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不惊扰到将府其他人,众人将男子押解到西厢的地下密室,威派了一名亲信将士在门口守着,准备夜审黑影。
“说,你是何人,闯我平征将府,有何目的?”威坐在扶椅,威声怒喝道,气焰凌人。
“在下南溪人士,名叫秦奂,是荆梅……哦不,是荆夫人少时同乡。”
那男子捆缚着双手跪在地,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回答着。
“威,既然今天落在你手里,我自知不会再有生还的机会,也不妨告诉你实情。只是……只是你是怎么知道我要杀的人是荆……荆夫人,而不是你?”
威哑然,看了看卓展。
卓展点了点头,前一步,对那男子清冷说道:“我们下午的时候向府里下人打听过了,虽然不是有所人都看到,但总会有人察觉。你除了昨夜是出现于西厢的房顶,其余的时间,连续半月有余都是出现在东厢。你在犹豫,你犹豫的,是想杀了她又下不去手吧。”
“昨日你出现在西厢,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一定是荆夫人做了两手准备,若毒杀不成,便由你杀了将军。但你并没有这么做,为什么,是不想让荆夫人如愿吗?”
那秦奂瞠目结舌地看着卓展,纳闷这个人怎么跟他肚子里的蛔虫似的,什么都知道。
秦奂转而冷冷一笑,摇了摇头:“原来威你竟得了一个这么厉害的军师,这回荆梅是不能如意了。也罢也罢,看来即便我不出手,也有人能治她了。她这么多年作孽也够多了,这就叫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呐。”
“你这话何意?”威急切问道。
那秦奂哼哼一笑,瘫坐下来,表情也放松了许多,不紧不慢悠悠说道:“看来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糊涂了这么多年的大将军,今天我就让你好好明白明白,你这个慈眉善目的母亲究竟是副什么心肠。”
秦奂呆呆看着屋顶,回忆道:“我家跟荆梅家住邻居,我俩自幼相识,一起长大,感情甚好。她母亲死后,父亲好酒嗜赌,家里衰败的不成样子,还对她动辄打骂,不给饭吃。我便偷偷省下自己的食物,半夜偷偷的拿给她吃,那时候我俩虽相恋得很辛苦,但真的很甜蜜。”
“可她活得实在太苦太难了,后来不仅她父亲打骂她,就连她父亲的酒友都对她拳脚相加,我无意间就遇到过好几次。印象中,她身的淤伤就没好过。后来,她偶然间遇到了你祖母,便……”
“这个我知道,她家遭了贼,杀死了她父亲,后来祖母便把她接到我家了。”威说道。
“遭贼?你们还真信。哪里是遭了贼啊,她家那么穷,贼会偷他们家?分明是她受不了她父亲的虐待,跑来向我哭诉。我心疼她,不忍再让她饱受煎熬,便一不做二不休,和她一起趁着她父亲醉酒昏睡把他杀了。”
“之后便伪装成遭了贼的样子。官府的人来查了几圈,也没查到什么东西,便草草结案了。”
“我本以为我俩从那以后可以肆无忌惮的在一起了,谁知荆梅竟跑去向你祖母求怜。你祖母心善,便将她收为你母亲的侍婢。”
“那我生母可是荆氏她……”威心头一紧,忙起身问道。
秦奂摇了摇头,目光呆滞:“不是她,她那时候还没坏到那个程度,你母亲就是染病死的。她初入你们将府时,我伤心难过了好长时间,觉得自己被背叛了。但转念一想,将府是官宦富贵人家,她能留下也是个好事。而且依据南山律例,兽人男子不得娶人类女子为妻,早早断了我这份痴愿也好。”
“可当我放下了,她却放不下,暗中给我送东西、传信物,本就对她余情未了的我自然又重燃希望。我那时就想,只要能跟她在一起,只要我俩两情相悦,即便不成亲,又有什么关系。所以即使后来她嫁给了你父亲,我们依然保持着这种见不得光的关系。”
“你,你们这对狗男女居然……”威很是愤怒,一股巨大的羞耻感涌心头。
“没错,我就是她的姘头,你可以骂我们无耻,但我是真的爱她。这种爱让我难以拒绝她的任何要求,暗中帮她办了很多错事,屡次阻止了你父亲纳其他妾室的念头,助她在家坐稳了这品夫人的位置。”
“后来,我父母见我年纪大了,为我说了一门亲事,为让父母高兴,我自然是答应了。当时我想,既然荆梅可以有丈夫,我有妻子也没什么不妥,这并不妨碍我们俩继续偷偷在一起。”
“可我想错了,荆梅不愿意付出,却只想要占有。她……她竟然毒杀了我那未过门的妻子。我发现后,虽愤怒,但毕竟与那女子没什么感情,而且荆梅又哭着跟我说她这么做都是因为她爱我、不想失去我,我一时心软,便原谅了她。”
“可后来,我发现并不是我想的这样,爱,只是我一个人的一厢情愿,她只不过不想失去我这颗好用的棋子而已。”
“此话怎讲?”段飞插嘴问道。
瘫坐在地的秦奂陡然直起了身子,保持着跪姿,神情肃穆:“威,秦奂今日向你请罪,我对不起你。你父亲,是我杀的。”
威顿时大惊失色,满脸涨红,头青筋暴起:“你说什么?父亲不是突生顽疾死的吗……居然是你们害了我父亲!”
