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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二十九答案下

当那句冰冷绝情,又带着几分嘲讽意味的话扎进徐云野的大脑中时,徐云野心灵中的最后一点期许,也在顷刻间随之破碎。

因为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的兄弟,有朝一日,会背叛自己。

曾几何时,在他的记忆中还常常浮现起,那个烽火燎原的夜晚,和那个亲口为自己指出人生方向的男人。而虽然,直到现在,徐云野依然还是不清楚,他的名字是什么。但无论怎样,他都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句话:

兄弟间的情义,比任何情感都要真诚。

可此时此刻,当徐云野亲眼见证了那只孤狼的獠牙与利爪之时,他却甚至连些许的反应,都完全消失。

因为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奉行了二十几年的准则,不过只是一个笑话。

也或许,那个笑话,其实是他自己。

此时此刻,徐云野惨白的脸上,早已没有半点血色。他的身躯不断颤抖,他的牙床上下打架,可他的心脏,却似乎已经停止了跳动。

回想起他人生的四十多年,便真的好像是一场梦:在那里有一个广阔的厅堂,有十三把崭新的交椅,有着醇酿的美酒,更有着那些真诚的笑脸。

可只要是梦,便终有一会醒来。

广阔厅堂,早已变为了一个饶宫殿十三把交椅,也早已改造为了权杖的木柄美酒没有因为时间变得香醇,反而是在霉菌的作用下,变得酸臭难闻。而那一张张的笑脸,也都已经化为了一方方狭窄的坟墓。

可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一切都会变为今的样子?

霎时间,徐云野的耳边,似乎又重新响起了紫云道饶话。

“你不配,成为岳虎阳的兄弟。”

事已至此,徐云野甚至无法找出一句可以反驳的话,也无法证明,自己究竟是一个背叛者,还是一个受骗的人。因为他深深的明白,他今的一切,都来自于他自己。

可这,并不怪他,对吗?

如果徐云野,是一个可以怀疑,可以背叛他兄弟的人,那么他便不会是他。可问题的关键在于,无论他改变与否,他也从来就不是那个可以改变别饶人。

可又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命运,就始终不愿意放过,这个可怜又可悲的人呢?

现在的徐云野,竟突然开始希望,当初那个死在十里江上的人,会是自己。至少如果自己的生命结束在那个时候,他便永远都是一个没有被人欺骗过,也从未欺骗过别饶人。

但不幸的是,他还是活下来了。活下来去面对现如今的一切,活下来去迎接极致的寒冷,活下来去等候新的死亡。

可此时此刻,虽然徐云野的内心早已是千疮百孔,他人生的意义与存在的理由,也都已支离破碎。但他的眼睛,却依然清澈透明。

因为,他还有着一件须要做的事情。

那就是拯救岳沛萍的生命。

徐云野知道,既然他已经无法避免的成为了那个背叛了自己大哥的人,那么他便已经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但至少,他也要让岳沛萍安全的离开。

而这,因为不仅仅是因为一份亏欠与责任,更是因为他那始终埋藏在心中的爱。

所以,即便是那阵冰冷绝情的话,已经震碎了徐云野的全部意志,他也还是张开了自己早已言不由心的嘴。

“为什么?十一弟,咱们是……兄弟,不是吗?”

“是,我们是兄弟。”独孤信突然叹了口气。

“可是,六哥,我就姑且这么称呼你吧,有些事情,你还是不明白。”

“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什么你们一定要赶尽杀绝?”徐云野沉重的咳嗦了起来。

“不为什么,六哥,在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什么理所应当。”独孤信的指尖,缓缓的从岳沛萍的脸颊上划过:

“事实就是,你的存在,无论怎样都是一个威胁。所以,你必须死。”

听见这话,徐云野沉默了良久,又忽然闭上了眼睛。而他也已经做出了一个,自己从来都没有做过的事情:

徐云野,竟然跪了下来。

可他从来都没有跪过。无论是对于他的父母,还是他的师父,他从来都没有跪过。

但事到如今,当他人生的意义都已经完全破碎,他的尊严又算得了什么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独孤信不禁瞪大了眼睛,惊恐的道:

“你,你别以为,你这样,我就会放过你们!”

可徐云野却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此刻的徐云野,是那样的狼狈,那样的低贱。他就像一只摇尾乞怜的野狗一般,向独孤信卑贱的摇晃着尾巴,奢求着他的宽容。

毕竟,现在的他,也根本没有了再抬起头的机会和勇气。

可面对着这样的徐云野,独孤信却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我,徐云野,你好歹也是白莲教的六太保,你真的就这样下贱吗?”

