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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司农潘庆,潘爱卿,怎么,难道您有什么良策可解朕的危机么?速速给朕道来……”
见司农潘庆启奏,卫稹顿时眼前一亮,期望从他地方能得到自己想要的解决方案。
然而身为司农的潘庆却摇摇头说道:“启禀圣,微臣并没有良策解眼下北方困顿局势,只是想跟圣禀报中州三省的灾情。”
潘庆此话一出,朝堂之百官立马以一副同情的目光望着他,心道你潘庆是不是傻?没看到皇正为北部世家背弃大周自立为帝的事焦躁不已么?居然在这节骨眼还添乱?真是不知死活……
果然,卫稹闻言脸色一黑,略带怒容说道:“潘爱卿,难道你不知道现在朕操心的局势么?灾变之事请日后再议,等朕和列位百官商议北部各州省的对策后再议不迟,你先退下吧……”
“皇!”潘庆却躬身大声说道,“三省灾情真的不能再拖了,去年中州三省大旱,不少农田颗粒无收,汝、庆、江三省流民遍地,尤以汝州省最为严峻,若不及时处理,微臣怕是会变成下一个河源、靖泰,
中州直通南北要道,若发生民变的话,皇,那可远比河源、靖泰要严重的多啊!”
(中州三省战略地位相当于现实之中古时荆襄之地,三国不多说了,蜀汉失去荆州就等于被锁死在了蜀地,南宋灭亡最关键就是襄樊防线被蒙古攻破,直接导致全盘溃散,出现“崖山之后无中华”的悲剧,当然这话是岛国人讲的,但小白可不敢苟同)
“够了!”卫稹怒斥一声打断潘庆的话,“中州三省之重,朕还用你提醒么?去年大灾,朕早已经命中州各地世家放开粮仓救济百姓,为何如今又是旧事重提?”
“皇!”潘庆正色说道,“并非微臣旧事重提,而是微臣年初之际亲自去过中州三省,入眼所见尽官商勾结,三省灾区粮价翻天,一斗(15斤)掺杂了三成石沙的米面竟然要价八百文,所谓的开仓赈灾?三省的粮仓早就被当地士绅蛀空了,偌大的粮仓连一只耗子都找不到,米店各处趁机囤粮抬价,
微臣所见受灾的百姓所食皆是麸皮、陈糠,但就算这些给畜生吃的东西居然也要价二百文一斗,皇,中州各地赈灾的制所早已败坏一空了!受灾的两千两百万百姓就连树皮都快吃不到了,好几处已经出现易子而食的人间惨剧了!(旧事重提一下,以免新书友不了解,大周人口小白设定是十亿出头,包括被胡奴劫掠的、流贼惨杀的都在内了……)
皇,微臣求你赶紧运粮救济中州三省吧,三省一旦有变,远比现在北面那些世家和流贼的叛乱严重百倍不止,会有亡国之危啊!”
说到最后,潘庆几乎是呐喊着出声,义正言辞的洪亮呼喊在整个太极殿内回荡,令卫稹的额头不由浮现一丝冷汗。
“一派胡言!”谢阳闻言,立马怒斥潘庆道,“中州三省今年年初就已收到督察使苏瑾来报,言明中州各省灾民已经安置妥善,各府救灾到位,百姓无不念我大周之好,对我神都是诚心鼎礼膜拜,又何来潘大人你所言一般饿殍遍野?分明是有意让皇为难,你到底是何居心?”
“竖子住口!”潘庆猛喝一声,打断谢阳的话,厉声对他说道,“我大周就因为有你这种巧言令色、诡辩百出的下作之辈屈身立与朝堂,方才会有今日之局面,老臣真是为姜丞相昔日没在朝堂之把你打死感到可惜!
那苏瑾本就是汝州苏家苏通的族人,他怎么可能会把实情呈给皇知晓?竖子闭嘴,休要多言!若再敢喋喋不休,颠倒是非,老夫今日就算是血洒大殿也要学姜丞相,将你暴揍至毙!”
谢阳闻言,只觉的背后脊梁骨是一阵发凉,最后满眼怨毒地瞪了潘庆一眼,忙对卫稹拱手说道:“皇,休要听潘庆一派胡言,微臣所言句句属实,而且中州各省也已经恢复农作,去年那种灾景断不会再次重演,苏督察也绝不会做那种欺君瞒的行迹!”
卫稹此时也是被潘庆的态度气的不行,公然威胁翰林苑大学士,简直就是不把自己这个皇帝放在眼里,正要出声喝斥,却被潘庆抢先一步。
“皇,对与农作,微臣正要继续向您禀报,微臣在汝州各地视察村民农耕之际,从犁开田亩之中发现满是蝗卵,今年夏季恐又有蝗灾肆虐,请圣务必派遣对农事熟悉的官员前去灭蝗,以免事态近一步恶化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荒谬!”
这时一名年过五旬的一品大员听闻潘庆的话,立马忍不住怒斥出声,此人名为董文舒,当朝大学士兼监礼大臣,在儒派之中有着极高的名望。
但见他怒目而视,一双阴沉的眼眸望向潘庆之时,显的是咄咄逼人,随后指着他说道:“飞蝗乃是天对苍生不满所降的惩戒,你居然敢言辞凿凿的忤逆苍旨意命人灭蝗?究竟安的是何居心?”
