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三十三断刃上
徐云野,一个被命运所遗忘的名字。
最终,他还是没能挽救一切。他失去了兄弟,失去了名誉,也失去了他最爱的人。
当那具残破的身躯,缓缓从阴暗中冒出时,似乎整个天空,又阴沉了几分。可谁都清楚,无论是怎样的阴郁,都已经在无法比得上徐云野的那已经被尘封的心。
为什么命运,是如此的不公?为什么,一切的悲剧,都要他来承担呢?
没人能够知道答案,就正如此刻的徐云野,毫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将自己身边的一切残忍夺走的人,会是自己的结拜兄弟。
可徐云野却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他必须要来追问一个答案。
所以,他从那条宁静的溪水,跋涉到了萧易鼎的阁楼,也从沉寂的黑暗中,再一次站起。
但当他真切的看见了萧易鼎,那个他曾经最为信赖的兄长时,却突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啊,事到如今,即使他能够问出一切的真相,又能如何呢?说到底,他不过还是一个一事无成,在苦海中几欲窒息的行尸罢了。
而这样的他,又究竟能不能击倒那只可以遮天的铁手呢?
但就在徐云野目眩神迷的时候,萧易鼎却已经站起了身子。他既不惊慌,也不兴奋,似乎跟一切都没有发生时差不了太多。
“六弟,你,来了。”
面对着萧易鼎突然的话,徐云野甚至都不清楚该怎么面对。此刻的他,便只能颤抖着身躯,紧咬着嘴唇,让鲜血的气味,流进自己的喉咙。
也只有这样,才能够暂时让他放下那滔天的恨意。
“我……来了。”
“你不该来的。”萧易鼎突然叹了口气,“实际上,你现在应该躲起来,找一个天涯海角的地方,再也不出来。”
说罢,萧易鼎便露出一股轻蔑的冷笑,又走到了徐云野的面前,直视着那双既愤怒,又胆怯的眼睛。
“说实话,我不想亲手杀了你。”
可徐云野就像是没有听见一样,他长叹了一口气,向萧易鼎问道: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萧易鼎笑道。
“为什么……你要做下这些事情,为什么……你要背叛大哥?”徐云野的双眼中满含痛苦。
可萧易鼎却摇了摇头,无奈的苦笑了两声。
“我没有背叛他,因为我从来就不认为,他是我的大哥。”
萧易鼎的话,顿时让徐云野心如刀割,可他还是强压着心头的苦涩道:
“可我……却真的拿你当二哥看。”
“对于这一点,我只能说一声对不起。”萧易鼎叹了口气,“可如果让我再选一次,我还是不后悔。”
“你不后悔?”徐云野的双眼竟像是要喷出火,“萧易鼎,你究竟还有没有一点良心!”
“良心?”萧易鼎也突然暴怒道,“你跟我说良心?告诉你,如果我还有一点良心,那我根本都活不到今天!”
说罢,萧易鼎似乎平静了一些。
“算了,我不想多说了。徐云野,如果你是来报仇的,那么,我给你这个机会。”
萧易鼎张开了双手,又闭上了眼睛,不知是无所畏惧,还是根本就不把徐云野放在眼中。
“不,你的罪孽,已经不是靠死可以偿还的了。”徐云野突然紧握住了刀柄,可忽然间,他便又放松了下来。
“告诉我,你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今天吗?”
“会场上的事情,你都看见了?”
徐云野点了点头,“看见了。”
萧易鼎突然笑了笑,“那,说实话,你是不是认为,我就是一个无情无义的叛徒。”
“叛徒?萧易鼎,你认为光是叛徒两个字,就足够形容你所犯下的一切?”徐云野紧咬牙关,又道:
“不论怎样,你都不应该,对沛萍下手的!”
说完这句话,徐云野甚至已经无法呼吸,一想起自己的爱人死在自己怀里的瞬间,他便只能感到一阵肝肠寸断的痛苦。
可看着痛苦万分的徐云野,萧易鼎只是意味深长的摇了摇头。
“我不想,可是我没得选。欲成大事,就必须在心中养一只恶鬼。这些道理,我相信你不需要我来告诉你。”
“所以……为了今天的这些,你甚至可以抛弃你的兄弟?”
