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败涂地,溃退数十里路,然后自己的营地被烧成白地,彻底走投无路的金兵们哪怕再勇猛,也是到此为止了,他们的斗志、士气和体能都已经到达极限,再也无法战斗下去了,除了部分骨头是真硬的,依然硬着头皮杀了上去,幸存下来的金人大部分都弃甲丢戈投降了。
就算是这些胡虏,张衷伍还是遵守了不杀降的通例的,何况近万人中有大半还是汉人,也不可能就这么杀了,他叹了口气,将这些人捆缚了,派了些人马将他们押回海州去,然后组织起将士,看看已经要天亮了,随后提高声音说道:
“诸位将士!托各位奋勇杀敌的功劳,昨夜一战叫金人三营尽没,余下的也在咱们的牵制中奔波挣命,而这一夜大家尽力杀敌,也是劳顿之极了,只是时不我待,此时敌军在咱们部队的袭扰牵制下正是强弩之末,我等正是打起精神,一举将他们赶回的时候!”
当下站前面的耕战军都喊到:“我等还不累,还有足够的力气杀敌!请元帅下令!”
这一带动,全军都喊起来:“请元帅下令!”
张衷伍就率军沿路向北,再前往攻打第四营,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这一战打得顺风顺水,那是战果累累,人在兴头上,哪里感觉得到疲劳?一群人杀过去,比当时初出营地时还有劲,却叫已经乱了阵脚的敌人如何抵挡得住?
而先前袭扰第五营的孟里和张侃,还在林中待命呢,突然看着那边又来了一队三千人左右的海州将士,领头的那个找到他们说:“元帅有令,各营战事都很顺利,咱们合兵一处,靠近敌人主寨,准备一鼓破之。”
张侃笑道:“咱们千把人,鼓到带了近百,破不破敌不敢说太早,但是这鼓是够他们受的了。”
于是他们几千人马集合,再次逼近金人主寨,就等四营那边的人马攻过来时切入侧面攻打,直教让对方有四面埋伏之感。
果然四营的人马派了不少去支援三营和五营,这一下一看情况立刻感觉抵挡不住,又听了从别处逃过来的溃兵言语,那是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抵挡?连忙弃了营地就往主寨撤,被张衷伍的部队发现后,更是快马加鞭一路追击,一前一后到了金人震慑大局的大寨中。
却说那名金国将领听得如此打败,不由得沉吟道:“这九转连环大阵乃是元帅得意的阵法,先去娄室大人用这阵以少胜多,多次大破辽军,如今宗弼元帅接受帅位,初布此阵,就遭如此大破,却不是颜面尽失?我们拂了他面子,以后还有出头之日?”
便声色俱厉,大声呵斥,组织手下人马,准备应战,他五营人手本来就多,四营和六营也都来了援军过来,这一出阵,也是人多势众,声势夺人,只要全力上前,一血夜间战败之耻。
两军交战,须是以正合,以奇胜,若正面比拼,则是勇者得前,这般交锋既没有使用骑射或是步骑同冲的战术,只一味正面比拼,讲得就是一个勇猛与士气,当下两方都有充足的士气,只在震天的喊杀声中互相冲击,你来我往,一时间血流成河,哀嚎遍野。
虽说金人的人数要多一些,但是如此大规模的交战,只有前锋的人马才能打起来,这时候他们的人数优势也发挥不出来,却很快在耕战军远比寻常军士厉害得多的阵列、纪律、高昂的士气和正合枪法面前,吃了些亏。
那金国将领正焦急时,突然侧翼又不知有多少人马朝他们冲杀了过来,两边的喊杀声互相呼应,更是震撼人心,那后方战鼓声连天,震天动地,更不知来敌有多少那前方交战时又吃了亏,终于这些被折腾了一夜的金兵们,心中的优越感开始动摇了。
是的,因为他们是金兵,无论是女真人,还是后来募兵制收录的仆从军,都有一种莫名的自豪感与优越感,他们是金兵,从长白山起兵开始,西灭大辽,南平大宋,战无不胜,所向无敌,哪怕是被赶在前头的仆从军,当兵活下的可能性,也大于那些粮饷都没的宋军,更不要说随时可能被打草谷的百姓了。
而这一仗,却实实在在地告诉了他们,做金国的兵,也不是那么好了,夜里一战一败涂地,九营灭了四营,而主营现在也遇到了硬手,还不知被多少人马侧翼包夹围攻了。
那将领脸色铁青,拼命想指挥人马稳住阵脚,挡住敌人,可是冷兵器战争要讲究的,可不只是指挥和士气,那装备、训练度、武艺还有战机,现在的优势全部都在海州人马这边,哪里是他那边呼喝喊叫几声就可以拉平的呢?