话音未落,威便操起手边的烛台便向秦奂砸了过去。
那烛台砸到了秦奂的额头,一股鲜血顿时顺着他那张苍白的脸流了下来。
威转身就去抽腰间的佩剑,却被一旁的卓展快步前拦了下来:“将军,不可。”
威盯着卓展的眼睛,才意识到自己的冲动,便咬牙将剑收进了剑鞘,戟指怒目道:“说,继续给我说!”
“那日,趁你父亲被赤帝招去议事,我来府中与荆梅幽会,谁知被回来取官册的你父亲抓了个正着。你父亲暴怒,重重打了荆梅一巴掌。我俩哪里是你父亲的对手,自然不敢硬碰硬。”
“当时荆梅跪着求你父亲饶恕,又发毒誓又许愿,还用金钗刺伤了自己。你父亲看到荆梅流血,当下心软,去扶荆梅,我便借机用腰带从后面勒住了你父亲的脖子。”
“但荆梅却并不想让我勒死他。我以为是荆梅于心不忍,谁知我错了,她比我想象的要狠毒得多。荆梅让我给将军留了一口气,便从她的妆奁中取出了一盒化血丸,往他嘴里喂了十颗。而这化血丸,原本是荆梅给你祖母准备的。”
“你说什么?”此时的威,心中的惊骇远远超出了愤怒,他僵立在那,双手不停地在发着抖。
“这化血丸,久服可致人血液骨骼软化,浑身肌肉无力,目盲耳聋,最后全身脏器衰竭而死。自打你祖母中风后,荆梅便不愿再整日花时间去伺候一个早已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老妇人,一直在悄悄地给你祖母喂食这种化血丸。”
“但她这回一次便给你父亲喂了十颗,你父亲本就窒息的痛苦难耐,吞下化血丸后登时浑身瘫软,失聪失明失声。”
“后来她又重金买通了进府医治的大夫,将你父亲和你祖母的中毒迹象都归结为疑难杂症。几日后你父亲和你祖母相继暴毙。荆梅又命我杀了那大夫,这件事便再无人知晓了。”
“啊!”威发出一声震天嘶吼,落掌拍碎了身前的桌案,整个人都近乎发狂。
“我父亲暂且不说,我祖母可是那荆氏的救命恩人,她……她怎么下的去手!”威愤怒到扭曲的脸满是涕泪。
“对荆梅那种心里只有自己的女人来说,哪还知道什么恩人、爱人。无论是你祖母,还是我,对她来说都是她改变命运的垫脚石罢了。”秦奂木然说道。
“我的妈呀……这样太吓人了吧,说蛇蝎美人美杜莎都是好听的,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母夜叉啊。”一直没吭声的壮子面色苍白地嘀咕道。
“你既然爱荆氏,又跟她一起干了这么多歹毒的事,又缘何想要杀了她?”卓展明白威心中的愤怒,但此刻最重要的还是要弄清楚荆氏的最终目的。
“我……半年前,我得了不治之症,大夫说我命不久矣,或许半年多,或许一年……我当时整个人都傻了,我恐惧,我害怕,我像个孩子般无助。家里父母都不在了,我自己一个人难受得很。”
“可当我跑去告诉荆梅时,她却没有丝毫的伤心,只是简单安慰我几句,便开始向我抱怨威毁了宣的前途种种。”
“当时我的心便凉透了,我也是在那时才明白,长久以来,她都没有爱过我,我只不过是她觉得好用的一把刀而已。现在这把刀顿了、锈了,她便想弃了。”
“这半年来,我日夜受着病痛和心伤的双重折磨,这辈子我活成这样,都是拜荆梅所赐。于是……于是我就想着,即便我死,也要拉她下去陪葬。既然她让我陷进了这份虐恋,那她也别想逃!”
“可谁知,得知我病情的她,之后对我愈发冷淡,甚至都没发现我起了异心。半个月前竟约我前来谋划弄死威将军的事。可这一次,我不会让她如愿!将军,我知道你现在是荆梅心中最大的芒刺,留着你,只会让她活得更痛苦。”
秦奂声泪俱下地诉说着,边哭边笑,样子极端恐怖。
站在角落里的段越泪眼婆娑,周身发着抖,颤声呢喃:“当真是爱生痴,痴生恨,恨生怖,也是个深陷虐恋泥淖的可怜囚徒,可怜……又可恨……”
段飞揽了揽段越的肩膀,想给她一点温暖,却发现自己的手也凉得可怕。
此时,这地下密室仿佛成了冰窖,在场的众人无论身体还是心里都彻骨的冰冷。
正当众人陷入阗寂无声之时,之前威安排守在门口的那名亲信匆匆闯了进来,拱手遥报:“将军,夫人回府了。”
威和秦奂几乎同时激愤地回头看向那将士,眼里似要流出血来。
威横眉怒目,声若雷霆:“把她给我带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