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小鸟不用花什么心思都猜得到,这一次金兵再临,绝不只是之前那样,打下汴京就作罢的,而且这次大金的皇帝震怒之后亲自下令征战,只怕先前那般假模假样的维持纪律,收买人心都不会去搞了,而是和征辽一般,一路烧杀抢掠毫无节制!
而临安城那个朝廷,也就最多让金帝蔑视,是绝不能让人家暴怒至此的,也就是说,八成是刘石那些人又做了什么好事了。
尽管她在大辽成长,但也是听说过,诸如梁山泊、方腊那些声势浩大,甚至割据一方的强大民间力量,在与国家力量的对抗中,尽管有许多因素和意外,但最终还是都失败了,使她忍不住开始担心起那个在这一年多时间里,给她带来无数意外的年轻人。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说不为什么,她确实不愿意看着宋人和当年大辽子民一样,无故横遭杀戮、奴役,也许因为赫连毅说过,她是汉人,而她自己,认作契丹人的女儿。
所以这些人都在受金人迫害!于是赫连小鸟决定再亲自去一趟耕战城,不过比起这些,那个想法就和大多数人不同的刘石,却也是个原因,从她接触过的这许多人来看,如果她这些同族还有生存的希望,那么刘石肯定最可能带来希望的那一个人了。
一边动身,她就脑海中那个简直不可理喻的家伙,就浮现了出来,想法天真,结果还真做出了一番让她都羡慕的事业,外表本该一表人才,却长期边幅不整,有时候甚至滑稽可笑,那一嘴赤诚的语气,却满满的商人气息!
唉,要是没这一点,那就太好了。
丰收的季节过去了,农忙已毕,水利和越冬的住房已经建设完成,大家迎来了往年并不相同的气氛。
农耕时代,原本都是在夏季双抢和秋收的时候最为辛劳繁忙,完美诠释了什么叫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除了睡觉,其他都在和土地拼命,紧张程度绝不亚于战争,而其他时间则要轻松许多,到了不适合耕种的冬季,差不多就是几个月的休息时间了。
而来了耕战城以后,却全然没有了这种规律,半年不到,人们历尽千辛万苦,严重透支了体力,通过集体耕作,种出了远超认知的大片田地之外,还兴修了水利,建设了城防和御寒的房屋,虽然有了科学得多的安排,但是辛劳依然数倍于往年。
然而高强度的劳作完毕,才休息没几天,大家秋收后准备和往年一样悠闲散漫的越冬,那彻底放下来了的心态,就烟消云散了。
这么多人几近透支的精力刚刚随着休息恢复了七八成,就被刘石重新召集了起来,除了老人们还在继续打理冬天应季节的蔬菜,和烧水、煮饭外,再安排一部分人照顾小孩,其他人又重新被召集到了偌大的城外广场。
按照这个冬天,不分男女,这些人都要经过基本的军伍队列和作战训练,还有一些基础的武器技能,加恶补文化基础,总之无论以后如何,这里,都会是整个耕战势力的基石。
压力和困难,增强了凝聚力,掩盖了矛盾,加那许多思想觉悟极高的耕战先锋们的引导,城里各处都惊人的团结,目前为止,这么多人里,哪怕有些过节,连升到口吐芬芳,互相辱骂的情况都极少,更别说打架斗殴了。
当然了,这么多人都学了一身武艺以后,那再有过节,斗殴起来那也是不得了的事,所以在城市有条不紊发展的过程中,这些邻里关系也是需要十分重视的事情。
就在刘石在耐心地指导一些人持枪进击的动作时,突然满面红光的白猎户跑了过来,背扛着一只火红的大狐狸,看着是生擒过来的,眼珠子乱子,还十分顽固地在挣扎呢;看老白那模样,别提多滋润了,看得出来,身份从猎户专为密探以后,他的日子过得要比以前好的多。
于是刘石先停下了手的事情,转过来明知故问:“怎么了,老白气色可真好啊,这么高兴,是又在山整了什么大家伙,收获了得了?”