只见金兵在两边夹攻之下,节节败退,再没有半点士气可言,眼看着被杀死的金兵越来越多,心中优越感渐失的士兵们,尤其是仆从军,开始人心涣散,临阵脱逃起来,尽管开始逃亡的都是些仆从军,但是一个人的临阵脱逃,就会对所有人心理上带来影响。
金国将军连忙下令攻击临阵脱逃者,可是他这边下令,那边有人听到了,就更加害怕了,本来士气和心态都已经要崩溃了,却还没来的及逃跑的仆从军们都吓得转身朝人不多的地方逃窜,以免跑得晚了被监军杀掉。
那边的女真兵本来是受命去击杀逃跑的仆从军的,可是这一下却发现拼命逃走的仆从军实在太多了,习惯让仆从军在前面为他们挡刀送死的金兵,这一下又要追杀士气溃散的仆从军,又要抵挡杀气正盛的耕战军?
这些女真人作威作福惯了,向来是没把仆从军当人,但是他们也不至于没脑子,人家本来就被杀得士气溃散,开始溃逃,这里还顶着耕战军去追杀他们,万一被杀得急了,回头来个反戈一击,可不是闹着玩的。
看到了这种场面,也就迟钝些的女真人还回头去战场上正面抵挡耕战军,乖觉点的早就装作追杀仆从军,却不举刀,而是跟着那些他们跑一段路,出了将军的视野,也就慌不择路没命地逃离了战场!
那金国将领本就心急如焚,都下令屠杀仆从军了,却不想连女真兵都出现了溜号的现象,哪里还忍得住?策马追上去,也不管是仆从军还是女真人,挥刀就砍,砍死了几个再看时,不由得叫苦连天起来:
原来他这般追杀,非但没有起到半点遏制住这些军士溃散的作用,反而因为将军也杀自己人,让苦苦支撑至今的士气彻底一溃千里,再无半分坚持了,所有人都慌不择路四散奔逃,这一下倒让张衷伍吃足了苦头:
这成千上万朝各个方向狂奔逃窜的,哪怕都是猪,你也抓不完啊,先前的战果那就是建立在对方建制不散,有组织地撤退的条件下,而这到处乱跑的人,你也不可能把军队分成一个一个去抓人嘛,只见呼啸之间,金人就逃得没剩几个了,这次俘获、斩级却不多。
那金国将领看自己指挥的人马变成这样,早已万念俱灰,他是兀术信任的将领,如今把人家寄托了极大希望的战阵完成这样,还亲自为推倒自己方士气助了一把力,只感觉无颜再面对元帅,就猛抽战马,带着少数几名死忠的军士冲向了海州大军之中。
他那马来的太急,哪怕只是正面撞进人群中,都会带来一定的伤亡,哪怕耕战军这些人纪律再好,也架不住这样发疯一般自杀性攻击啊,就在战士们行动起来准备应对时,一支箭射在了他面门之上,随着他应声落马,那马也就不再猛冲了。
这一战,打得金人数万人马尽数溃散,战场上金兵伤亡却不甚多,只是士气崩到了这种地步,这九阵连营,也就算彻底玩完了。
张衷伍一边派人回去报信,一边为大家打气,让疲敝之师继续向北,继续攻打余下的金人营寨,而溃散而逃的一些马军,这已经将这一战的结果报了过去,不消说,连主营在内的多处营地都被击溃了,他们那必胜的心态已经不再了。
于是从第六营开始,就开始计点人马、物资,准备撤回兀术的大寨,避免更大的损失了,这样盲目回撤的部队,也就谈不上什么士气了,其实张衷伍带领的人马打了这么多场高强度的战斗,已经有些乏力了,现在都是凭着心中的血勇强撑追击的。
那些金人正沿路急退时,在第九营边上早已等得不耐烦了的刘石率领五千人马正好迎上了他们,他们在此枯守了一夜又大半天,此时正是焦躁无比,要不是不时有探马来报那边的战况,他早就坐不住了,这时候失魂落魄的金兵出现在他面前,还不是羊入虎口?
