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飞奔,四人先后出了园大门。
这个时候,江无风也得感谢这大热天了。
要不是这么恶劣的环境,恐怕动物园的丧尸数目得翻一倍!
“车在哪,你带路!”
街上车不少,不过很多都被大风刮翻了,玻璃窗碎了一地,又或是一头撞在路边防护栏上,整个车头都被撞扁了,跟纸团一样皱在一起。
同样,路上随处可见游荡着的丧尸,还有一些被困在了车内,一双血迹斑斑的手抠抓着破碎的前车窗,朝着几人嘶吼着。
不过这几块肉,它们注定是吃不到了,毕竟身上还系着安全带呢。
亚里沙没有选择去动那些完好的车辆。
一来不符合她高底盘的要求,二来车内情况未明,也不能保证找得到钥匙,她不想去冒险。
妇女闻言,指了指西南方,气喘吁吁。
“就在,那里,朝霞停车场!”
“走…去那里!”
有亚里沙在前方开路,区区几头丧尸间隔性攻击根本伤不了这位大姐,不出三分钟,几人就到了地方。
根本不需要妇女指出车辆,江无风一眼就看到了那辆比其它私家车高出一头的悍妈越野车。
“大姐,钥匙!”
他对着身后伸出了手,然而却是许久不见动静。
带着疑惑,江小墨也转过头去。
可一转头,她顿时吓了一跳,脚步急退,一下子撞到了江无风。
身后被撞,江无风也吓了一大跳,差点挥手就要抡棍子了,可熟悉的味道告诉他,靠近自己的是妹妹。
他下意识转过头去,顺着江小墨的视线触及了妇女,瞳孔猛地放大!
乍一看,那妇女低着头在自己口袋里抠抠索索,似乎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可当她低头的时候,发丝如瀑垂下,侧脖颈清晰地暴露在俩人眼前。
就好像菌斑一样错落分布在原本白皙的皮肤上,那是一块块鲜艳的有些妖异的红紫色。
如果在今天以前,或许江无风只会认为这是人类勤劳的作物。
然而如今,曾经近距离观察过,江无风不可能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尸斑!
一个跟着他们一起行动的人竟然在不声不响中长出了尸斑!
他的目光向下移动,发现那一双腿同样布满了红色的斑块。
而在妇女的脚踝处,有一道淡淡的白色印记,里面透着一点点断珠一样的红色,就好像被点破了一点表皮,如果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血!
她受伤了!
一股凉意从江无风心头蹿起,他下意识地将江小墨拉到了身后。
“什么时候!”
江无风心头警醒,猛地想起了之前妇女趟水被丧尸抓住的那一幕。
就是那会儿?!
一个随时都可能尸化的女人竟然闷声跟着自己妹妹身后,还过了那么久!
想到这里,江无风的心头忽地一阵恐慌,要是她刚刚变成丧尸,那小墨不是…
恐慌到了深处,逐渐转变成了愤怒!
亚里沙也注意到了不寻常的气氛,顺着视线一看顿时惊醒,同样眼神复杂地看着女人,显然也想到了之前那一幕。
唯有女人似乎还不知道自己的情况,单手抱着孩子,抠抠索索了好一会,终于将一串钥匙从过膝牛仔的裤兜里掏了出来。
她猛地一抬起头,却是看见三人正盯着自己,心头一虚,努力咧开嘴,笑道:“怎么了…”
话音刚出口,妇女的身子一颤,因为一股腐酸的味道从自己的喉咙口直往鼻腔冒,就连她的声音都十分沙哑。
几乎第一时间,她猛地看向自己的脚踝,却是发现了一块块红色的斑块,如遭雷击,整个身子一颤。
她又怎么会不清楚这玩意,毕竟当初死去的姐妹身上就长满了这玩意,然后联同那些怪物,张开嘴就往自己身上扑…
“呕!”
各种思绪在脑海中闪过,恐惧和悲怆一同涌上心头,一想到自己就会变成那种怪物,女人禁不住呕吐了起来。
这么一吐,空气中腐臭的味道愈发强烈,让人根本难以忍受。
见到女人看向脚踝时,江无风就明白了过来。
这女人一直知道自己被丧尸抓破了表皮,可心底里的侥幸和恐惧让她并没有告知他们真相。
而这种隐瞒差点害了他们!