“是。”萧易鼎叹了口气,“徐云野,我其实一直很欣赏你,可是,你也是我最忌惮的人。”
“为什么?”
“因为……你太在意这所谓的……情义。”萧易鼎顿了一顿,又道:
“所以,我必须铲除你。”
听见这话,徐云野突然大笑了起来,可他的笑容,却是那样让人心碎。
“那么,为了这些事情,你究竟都做了多少?”
“很多。”萧易鼎摇了摇头,“甚至,从我跟岳虎阳相识的第一天起,我就明白,他是一个我可以利用的人。”
“所以从那时起,你就开始筹备这些事情了吗?”徐云野苦笑道。
“不,因为你不明白岳虎阳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萧易鼎道,“虽然人们在评价他的时候,总是会先提到他的武功,可实际上,他的心计,才是他最可怕的地方。”
萧易鼎叹了口气,又道:
“这么多年,白莲教在他的手下,早已是紧密得如同一块铁板。或许你只认为他不过是一个爱喝酒,好仗义的兄长,可白莲教的每一处地方,都在他的掌握之下。”
“这……我还真的没有看出来。”
“那当然,因为岳虎阳,真的是一个英雄。这是我的心里话,当然,你也是。只不过,比起心计,你还远不如他。”
“可是到最后,还是你赢了。”
萧易鼎的嘴角稍稍上浮了一下,“是,但为了今天,我却整整用了十年。”
“十年吗?那刚好是大哥……患病的时间。莫非……”徐云野突然瞪大了眼睛。
“你不要多想。”萧易鼎解释道,“我是没有能力,也没有机会去主动害他的,他的病,真的是因为他自己。虽然他真的是一个英雄,可他的弱点,也很明显,那就是他太过在乎这些情义,所以,在赵弈离开之后,他才会心力交瘁,直至病倒。”
“可如果他不病,也就没有你的今天了,对吗?”徐云野冷笑道。
“当然,所以,我才会告诉赵弈,是岳虎阳亲手选择放弃丁秋水的性命。”
“什么?五哥的离开,也是在你的计划下?”
“不错,我早就知道,丁秋水的身体不好,所以也早就准备的眼线,密切的记住了他们所说的一切。”萧易鼎得意的笑了笑,“可实际上,保小不保大的提议,是丁秋水自己提出来的。”
“你……”徐云野捏紧了拳头,“原来大哥是因为你才……”
“但这不能怪我,要怪,还得怪岳虎阳他太心软。”萧易鼎眯紧了眼睛,又道:
“而我只不过是利用了这个机会罢了。”
“那么,在大哥病倒之后,你就开始准备今天了吗?”徐云野看向了楼下的侠客们道。
“是,只不过,没那么容易。还记得我的话吗?整个白莲教,都有着岳虎阳的眼线。所以,我只能隐秘的筹备一切,直到……那一天。”
“哪一天?”
萧易鼎冷笑道,“你还没有忘记,十三弟的死吧?”
“难道?”徐云野已经惊讶的动弹不得。
“不错!十三弟的死,也跟我有关。”萧易鼎长呼了一口气,又道:
“但这,也要怪岳虎阳他太喜欢多管闲事。如果不是他派十三弟偷听我跟九弟的密探,我也不愿意伤害那个孩子的,毕竟那个时候,他不过才十六岁。”
“十七,那年,他十七。”徐云野沉痛的闭上了眼睛,因为一想到十三弟金柳子那张稚气未消的脸时,他便心如刀割。
“对,反正,也都无所谓了。”萧易鼎满不在意的耸了耸肩。
“那又是什么,能够让九弟甘愿杀死兄弟,也要做的呢?”徐云野问道。
直到现在,徐云野还依旧忘不了,在那个满是火焰的院子中,自己亲手斩杀张翼飞的事情。而他也忘不了,张翼飞在临死前,对自己所说的话:
“我有了一件,值得为之付出生命的事情。”
那么,那件事情,又究竟是什么呢?
