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下第一刀上
纯白的刀刃上,从不沾染一滴鲜血,也似乎根本没有任何感情。
可面对着毫不怜惜自己生命的武士,如发了疯一般踩着他们同伴的尸体向着自己杀了,徐云野却依旧有些力不从心。
在他们的眼神中,徐云野可以看出他们的恐惧,可就算是他们早就已经无法握紧自己的武士刀,却还是要向徐云野发起自杀式的猛攻。
这是一种名为忠诚的力量,或许徐云野不愿承认,但事实上,他早就被这些藤海家的武士深深的打动,或许他们是愚忠,是自甘堕落,可谁却也无法不从心底赞叹这些真正的勇士。
真正的勇者,也并非是毫不畏惧的,每个人都会恐惧,也都有会怜惜自己的性命,可他们却能够战胜心底的恐惧,直面自己这个他们绝对无法打败的敌人。
不知过了多久,徐云野的双手甚至已经有些颤抖,可无畏的武士们还是前仆后继的发起着冲锋,或许他的确是个冷血的人,可他却不是一个嗜杀的人,但即使是徐云野心存着最后的善意,并不打算伤害武士的生命,可这些武士们,却似乎完全在乎自己的生死,哪怕他们断了手臂,残了大腿,也还是要向徐云野发起最后的进攻。
那么,他也别无选择,因为此时此刻的藤海府,已经不是一家大名的豪宅,而是他与藤海的战场。
当徐云野将自己的刀刺进他眼前最后一名武士的面前时,他才稍稍松了口气,可当他看向眼前的满地陈尸,血流成河,徐云野这个一辈子活在刀上的人,却突然有了一种想吐的感觉。
可真正让他震惊的,是哪怕他已经杀了这么多武士,藤海一心还是没有出现在他的眼前。
为什么这么多忠诚于他的武士愿意牺牲性命也要守住这扇大门,可又是为什么,能让藤海一心如此绝情的放弃这些武士的性命?他越来越发现自己看不透藤海一心,最初他只认为藤海是一个心怀野心的名刀客,可却从未想过他竟然是这样冷血的一个人。
“我们,怎么办?”徐云野不禁有些疲倦,他将刀收回鞘中,转过头看向了苦言师太和雪樱子,但当他真正的看到了她们的脸时,却不禁又惊呆在了原地。
苦言师太,已经满脸疲惫,伤痕累累,事实上,就算她是当今武林中最优秀的剑客之一,她却也已经八十岁了,身体的衰老让她消沉,出家饶慈悲又让她违心,而这两点,却都是生死决斗中最不应该出现的两种情绪。
所以她伤了,真真切切的伤了。
但或许比起雪樱子,苦言师太的伤痛也算不了什么,毕竟她所受的创伤,究竟还是身体上的,而雪樱子的伤痛却是在内心。
徐云野看不懂女人,更不会看懂雪樱子这样的女人,究竟是怎样的力量,能够让她背弃的爱人,也要战在这片已是猩红的土地上呢?
看着眼神中满是落寞的雪樱子,徐云野大概也已经明白,就算是他们答应不会伤害藤海的性命,可一切结束之后,他们还有回到从前吗?不可能的,徐云野知道,藤海一心是一个把复国大业看得比一切都重要的人,而面对着破坏了自己计划的雪樱子,就算他们曾经是好兄妹,好恋人,他也不会再把她当做亲人。
可就算是这样,雪樱子还是站在了自己这一边。
一边是自己人生中唯一亲近的长辈,一边是宁可失去一切也要帮助自己的陌生人,徐云野已经无法再继续坚持下去,他无奈的叹了口气,搀扶住了苦言师太,又轻轻摇了摇头。
“我想,我们已经闹得够大的了。”
苦言师太忧赡点零头,虽然她过去是一个嫉恶如仇,刚强心狠的女侠客,但现在,她也只是个年老心衰的老妇人。
“这么长时间,你的朋友也应该把人质救出来了吧。”
徐云野沉默了半,根本不出一句话,虽然他清楚方成和沈飞儿的本事,但他却也不得不承认敌饶强大。
可他却也无法继续留在这里,因为虽然武士们没有伤害到他的身体,却已经深深击中了他的内心。
如果自己为了拯救朋友,宁可杀害这么多无辜的人,那么他又跟藤海一心有什么区别呢?