白猎户一口整齐的白牙露出来,笑得那是真灿烂:“这不逮了头比狗子还大的狐狸么,这玩意一身毛皮,可比俺们抓一个月的猎物还值钱拿,寻思着这玩意很难逮到,特意扛过来问下刘将军怎么安排了。”
刘石心领神会:“这玩意也确实稀罕,不过我听说山的狐狸多半有些邪门,是要考虑考虑怎么处理了,诸位,你们先练着,我去商量下这件事,马就回来。”
然后和白猎户走到僻静之处,就看他把狐狸脚解开来,丢了块肉给它,那家伙呜了一声,叼起肉就走了,看刘石眼神中三分戏弄,还是有几分恐惧。
白猎户咧嘴笑道:“看这畜生是真怕你呢,年前在山遇到它受了伤,我就好心救了它一命,哪知道此后没事就来找我,不是丢只兔子、野鸡给我,就是找我讨零嘴,传说它们都有灵性,看来不是空穴来风。”
刘石抓了抓头发:“哎呀,这么神奇,那什么,哪天我也抓一只看能混熟么,不过老白你找我来,不是只为了炫耀这个的吧。”
白猎户道:“也不太急,大概一个时辰后,赫连那边的首领会去城里找你,具体事情我倒不大清楚,不过应该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否则她不会亲自来的。不过好像说只是找你一个人呢。”
然后背起猎弓,转身就走,一边说道:“若是刘将军的话,或许可能捉那么一两只来,狐狸这种东西啊,只有它来找我,我可从没发现过他们。”
目送白猎户潇洒的背影,刘石又开始头疼了,这个妖女啊,这次还真了不得,光明正大地跑城里来了?一想到自己堂堂耕战城大将,一到她身边就根个小孩差不多,堂堂男儿威严尽失,心里就说不出的不对劲。
这里李桂兰、陆芳妤,乃至何陆那群人还老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总喜欢拿此事调侃!要不,索性安排他们一起认识一下这倾城绝色的妖女?时机又不大对,人家说了就是来找我一人的。
再想一想,刘石决定算了,就先回自己的帐篷里收拾一下外表,见了面问问看到底是什么事,然后再安排大家认识她得了,不然这么吊下去,总闹得人心中难受。
于是他就大步朝自己的营帐里跑去,一拉开帐篷,就看到赫连小鸟,穿着一身男装正坐在他的案台前翻看书籍——那里记载了城里这么久整合下来的农业和木工技术,由许多人提供和研究,李桂兰一人书写下来的。
刘石挠着头,十分尴尬地问道:“赫连锋公子光临寒舍,真叫人蓬荜生辉啊,只是你是怎么进来的,为什么不叫人通报一声,我自会去接你啊。”
赫连小鸟银铃般的声音声飘出来,又让刘石心神微荡:“人家不是叫了人通知你么?今天就是想要来这逛下,可是人又自由自在惯了,不大喜欢麻烦生人那。”
刘石擦了一把汗道:“小鸟姐,这地方百废待兴,没半点繁华,又不是甚么好去处,再说你来闲逛,只要告诉我一声,自然是畅通无阻,又有谁会拦你?这般不声不响的来,却又何必呢,那寻常军士遇到你,不是顷刻伤命嘛。”
赫连小鸟盈盈微笑:“别嘛,把人家说得洪水猛兽一般,我哪里就到处伤人害命了嘛,说起来你这里的东西还真有意思呢,别说半点奢华铺张之物,就连权谋用兵之术也找不到,家里尽是些务农做工的法门,须知你们的孔夫子曾说:劳力治于人呢。”
刘石笑道:“说到这个,那还是真惭愧了,刘某人就一介武夫,心中眼中只知道饿要吃饭,寒要盖被,风雨要屋舍,这般去赏玩那金珠古玩,实在一窍不通,还要大费心神从头学起,倒不如就用心放在这一城衣食住行,偷个懒,乐得自在?”