但当徐云野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萧易鼎却忽然摇了摇头。
“其实,那件事情,便就是今天的这一切。”萧易鼎指了一下高楼下的地面。
“我告诉他,我要构建的,是一个全新的时代。而幸运的是,九弟是一个能够明白我所想的人。所以,即便是九弟没能看到今天,他也已经值得了。”萧易鼎叹了口气道。
可听见萧易鼎的斑驳,徐云野却只能感到一阵恶心。而忽然间,他又想起了一件事情。
“所以,妖书案,也都是在你的策划之下?”徐云野又问道。
萧易鼎点了点头,“是,当年,在机缘巧合之下,我有幸见到了太子一面。而你也知道,那个时候的太子,只不过是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福王代替了位置的废物!”
说到这里,萧易鼎的声音便又激动了起来。
“可是,在我的帮助下,太子已经凭借着妖书案,坐稳了位置。还为了他,将本是纷乱的江湖,整理的井井有条。那么,等到他继位的那一天,你说说他会怎样感谢我?”
“所以……你建立这个同盟,只不过为了你日后的飞黄腾达?”
“当然,像这些做皇帝的,其实最忌惮的,就是我们这些以武乱禁的人,所以,我才会替他将整个江湖的隐患,全都肃清!但实际上,这些也是我的想法。”萧易鼎冷笑了一声,又道:
“可这,还远远不够。”
“你……你还做了什么?”徐云野大怒道。
“还记得,那个花花公子,叫……对,刘不渝。那个自以为珍视感情,却辜负了爱人的那个天眼。”萧易鼎笑道。
“难不成……”
“是的,他的离开,也在我的计划之下,不过徐云野,别忘了,这件事情,也跟你有关。”
听见这话,徐云野的内心,便又是一阵颤动。
他永远也忘不了,在云南的那片充满着死亡与希望的雨林,更忘不了,那个早就将自己的罪孽,变成了一段段青丝,从头顶上剃光的刘不渝。可更让他痛苦的,却是那件事情,他也参与到了其中。
因为如果不是自己因为丁不语的死,而像刘不渝寻找线索,刘不渝便根本不会遇到蓝婉晴,也不会选择以出家的方式,来偿还他的罪。
可难道,一切真的如同萧易鼎所说,刘不渝的离去,全是因为自己吗?
萧易鼎见徐云野不再说话,便又缓缓道:
“唉,可怜刘不渝自以为,只要他离开了蓝婉晴,他所欠下的一切,就都能偿还。可实际上,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可以偿还的罪。”
说罢,他又指向了徐云野。
“实际上,蓝婉晴自从刘不渝走后,就一直在寻找他的下落。而幸运的是,他找到了我。而我,当然也愿意告诉她真相,只不过,我需要一件东西交换。”
“难道……”
“不错,就是纳鲁族的圣药和蛊虫。”萧易鼎笑了笑,“所以,丁不语的死,其实是我指示蓝婉晴去做的。而我的目的,不过是为了让你,把尘封的过去,全部挑出来!”
“为什么?”听见这话,徐云野顿时失魂落魄起来。
“三哥……他又妨碍你什么了?你为什么要如此对他?”
“那是因为,他有着一双天眼,而那双天眼,是属于岳虎阳的!”
萧易鼎长叹道,“自从十三弟死后,岳虎阳对我的怀疑,便又增多了。可在一切的事情,都由九弟承担之后,他也无法找到任何对我不利的证据。所以,他暗地里联系了刘不渝,让他追查我的罪证。”
“而那个时候,我再别无选择,因为你也明白,刘不渝有着一双天眼!所以,为了我的计划,他必须走!”
“可你应该明白,你做下的这些,对三哥来说,是多么残忍!”徐云野大吼道。
“残忍?”萧易鼎轻蔑的笑了笑,“不,徐云野,这还不算最残忍的。
说罢,萧易鼎的眼神突然变得锋利无比,而他的语调,也逐渐无情起来。
“你还记得,胧月楼和上官是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