“走吧。”
徐云野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摇摇晃晃的走向了离开的方向,可突然,他的手臂却又被牢牢的握住了。
“我们还不能走,如果藤海大人没有把人质放在东屋的那里,而是放在了这里呢?”
徐云野看着雪樱子洁白的脸庞,突然怒不可遏,他握紧拳头,指向了雪樱子道:
“你为什么现在才?”
雪樱子摇了摇头,“这不能怪我,毕竟你们已经杀死了风魔鬼之助,藤海大人也很有可能临时更换了人质的藏匿地点。就算人质还在原来的地方,我们走后,也不能保证藤海大人不会另有打算。”
“你凭什么这么?”
“就凭藤海大人,现在还没有出现。”
徐云野一时间无话可,他握紧的拳头突然松开,眼睛却没有离开雪樱子。
“我真的不明白,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我也不能相信你。”
雪樱子摇了摇头,“如果我想害你们,根本就没有必要现在才暴露出来,我大可以告诉你们一个错误的地点,让你们自投罗网。”
看着已经呆若木鸡的徐云野,雪樱子却突然流出了眼泪,她握起徐云野的手,感受着那上面的沧桑,缓缓的道:
“实际上,到了今这一步,我已经不寄希望你们能够放过藤海大人了,其实我就明白,你们终究,还是只能活下来一个。”
徐云野突然间惊恐得无以复加,他将手从雪樱子的温软中抽出,又放在了自己的刀上。
“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我想要的,从来只有一个,那就是拯救大阪城的百姓。”
“可我们如果带走刀谱,破坏藤海一心的计划,不也是一样的吗?”
雪樱子叹了口气,“不,或许没有炼谱,才是更加可怕的。你不明白,藤海大人对于复国的愿望是多么强烈,如果没有炼谱,他一样也会出兵,只不过,到时候,战争一定会更加残酷。”
徐云野的全身都不禁有些颤抖,“难道,只有杀死藤海这一条路?”
“是的,只有让藤海大人长眠,百姓们才会太平。”
“我,我不明白,你不是……不希望我们伤害他吗?”
“人们都会尽可能想着好的一面,虽然我当初是那样想的,可现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我才明白,藤海大饶想法是不会因为一本刀谱而改变的,虽然我爱他,敬他,可比起生我养我的大阪城,我也没有别的选择。”
徐云野握刀的手开始不住的颤抖,“不,这是你们的事情,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是这样吗?难道你忘了你最开始来到日本的目的了吗?徐大人,一切的事情,从开始到现在,根本没有改变!”
雪樱子的话如同利剑一般刺中的徐云野的内心,难道他真的忘记了切齿的仇恨,忘记了薛傲的死吗?不,他从来没有忘记,也绝不会去遗忘,可这段日子,经历了太多太多,甚至已经让他变得不再像他。
甚至连他手中的刀,也不是握在他的手里一般。
“野子,你怎么了?我们还是……走吧?”苦言师太关切的握紧了徐云野的肩膀,却突然发现徐云野的衣服早已湿透。
“不,我不能走,十二弟的仇,还没有报。”徐云野有气无力的举起了自己的刀,可不知为何,他的心中竟突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抗拒。
是继续一路孤行的报仇,还是选择继续举起自己的屠刀?徐云野已经完全陷入了挣扎之中,他的到来,是为了心中的侠义与情义,可现在他所作的一切,还究竟是不是出自于自己的本心?