潘庆傲然回道:“董大人,难道你指的苍就是要民不聊生的苍么?飞蝗过境,遍地白骨,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百姓再次陷入水火之中么?”
董文舒冷笑一声,随后向卫稹拱手说道:“皇,不管飞蝗之灾是真是假,灭蝗一事断不能取,微臣建议应该选个黄道吉日设坛祭天,再在各地新建蝗神庙,然后沐浴更衣祈求苍宽恕,相信皇为民请命的举措定能感动苍,让百姓免与深受旱灾之苦……”
“准奏……”
卫稹心思依然放在北部地区各省各府士族称帝自立的大事,对中州这些“小事”根本没在心,自然对董文舒的提议无条件赞成了。
“皇啊!”潘庆老泪纵横,声泪俱下的说道,“民以食为天,若飞蝗成灾,不单中州,就连南方各省也会遭受波及啊,请皇听微臣一言,杜绝蝗患,莫要百姓寒心呐,仁爱兼得,务实而作,不以怪力乱神,方能国运昌盛啊……”
不想这话一出,整个太极殿齐齐望向潘庆,卫稹也是面色剧变,双眸含怒。
而董文舒则猛地转头冲他怒吼道:“潘庆老匹夫!你居然在朝堂之公然言墨逆之语,到底安的是何居心!”
董文舒口中的“墨逆”,指的就是墨家学派,墨学讲究一切务实为主,非攻兼爱,人与人之间无论贫穷还是富贵,皆一视同仁。
而墨家的历代门徒也皆是恪守这条准则行事,在墨家前朝鼎盛之际,创造了无数可人的成绩,尤其以手工业和农业、建筑方面,为整个中原王朝的崛起立下不可磨灭的功绩,就算现在大周武备库所用的精铁也是墨家的成就之一。
无奈,这一切随着大周王朝的建立,儒学一派独大,渐渐没落下去,由于墨家提倡的理念与帝王之术格格不入,更是与儒家“改良派”有着严重的冲突,很快就成为各派学中第一个被打入下九流的学派,最后更是直接被打入叛逆学说,永远不能在大周各地传播。
原本可蓬勃发展辉煌的科技就此变得十分缓慢,不少墨家的杰作也被儒学和皇室称之为奇淫技巧禁止传播,甚至严令销毁,墨家也只能转入地下苟延残喘,是众多学派中唯一连面都不能现的学派……
所以当潘庆说出“仁爱兼并,务实而作,不以怪力乱神”的话时,整个太极殿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面对大殿朝臣的责难,潘庆是痛苦的闭了眼,默默承受着因为失言带来的这一切。
等朝堂安静下来后,卫稹怒道:“潘庆,你还和墨逆余孽有所往来不成么?”
潘庆嘴角惨笑一声:“敢问圣,在殿列位诸公,究竟是务实重要,还是所谓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天道重要?”
“够了!”卫稹厉喝一声打断他的话,“潘庆,念你在职司农期间也算鞠躬尽瘁,自请离职吧……”
“皇三思啊~”姚仲闻言,立马出声劝道,“潘大人只是一时糊涂,断不会与墨逆有勾结,请念在他心系百姓,恪尽职守的份,收回成命吧……”
董文舒则道:“皇,潘庆与墨逆定有勾结,墨学之害,古今有之,请圣断不可姑息养奸!按大周律法应当削首示众,断不可轻饶,皇~”
“请皇严惩潘庆~”
满殿文武除了少数人之外,齐齐劝说着卫稹,潘庆此举等于动了他们的利益,若继续让他活下去,定会将自己的黑幕公之于众,所以无论如何他都必须死!
“哈哈哈,啊哈哈哈……”
潘庆闻言缓缓起身大笑起来,笑的令所有人都感到后背发凉,笑的让人心跳都不停加速,齐齐怔怔地望着他。
“墨离先生!你都料到了!大周,真的没救了!潘庆无能,但我不甘心啊,只愿一死,以求能唤醒圣和世人的醒悟!”
潘庆悲极嘶吼一声,随后猛地扑向大殿之外的侍卫,忽地抽出那挂与腰间的宝剑。
“潘大人!不要!”
姚仲和席满见此,猛地起身想要拦住他,但他还是晚了一步……
只见潘庆持剑引颈,血溅太极殿!
这一幕让包括卫稹在内的所有人为之震惊不已……
潘庆,五十一岁,与大周历371年,四月十三日早朝,引剑自刎与太极殿,史载,烈臣!
而远在北面数千里外的官道之,一辆驰行的马车之内,一名儒雅非凡的青年正擦拭着手一面铜镜……
蓦然,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清澈的眼角落下一滴泪水滴在铜镜之……
“潘大人,你这样,值得么……”
细腻舒哑的声线轻轻响起,片刻忧伤过后,他抚去眼角泪痕,再次恢复到了一脸漠然的姿态,继续擦拭着手中那面光滑的铜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