赫连小鸟抱着一双美玉般的胳膊,略带调侃地说:“若多几个你这样的父母官,这天下也就不会有那许多人间惨剧了,不过话说回来,我之前以为你是边幅不整,不会打理,到这时候突然到来,才发现你这家伙以前来见我时,都是好生打扮过了。”
言下之意,就是刘石这一身比普通军士更随意的军装,加在校场整出的一身油汗,是十分没有形象了,但是之前的好生打理过的他,在人家眼中同样是不修边幅,十分失礼的。
刘石本来是个衣来伸手的高考生,魂穿体又是个翻来张开的恶少,不会搭理自己也是常识,只好陪笑道:
“我刘石到底是个粗人,果然是不会打理外表,哪儿能入得容貌天下无双的小鸟姐之眼嘛,却是见笑了;不过话说回来,原本就听说你是要来找我的,这就急忙赶回这里,好歹洗把脸换身衣服的,却不想你已在这儿了。”
赫连小鸟道:“既然小鸟姐都喊得这么甜了,那也别整得和平时不同,显得好生分!我今天来,是从金人那里得了个天大的消息,只怕这一页再难轻易揭过,所以就等不得报,直接来见你了。”
终于说正事了?刘石表情严肃地看着她,问道:“我就想小鸟姐不会这般无事前来,不知是什么事情能在你眼里都算天大了?”
赫连小鸟直言道:“完颜晟不知道听了些什么,在朝堂雷霆暴怒,连龙案都打碎了一张,现在正在加紧筹集粮秣兵马,准备沿东路南征呢;他这次会气成这样,我觉得八成和次他安排赵构攻打你这里有些关联。”
刘石摸着下巴道:“说道这个啊,小鸟姐,我这里还真有件奇事可以一谈,日前得了消息,说临安受金人指使,要派大军来攻打此城,我等是心惊胆战,全军严阵以待,只盼能打退这一波,却发生了一件叫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怪事。”
赫连小鸟冷笑道:“直说就好,还有什么能教你想不到的!”
刘石装作眼珠子乱转,一边回想一边道:“事发不久,当时宋军号称数十万,自扬州出发,烟尘蔽日,浩浩荡荡由江苏杀过来,到江苏边境,我们的阵地边,双方严阵以待,只待厮杀的时候,突然狂风大作,乌云漫天,一声炸雷响起。”
赫连小姐冷哼一声:“你不会想说是他们被雷劈死一片,就那么跑了吧,就算是打雷,怕也是你那身诡异的武功闹的鬼!”
奔雷十三式武功心法可都是光明正大,不是什么诡异的武功!虽然心中争论,刘石还是继续编这个什么人都听得出是假的故事:
“若是这样,见到你我就拿来吹嘘了,就是不好吹嘘才卖的关子嘛,那宋军先锋大将居然当场被雷声活活吓死,摔落马下,其他人丢盔弃甲,双足如风,一去不回头,因此我们兵不血刃,就得了这数不清的粮秣、盔甲和兵器,前线的将士这般说时,我们也都不信呢。”
赫连小鸟斜着一双杏目,媚中生憎,韵味更甚平时:“够了哦,你再这般胡言乱语,我便真个火了,这大军临阵,少得了你这个刘将军在前线?”
这段话的确是刘石胡编乱造的,因为没有提金人兵甲的事情,其实这事情怎么说都混不过关,所以刘石也没指望瞒得住她,不过人家也是真聪敏,因为当时他还真在前线军营里。
“那我能怎么说呢?我们这边的确是兵不血刃,一卒不损就得了这大把的战利品,至于金国的皇帝,派那种一个雷就吓死了的怂包兵将来打我们,就是活活气死了也是活该吧,话说回来,他既然还没气死,那这次动兵怕是不易对付啊。”
赫连小鸟大概知道了原委,细节人家不说,也就懒得关注了,直接回答他道:“算你说对了,从密信来看,这次规模必将甚于靖康之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