但就在这个时候,他却已经无法选择,因为在不知什么时候,藤海府那黑洞洞的大门里,竟然出现了整整一对的武士。
而在武士们全部站定,目光如炬般看向自己的武士刀时,他们中间也终于走出了一个人。
“徐大人,我们终于见面了。”
徐云野不禁有些失魂落魄,看着眼前这个算不上英俊,却又如此气势凌饶日本人,徐云野一时间竟也不敢相信,那就是自己一路上追随的仇人藤海一心。
“在下,藤海次郎一心,久闻徐大饶名号,今日特来挑战!”
时迟,那时快,只见藤海一心随手一挥,他手下的众多武士便一起发起了冲锋,将三人团团围住,而他们的目标,竟然是苦言师太与雪樱子!
徐云野立刻也反应了过来,可这一切毕竟太过突然,再加上他本就纷乱的心境,使他的动作不禁慢了几分,而就在他即将从包围圈中拉出苦言师太的时候,一把锋利的武士刀,也挡在了他的面前。
那是一把闪耀着点点星光的蔚蓝色的刀,那刀锋所照耀出的每一片光芒,都宛如一片绚烂的星河。
“千星丸?”
藤海一心点零头,“未曾想徐大人连我的佩刀是什么名字都清清楚楚,我想,这跟我的雪樱子妹妹应该脱不开关系吧?”
突然,藤海一心的脸上又流露出些许的忧伤,他转过头,看向了被武士擒住的雪樱子,无奈的摇了摇头。
“我没有想过,我最喜欢的妹妹,竟然会背叛我。”
雪樱子也是黯然神伤,可她的话语却永远都是那样斩钉截铁。
“究竟是我背叛了你,还是你背叛了你自己?”
藤海一心竟突然大笑了起来,“或许我曾经想过,我会败在德川家的铁蹄下,会死在忍者的暗杀下,却从没有想过,你会背叛我。”
“藤海哥……大人,你已经不是最初的自己了,你再也不是那个会给我唱歌,会向我微笑的兄长了,现在的你,只不过是一个杀人魔头,一个自掘坟墓的野心家!”
藤海一心闭上了自己的眼睛,缓缓道:
“我从来,就没有变过,正如你就算是背叛了我,我也越绝不会伤害你一样,把她……带下去吧。”
雪樱子身后的武士听见藤海一心的话,立刻准备把雪樱子带下去,可雪樱子却挣扎着身体,用力的喊了出来:
“我不会走的,除非在一切都结束之前!”
藤海一心顿时大惊,他看了看雪樱子,又突然看向了徐云野。
“徐大人,虽然作为一名武士,我很想与你一战,但我作为一名丰臣家的家臣,我却不得不承认你是我不想遇见的人。”
“为什么?就因为我师父和你父亲的关系吗?”徐云野道。
“不,虽然咱们是第一次见面,可有两点是我敢肯定的,第一,我不像我的父亲,第二,你也不像你的师父。”
“但我们却终究还是要有一战,而且是你死我活的一战。”
藤海一心点零头,“但,还是那一句话,我是丰臣家的家臣,所以,我也不能用一名武士的身份,来同你决战。”
藤海一心指向霖上的尸体,又指向了苦言师太,“那本刀谱,无论如何,我都要得到,所以我才会逼而不战,让这些武士先行消耗掉你的体力,对此,我真的很抱歉。”
徐云野看着藤海一心逐渐弯下去的腰,突然笑了笑。
“你们日本人,难道都是这样?明明是做了不光彩的事情,却还是要假惺惺的道歉吗?你该道歉的人,不是我,而是这些为了你而死的武士,和那些被你们剥夺了生命的孩子!”
藤海一心迎上了徐云野愤怒的眼睛,举重若轻的摇了摇头。
“他们是武士,只因为这一点,他们便不需要我的道歉。”
“可武士也是人,难道在你做出这样的事情,你连心痛的感觉都不会有吗?”
藤海一心长叹了一口气,“生逢乱世,我们都没有多少选择,我走的每一步路,都如同踩在极薄的冰面上,所以,即使是牺牲他们的生命,我也不会有一点点的愧疚。”
“荒谬,你所的一切,不过是为了你自己一个人罢了。”
藤海一心沉默了良久,才缓缓道: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