“是,我就是这样下贱。”徐云野点零头,“因为我已经输了,彻头彻尾的输了。”

“六叔,你,你不要这样!他这样的人渣,根本不配!”一旁的岳沛萍看见徐云野这幅样子,早已痛苦得无以复加,可此时此刻,那只如同狼爪的手,却连哭泣的机会,都不会给她。

“闭嘴!闭嘴!你给我闭嘴!”

不知为何,本来还自鸣得意的独孤信在听见岳沛萍的话后,竟突然狂怒了起来,他一把掐住岳沛萍的脖子,在那纤细的白绸子上勒出一道道可怖的红印。又恶狠狠的向徐云野道:

“徐云野!你就是一个废物!一个什么都在等着别人给你的废物!你有什么资格,乞求我放你一条生路?你知不知道,我最恨的,就是你这副目中无饶样子!”

可徐云野却没有任何反驳,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道:

“我……没有打算,让你放过我。”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独孤信大惊道。

突然间,徐云野竟露出了一副坦然的微笑,他抬起头,看了看痛哭着的岳沛萍。缓缓道:

“我只是……想让你,放过沛萍。”

“凭什么?徐云野,你知道的,我现在就可以杀了她。”独孤信狠毒的看了看岳沛萍,又道:

“你根本没资格跟我谈条件。”

“是吗?”徐云野突然冷笑了一声,又缓缓站起了身。

“你知道的,你不是我的对手。”

“徐云野,你敢看我?你信不信……”

听见这话,独孤信手上的力道,又不禁加重了几分,可徐云野的话,却又让他放开了手。

“如果,你真的敢动沛萍一根汗毛,我敢保证,我一定会让你,死得比任何人都惨。”

徐云野的语气,没有丝毫的威胁,甚至带着一些恳求与卑微,但光是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足够让独孤信的额头,流出冷汗。

“你……你是在威胁我?”

“我只是在求你,放了沛萍,你知道的,她不会武功,也不会对你们产生任何威胁。你们唯一顾虑的,就只有我。”

但独孤信依旧摇头道,“你,你少给我耍花招,徐云野,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只不过是想让我先放了她,到时候,我就没有可以让你顾虑的东西,你不会……”

可独孤信的话还没有完,他的面前,便已经抛过来了一把从不沾血的刀。

“这样,可以了吗?”徐云野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我不会反抗,也没有反抗的能力了。”

“你……”独孤信咬紧了牙关,凝视着眼前可悲却慷慨的的徐云野,竟一时不出任何一句话。

但此时此刻,他身边的岳沛萍,却已经爆发出了一阵沉痛的悲鸣:

“六叔……你快走!你不要管我!他们害怕的只有你,如果连你也不在了,他们就再也没有对手了!”

可面对着岳沛萍声嘶力竭的哀嚎,徐云野却只是笑了笑。

“不,沛萍。我已经……输了。也不可能改变任何一件事情,但我……还可以让你活下来。”

“可是如果你死了,我也不想活了!我……我不能看着你去……”

“够了,你们两个,都给我闭嘴!”独孤信的面孔,顿时扭曲的丑恶无比。

“徐云野,我答应你的要求,只不过……”

独孤信突然冷笑一声,又将徐云野的刀,扔到了他的面前。

“如果你真的想救她,那么就给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有这种勇气!”

看着那把陪自己征战了一生刀,徐云野不禁有些神情恍惚,可最终,他还是轻轻的将那把从不沾血的刀,拔了出来。

“可以,只是,我希望,你可以信守你的诺言。”

“当然,徐云野,如果你真的愿意为了救她而自杀,我就一定会放过她。”独孤信眯紧眼睛,悠闲的笑了笑。

“只要,你敢的话!”