要是在高速行驶的车上再发现她的异常,只怕到时候……
妇女的身子颤抖了起来,她抬起头,嘴角还挂着腥黄的呕吐物,一双逐渐泛白的瞳孔望向江无风几人,眼中带着痛苦和害怕。
她低头看了眼正在怀里的孩子,目光中露出了温柔,似乎想笑,可嘴角却无论如何都忍不住要弯下来,滴滴点点的透明顺着脸颊落下。
她连忙将孩子移开,不让眼泪落在孩子身上,那捏着的手苍白得有些可怕,骨节都在发白,几次举起试图去触碰孩子粉嫩的小脸,却都放了下来。
“希希…妈妈…妈妈…爱你。”
妇女的声音哽咽颤抖着。
短短的一天,她目睹了丈夫的死亡,忍受着父母可能遭遇不测的痛苦,好似世间所有的不幸都向她涌了过来。
她并没有倒下,她带着前所未有的强大信念抛开了随丈夫一起去死的念头,竭力想在这混乱的世界上活下来,给年幼的孩子撑起一片天。
可现在,天塌了…
她想往前,可看到江无风几个人退后的步子,那愤怒夹杂着恐惧的眼神,她猛地明白了什么。
虽然自己依旧能够说话,但是在他们看来…
自己已经是怪物了…
“钥匙…在我这里…”
女人声音沙哑哽咽,听到这儿,江无风以为女人要用钥匙跟他们谈判。
然而出乎意料,女人缓缓弓下腰,将孩子和钥匙放在了地上,自己后退了几步,对着江无风几人跪倒了下去。
“钥匙我给你们…我希望…你们…能…带着希希…活下去…”
“我脏…但希希不脏…我从河里上来…就没碰过…”
“求求你们…”
“求求你们…救救她…”
妇女的声音慢慢哽咽了,不断地磕着头,哪怕到了现在,她想到的还是自己的孩子,想到不能让江无风她们嫌弃孩子。
似乎认定了眼前这些人是女儿唯一的希望,她卖力地磕着头,咚咚咚的闷响声一下下在停车场响起,如同擂鼓一样敲在江无风兄妹的心头。
江无风身子一颤,心中恐惧缓缓消散,一股悲怆同样涌上心头。
这一幕,又是何其熟悉。
他七岁那年,鑫源市初春流感爆发,在幼儿之间传播很快,他就这么中招了。
整整一天,江无风的体温都没下过四十度,父母自然是带他上了医院。
然而当时,江无风的父母是很不受人待见的,那个时候,连挂号都差点没挂上。
最后,还是母亲抱着自己跪下了。
女人的身影,和儿时仰望的视野中,那个在医院里抱着自己不断在地上磕碰,磕到额头红肿的女性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哥……”
江小墨拉了拉江无风的衣袖,江无风深吸了一口气,将脑袋里的回忆散去,沉声道:“我答应你!”
妇女的身子一颤,抬起头来,血肉模糊的额头下,眼眶通红,和江无风对视着,似乎要看清江无风说得是真话还是假话。
江无风没有避开,毫不避讳地和女人对视着,他并非诓骗,完全出自真心。
“我答应你,只要这熊崽子有一口喝的,就有这小妹妹一口奶喝。”
“谢谢!谢谢!!”
看着江无风真挚不的目光,女人终于忍不住呜地一声哭了出来,热泪挥洒,狠狠地对着江无风磕了几下。
她缓缓抬起头,颇为留恋地看了一眼前方还在熟睡的孩子,终于皱眉转身,好像疯了一般,嚎啕大哭着,跑出了停车场。
她不敢留下来,生怕自己失去了生命的尸身会伤害到孩子。
她害怕死亡,但依旧决绝地冲了出去。
江无风看着女人消失的背影,唏嘘不已。
女性本是脆弱的,但为了孩子,会变得比钢铁还坚韧。
……
“嗡!”
引擎的呼啸声响彻大脑,稍微带热的风透过车窗一股一股拍打着江无风的脸,让他久久不能平静。
因为受到触动,他答应了妇女,给孩子一个生存下去的权力。
这个点,小孩子正在自己怀里大哭,明显,是饿了。
可问题来了……
江无风低头看了眼自己坦坦荡荡的胸怀,一眼能够望到自己微微突起的地方。
他的脑袋里忽地响起了一首歌。
“我家的田,是良田,可它旱得全是盐,我家的牛,叫旺财,可它不曾产过奶…”
他的目光掠过一边的江小墨和驾驶位的亚里沙,不由哀叹出声。
“不曾产过奶呀~”
“唔哇——!!”
他这一腔哼出来,怀里的小屁孩哭得更厉害了。
一边的圆滚滚缩在江小墨的怀里,八字黑眼圈看着小婴儿露出了一丝颇为人性化的光芒,突然从江小墨怀里钻了出来,爬到了江无风腿上,将自己的一根指头塞进了小婴儿的嘴里。
江无风的眼睛顿时瞪得老大。
我去,这几个意思?
奶嘴?
有这么黑乎乎还长毛的么?
如果说这熊崽子的反应有些出乎意料,那小宝宝的表现就更让江无风惊讶了。
这熊娃子竟然还真吮吸起来了,好像吃得还挺香?
“我去,这姑娘口味有够重的啊,长大了怎么得了啊?”
江无风擦了擦额头,颇有些敬佩。
虽然他没试过熊毛是个什么味,但类比人类的体毛,他大概能知道…
这玩意味道肯定不咋地。
甜不甜不知道,咸是肯定的。
“别急,别墅区商店里说不定有奶粉,到时候我们多拿一些。”
亚里沙开口了,不过她并没有责备小孩子声音大,相反安慰起了江家兄妹。
“大波浪姐姐…”
江无风有些感动,后视镜中映照出亚里沙的脸。
她开着车,漫不经心道:“我能理解你们受到的触动,哪怕你们不同意,我也会同意下来的。”
她的目光飘忽,好像随着思绪穿越了时光。
“别看我现在挺淑女的,当初我是个不良少女。”
“不,你挺彪悍的。”
江无风心里否认了一句,毕竟之前碰上的落单丧尸几乎都是被亚里沙单杀的。
当然,话是不可能说的。
亚里沙自然没有看到江无风的小眼神,依旧自顾自道:“在学校里打群架,打同学,上了初一把初三的学生揍了一遍,上了初三把周边高中的老大都修理了一遍。”
“我连老师都打过,从任课教师到班主任,还有年级主任,副校长看见我都绕道走。”
“原本父母以为我只是叛逆,可到了高中我还是那样,结果差点被退学。”
“我父亲,当时就给校长跪下了,从那以后,我才悔改。”
说到这儿,她叹了口气,略微有些惆怅。
“我理解你们的感受,我也清楚,你们并不是同情心泛滥的人。”
“到了安置地点,有吃有药的情况下,多养活一个孩子并不是问题。”
“我一直觉得,末世是该跟那些什么小说主角一样冷酷一些,但真的身处其中,我才多了一些感触。”
“在野性泛滥的杀戮中,一点纯良的人性和相互的包容才显得更加珍贵。”
“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有人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