛景所吸引了。
且不说那鳞次栉比的酒肆、茶楼、戏院、曲台,就是这沿街的小摊小贩、杂耍圈场,就足够让人看得眼花缭乱了。
段越兴奋得跟小麻雀似的,这里瞧瞧,那里也看看。她在赤的推荐下买了糖糕、糍饼、梅子串,不多时就抱了满满一怀的东西。这会儿又拉着江雪言去前面的摊位,挑小荷包和绣腰去了。
壮子这个爱热闹的人也是兴奋得很,他老早就想近距离看看吐火圈、胸口碎大石之类的民间杂耍。刚巧路口出搭了个杂耍摊子,便薅着段飞一起去看了。
卓展和赤漫步在这繁华的街市中,心悦怡然。
卓展看着赤像只花蝴蝶似的在眼前晃来晃去,一会儿给他讲着这家酒肆的传奇故事,一会儿又抓了一把小摊的果仁塞进卓展嘴里,好不快活。
卓展平日里是个喜欢安静、不爱凑热闹的人。但此时,看见赤这样欢快,觉得偶尔逛逛闹市也是蛮不错的,嘴角一直挂着一丝淡淡的微笑,信步跟在赤后头。
正高兴着,前面的赤突然停下了脚步,搞得卓展猝不及防,差点儿撞到了她身。
“怎么了,儿?”卓展看了看赤倏然铁青的脸色,关切地问道。
“是狸力。”
卓展心下一惊,他记得这个是跟赤有婚约那个柜山少主的名字,赶忙寻着赤眼睛盯着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十米开外的腊肉铺前,一个衣着华丽、肥头胖耳的矮个子男子,正伸着又白又粗的手指弹着铜勾悬挂的腊肉。后面还跟了十几个身强体壮的布衣,一看就是换装了的卫兵。
赤忽地转过身来,阴沉地小声说道:“卓展哥哥,咱们快走。”
可就在赤转身的一刹那,那狸力已抬起头看向了这边,油腻又兴奋的声音传了过来:“哟,这不是三公主吗?”
刚想拔腿就跑的赤痛苦地闭了眼睛,深深吸了口气,转过身尬笑着,声音无比僵硬:“呵呵,原来是狸力哥,真是巧啊……”
可谁知狸力虽然肥胖,跑的却挺快,此时已把脑袋凑了过来。
赤转身的瞬间,突然看到面前一张流油的大肥脸,吓得慌忙后退了几步。
“嘻嘻,小妹妹,你还是这么害羞,跟朵小花骨朵似的,我喜欢!”
狸力肥厚的大脸堆着龌龊的笑,粗眉下的一双小眼已弯成一条细缝。
“呦呦呦,几年不见,这是愈发出落得水灵了,不愧是我狸力未过门的妻子。”
赤心下恼火,却不敢表露出来。长年来与旧派三山的人打交道,她都是保持着这份谦和,生怕与他们生出矛盾,制造祸端。
此时更是如此,虽然知晓了三山的狼子野心,但决不能让他们察觉出自己的任何变化,以免生出疑窦。
哪怕狸力出言挑逗,她也只能温和陪着笑:“呵呵,那个,世叔近来身体可好?”
“别提他了,”听见父亲的名字,狸力笑脸一沉,“那个老顽固,天天骂我蠢,我可是他唯一的儿子,怎么就这么看不我。哎,对了,老顽固天天嚷嚷着要抱孙子抱孙子的,说是长右山的长伯家都接连生出两个孙子了。”
“小妹妹,你这什么时候嫁过来啊?虽然我家里有三十六个侍妾,可这正妻之位可是一直给你留着呢。而且老顽固那边又催得紧,咱俩何不早点把事儿办了,生他个一窝!”
还生一窝,我又不是你这头猪……赤心里暗骂着,脸却依然僵着笑:“啊哈哈,狸力哥好会说笑,啊……不知你今天来天虞山干什么来了?”
“哦,你知道,宫里的晖太妃是我们柜山人,她这不是快寿辰了嘛,老顽固命过我来送寿礼。难得来一次天虞山,就好好逛逛,焰城的市集真是百逛不厌,要是能天天逛就好了。”
“哎,小妹妹,我记得你可是好几年都没回天虞山了,怎么突然回来了,嘻嘻,是不是准备嫁给我了呀,心里痒痒了吧,想男人了吧?也是也是,都这么大了,也到思春的时候了,狸力哥哥我呀,也想你!”
狸力说着露出了**的笑,竟抬起那肥厚的大手,掐住赤那肉呼呼的脸蛋前后摇了摇。
赤一直在把话题往别的方面引,谁知每次狸力都能扯回婚配这个问题来。赤心中虽愤怒却在一直忍让,不想这狸力这货却蹬鼻子脸,跟自己动起手来了。
狸力的脏手触碰到自己脸蛋的一瞬,赤一阵恶心,心中的愤怒乍然冲破理智的牢笼,一只手已经去摸腰间的九节鞭,准备将这头肥猪抽开了花。
谁知赤去动鞭子的那只手却被紧紧按住,是后面的卓展。
赤一愣,刚想回头,却看见卓展另一只手已紧紧攥住了狸力的手腕,将狸力的手从自己脸掰离开来。
“这位公子,请自重。”卓展目光清冷,辞严色厉。
若是平日有这等狂妄之徒轻薄赤,他定会剥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即便挫骨扬灰也不为过。
然而今日,他却只能将满腔的愤怒浓缩成紧握着咸猪手的拳头。
因为他明白,三山叛乱在即,此时万万不可节外生枝,无论是对赤还是赤帝,这一刻的隐忍和克制都无比重要。
“哎呀呀,疼死我了……疼疼疼疼疼!”