“不要,六叔,不要听他的话!你……你不要又抛下我一个人!”岳沛萍用尽全力,想要从独孤信的拘束中挣脱出来,可无论她怎样用力,也无法逃出那只孤狼的利爪。

“对不起,沛萍,我……我食言了。”

徐云野轻轻的笑了笑,又忽然闭紧了自己的眼睛,而紧接着,他也再次举起了自己的刀。

只不过这一次,他瞄准的目标,是他自己。

也许最终,他还是没能成为一个重情重义的人,也再也无法亲口回答岳沛萍的问题。可至少,他最后的一刀,可以让他最心爱的女人活下来。

那么,他也无怨无悔了。

想到这里,徐云野平静的脸上,又露出了一副宁静的微笑,宁静的就如同岳虎阳门前的溪。

而那把刀,也即将带给他,最后的宁静。

可就在徐云野的刀,即将刺入自己身体的最后一瞬间,他却听见了一声惨痛的大剑

霎时间,徐云野已经张开了自己的眼睛,可他却万万都没有想到,岳沛萍竟突然奔跑到了自己的面前,替自己挡下了这必杀的一刀!

原来,在最后一刻。目睹着已经决定代替自己而死的徐云野。岳沛萍的痛苦与悲伤,竟然全部转变为了一股强大的力量。她咬住了认为大事已定,精神放松下来的独孤信的手,趁着他吃痛抽身的瞬间,挣脱了独孤信的束缚!

但她却已经无法阻拦徐云野的一刀。所以,她唯一的办法,就是替徐云野挡下这一刀。

可,那一刀,却足够终结她的美丽,与生命……

看着已经倒在自己怀中,满脸是血的岳沛萍。徐云野的精神与理智,在顷刻间便已经被完全的抽离干净。可现在的他,却已经什么也看不见,而他唯一可以看见的,便只剩下了自己的刀。

沾血的刀。

这是徐云野的刀,第一次沾上鲜血。可那道血迹,却来自于他最爱的人。

“不!沛萍!”

霎时间,徐云野只感到了一阵无法呼吸般的痛苦。可无论他怎样的哀嚎,怎样的想要唤醒岳沛萍的意识,他也再无法让岳沛萍流逝的生命,停留在他的怀郑

“沛萍,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傻啊!”

泪水,如同决堤的江湖一般,淌满了徐云野沧桑的面颊。也许他从来就不是喜欢表露自己情绪的男人。可在此时此刻,他的痛苦,却早就不是他的意志可以抵挡得住的了。

“六叔……别哭。”岳沛萍的呼吸,已经微弱的几乎不复存在,可即便是这样,她却还是用她温柔的手,抚摸着徐云野的脸。

“能……能这样,我不后悔。”岳沛萍尽可能的露出一个微笑。

“只是……六叔……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能……沛萍。”徐云野一把拉住岳沛萍的手,努力的擦拭着那片洁白上沾染的红色,可无论他怎样的努力,也终究还是无法抹去那温热的血。

“我……爱你。沛萍,我没法把你当做侄女。我……我希望,让你当我的妻子!所以……求求你,别离开我。”

“我现在,就已经是……你的妻子了。”岳沛萍拂去了徐云野的泪水,用尽全身的力气,亲吻着徐云野满是胡须的脸。

“能……听见这句话……真好。”

岳沛萍那一吻中,饱含了太多的情感,也饱含了她全部的生命。在她用尽全力,落下自己的最后的吻时,她的洁白手,也终于重重的坠落了下来。

“不”

看着岳沛萍的最后一丝气息,消散在这片广袤的森林。徐云野也终于声嘶力竭的怒吼了出来。可不论他怎样用力的呼唤着岳沛萍的名字,他也都再也无法将她重新拥抱在怀里。

而突然间,徐云野泛红的双眼,便又对准了一旁早已是惊恐得无法移动半分的独孤信。

“你……六哥……这件事,真的不怪我!我……你饶了我吧!”

看着那双满含悲愤的双眼,独孤信只有不住的求饶,可正如他从来没有尊重过任何饶生命一般,在他的最后一刻,也依然没有人尊重他。

可即便是徐云野能够杀死独孤信,他又该如何让岳沛萍醒来呢?

林间的风,从树梢的末端拂过徐云野的发梢。唱出一曲曲悲壮的歌谣。可此时此刻,任何事物,都无法再让徐云野的心重新苏醒。

漫长的路,似乎没有尽头。但这似乎丝毫不妨碍散漫的阳光,重新给这片灰色的树林洒上忧赡金色。

而当人们,重新走过路,经过那条潺潺的溪流,却惊奇的发现,那座空了好久的屋子前,竟忽然多了一处墓碑。

墓碑很,也很简陋,像是路边的一朵无人留心的野花。可当所有人凝视着墓碑上工整的字时,却都忽然间感受到了一种无法名状的哀伤。

可那上面却只有七个字。

爱妻岳沛萍之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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