“杀啊!”接连两声弦响,金兵中混杂着的指挥官倒了四个,这一箭双雕在他手上已经使得炉火纯青了,再大喝一声,乌云盖夜一马当先,提根铁枪的他就带着人马冲入了金人阵中,尽管不使浴血霸王枪了,但是他刘石的武艺,在这军中还真没人挡得住。
金人一夜之间被袭营、放火、鼓声骚扰了无数,早已是心力交瘁,无心恋战,五营主寨又被破了,士气也是大跌,却又突然杀出如此凶猛强悍的军马,哪里还敢抵挡?前面几排顶住后,其他人发生喊,就又发生了几万头猪,三天也抓不完的情况。
只见金人化整为零,四散奔逃,刘石左赶右杀,杀来杀去也就那么点战果,只是夺得了一些粮草辎重,却感觉不过瘾,就要顺着人多些的那条路追击过去,跑出数里,却听一声炮响,两排精骑拉开,一队威风凛凛的马军拦在了他们面前。
这些马是匹匹健壮,上面的骑手看来也是个个骁勇,人人持枪挎弓,临阵中间的那员大将,就是兀术了。
兀术喝了一声,那些人个个都抬起弓来,作为这方面的高手,刘石是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些人骑射的水平绝不低,在地方一马平川,是十分平坦的官道,他带来的这些兵披甲不足,也没有坐骑,弓箭也不齐备,这样子岂不全成活靶子了?
“撤!披甲携带弓箭的人和我断后!”他当机立断,立刻指挥人马往最近的林地里撤,自己就同少数耕战军中修炼过弯弓射雕弓术的人面向这些金人的骑射手。
兀术看到刘石仅以数十人留下来断后,以为他们就是拿性命来掩护大部队撤离的,却也不太重视,指挥骑兵上前,就要杀尽这些人,那快速逃离的海州军马也不打算放过,另外安排两路追击过去。
却不想刘石此时已经练了骑射无双的基本技能,人在马上且战且退,却一抬弓就一个准,一声弦响就有一到两个金兵下马,而那些断后的耕战军一排箭过去,也准得出奇,让金兵还没冲入射程就咕噜噜栽倒了一两排人。
这些人都是耕战军中靠正常方法打熬筋骨,磨练出内力的绝对精英,他们可以说是刘石今后真正的希望与仰仗了,这一出手,是真正地震撼人心,让兀术大吃了一惊,这边还没来得及进攻,那里就倒下了好几十个骑射手。
这几千弓马娴熟的骑射手可是他最为宝贵的王牌,无论是限制海州人马强攻,还是派去骚扰敌人的农业生产,都得依靠他们,而且骑射手的弓马技艺那是要自小就开始磨炼的,新兵没个三、五年和大量物资根本培养不出来,所以是死一个少一个,万分舍不得。
很快那些骑射金兵就追了上去,把耕战军那些人和刘石罩入了射程之内,刘石却依然一箭一个,不是死最前排的,就是有指挥落马。
看看海州来的这些人也不多,而继续进攻,骑射手还不知要损失多少,尤其是刘石那匹马,只怕他要走,也根本留不住,冷静分析以后,兀术鸣金收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