狸力杀猪般地嚎叫着,卓展只得飞快地松开手。
“你,你竟敢掐我?老顽固都没这样对过我,你知道我是谁吗你?”
卓展自问没用多大力气,想不到这狸力竟如此孱弱无力,忙拱手陪礼道:“小侍无礼,冲撞了贵主,还请贵主见谅。”
“小妹妹,你这侍从新买的吧,怎么这么不懂规矩……”
狸力指着卓展的鼻子一顿牢骚,却在卓展抬头的一瞬间愣住了。
“你抬起头,给我瞧瞧。呦呵,呦呵呦呵,生的真是俊俏啊。小妹妹,你还不承认你没想男人,这都养起小白脸了。”
“你别胡说,不是你想的那样。”赤板起了脸,一本正经地说道。
“呵,羞事儿都做了,还装什么贞洁烈女啊?”狸力翻了个白眼,满脸的肥肉都扭曲着。
“你……”赤满脸彤红,气得说不出话来。
为结束这场荒诞的交谈,卓展忙凑前,低声说道:“儿,别跟他一般见识,咱们还是快走吧,你父王还在宫里等着你呢。”
“想溜啊?也好,量你溜的了一时也溜不了一世,早晚都是我胯下的人,我就回家洗干净等着你的好父王把你送进我被窝。”
狸力满口的污言秽语,让赤羞愤不堪,却只得强压下满腔怒火,拱手道:“赤还有事,恕不远送。”
“哼哼,走。”
那狸力摇着手中的腊肉摇头晃脑地走了,后面的一群跟屁虫也立马跟了去。
看着狸力走远的背影,赤缓缓抬起手,摸了摸被揪得生疼的脸。而比这疼痛更讨厌的,是那一直挥之不去的油腻感和隐隐的腊肉味。
狸力刚走出二十米开外,突然脚下一滑,摔了个狗吃屎。
这一跤摔得就像有惯性似的,狸力像一只大冰球般滑了出去,直直撞到了酒肆前面停着的泔水车,泔水车的大木桶瞬间倾倒下来,那满车的泔水浇了狸力一头。
赤看得是又惊又喜,刚想回头跟卓展说,就听到身后的卓展小声说了一句“收解”。
赤忙去看狸力摔倒那处的地面,却见青石砖似乎有一层薄薄的冰层在慢慢消融。
“卓展哥哥,是你?”
卓展点了点头,冷若冰霜的脸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我不能当街打他,但我没说不能当街整他啊。这还算轻的,实在难出我这口恶气。”
正当他俩在这儿暗自窃喜的时候,突然听见前面又是一声杀猪般的嚎叫,两人忙寻声望去。
却发现那伏在泔水中的狸力不知什么时候头又扣了一桶糙面,他此时正抓狂地去摘那面粉桶。
跟着狸力的那帮便衣护卫连忙摘掉了狸力头的面粉桶。
狸力的双手用力在头、脸胡乱抹着,原本就被泔水淋的湿哒哒的他,经这番模糊,让糙面和泔水和在了一起,一团团的粘哒哒糊在脸,让人看着就难受。
一掌柜从酒肆中冲了出来,慌张地道着歉:“公子,公子,这小厮一时间没抬稳面桶,实在是,实在是……您大人有大量,放过小的吧……”
狸力抹掉了嘴的面糊,吐出了一根烂菜叶:“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把这酒肆给我拆了,拆了!”
“公子,小人这就带您去更衣沐浴,您这边请,这边请!”
卓展和赤看得可乐,抬头望向这酒肆的二楼,那里出现了段飞和壮子的身影。此时壮子正一边啃着鸡腿,一边朝卓展打了一个ok的手势。
“那面粉,是他俩搞得鬼。”卓展看着二楼说道。
而看到狸力那副衰样的赤已乐得前仰后合。
此时那掌柜已搀扶着狸力从酒肆侧面的外梯到了二楼的后屋。
卓展哪会这么容易放过他,他再次发动巫力。
就跟次那样,狸力前脚刚到二楼,后脚就一滑,整个人一屁股坐在台阶,一级一级弹坐下来,就像一颗浑圆的弹珠一样。
再次摔回到街额狸力揉着屁股,竟像耍赖的孩童般拍打着地面嚎啕大哭起来,吓得那一众跟屁虫慌忙过去搀扶。
“赶紧带我回家,我再也不想呆着这个倒霉的地方了!回家,我要回家!”
看着便衣卫兵们把那哭嚎的狸力像抬死猪般的抬走,赤笑得跟绽开的石榴似的,眉眼都舒展开了。
段飞、壮子,段越、江雪言都先后走了过来,刚才那可乐的一幕他们也都看到了,这口气出得真叫人爽快。
“赤,那小子就是你未婚夫啊?”
壮子剔着牙的鸡肉丝,又打了一个大大的饱嗝,一股浓浓的烧鸡味熏得众人直扇鼻子。
“才不是!我是不会嫁的,爱嫁你嫁!”提起狸力赤就气不打一处来。
“呦呦,我可是男的,享不了这福。”壮子瞪着眼睛,直撇嘴,“不过这小子长得可真够猥琐的,壮爷我都比他帅多了。”
“这话你算说对了,见你自恋这么多次,就这次最正解。”段飞插话道。
“好了好了,你们就别拿儿寻开心了,天色不早了,咱们还得山呢。”卓展催促道。
众人不再耽搁,立刻动身前往天虞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