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子爷的小院中,仉云燕在悉心传授徒弟们武艺。
突然做了师父,仉云燕很兴奋,想到自己的师父门下二百多弟子,皆是从空白处教起,历经十数年之功才有今日之盛,他觉得自己很是幸运。
毕竟塔子爷等人都有一定的功底,不必从头练起,一路拳法练熟,再指点他们一些实战的技巧,拿出去便是武行的好手。
自从被师父赶出师门,仉云燕无时不觉得孤单,有人肯追随他,对他来讲是莫大的安慰。
塔子爷在仉云燕面前不能称爷了。他原本并不大,过个这个年节才三十岁,塔子爷是几个一起玩的弟兄们叫出来的。他的大名叫卢向塔,仉云燕便称他老塔,什么师门规矩,仉云燕不讲那些,亦师亦友,难得大家在一起玩得自在。
卢向塔下面按年龄排开,依次是王老实、王大小、张家欢、徐腾等人,都比仉云燕长几岁,家境都不好,不是卢向塔把持着,这些人便是混迹街头的小混混。
他们个个身材魁梧,有一把子力气,再练熟了拳脚套路,在京城找个安身之处并不难。
卢向塔等人知道师父不会在京城久留,机会难得,因此学起拳来十分卖力,一直练了两个时辰都不觉得累。
仉云燕瞧着天色不早,钟以士还未回来,心里不太踏实,道:“老塔,练武非一日之功,你们几位歇一歇,我去肃王府迎一迎钟先生。”
卢向塔担心仉云燕人生地不熟的走错道,便陪他前往。
两人走到肃亲王府门前,正要上前打问,见钟以士被缚住双手押了出来,后面跟着刚毅。
卢向塔道:“那个女子怎么像是钟先生?”
仉云燕心说坏了,怎么这么巧,钟以士竟撞到刚毅的手上。京城不是德州,一旦关进顺天府的大牢,他可闯不进去救人。
押着钟以士的不是旁人,正是何少白的朋友沈同。
钟以士被刚毅揭穿女扮男装的真相,把肃亲王吓了一跳,瞪着宜公子道:“瞧见了吗?这就是你领进府里的朋友!”
宜公子愣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问:“钟公子……钟小姐,你、你究竟是何人?”
钟以士丝毫不见惊慌,此时惊慌还有何用,淡然一笑道:“宜公子,让您受惊了,不过,女扮男装并不触犯大清律令吧?”
刚毅道:“任你扮人扮鬼,都不犯大清律法,但是做贼却是国法难容。”
“大人何以见得以士是贼?”
“你与抢劫官船的乱匪一同被擒获,不是贼匪还能是什么?你今日闯入肃亲王府,究竟意欲何为?老实招来!”
“民女为宜公子相邀入府,怎么在大人口中便成了闯入呢?”
肃亲王道:“这女子巧舌如簧,不吃些苦头怕是问不出实话,将她交到刑部严加审讯。”
钟以士认定一个道理,坚决不能认下抢劫官船的罪名,否则谢家镖局与何少白都脱不了干系。
方才沈同已申明她是何少白的朋友,这层关系却不好掩饰。管不了那许多,走一步看一步,最要紧的是先咬死口绝不能承认有假扮张秀一事。
钟以士道:“王爷,并非民女分辩,而是属实不知犯了什么法。这位大人认定民女抢劫了官船,请问王爷,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有何能耐去抢官船?即便民女是乱匪同伙,他们会带一个女子登船犯案吗?”
“是啊,是啊,不能因为她们长得像,便认定她们是同一个人啊,尚书大人定然是看错了人。”宜公子道。
肃亲王觉得有些道理,问道:“你来京城所为何事?”
“数月前民女游历南京,结识总督府标总何少白,聊起来竟是老乡,承蒙何标总的信任,代他给京城好友姓沈的捕头捎一些东西,因此才来到京城。”
“游历南京?你一个女子跑那远做什么?分明是胡说道。”刚毅道。
“民女自幼便被家父当作男孩子养,从来都是女扮男装。家父亡故后再无亲人,了无牵挂,因此四处流浪。”
“这几个月一直在南京?”
“正是。”
肃亲王将沈同叫过来,问道:“何少白给你捎来何物?”
沈同不敢有所隐瞒,将东西呈上来,肃亲王看时,见是一尊寿山石精雕罗汉,足有三四斤重,价值自然不菲。
“他因何送你如此贵重的礼物?”
沈同瞧了刚毅一眼,犹豫片刻伸手由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道:“这里有何少白给属下的一封信,请王爷过目。”
肃亲王接过来展阅,见上面写着何少白多年在外奔波,无法于父母跟前尽孝,做人子的心下惶恐不安,因父母年事已高,想要在京城或直隶补个缺,调职过来以尽忠孝两全等等。
何少白的书信写得恳切动情,肃亲王看完微微颔首道:“他以前是跟李中堂长兄李鸿瀚过去的,是个可靠的人,其言可信。”
钟以士见肃亲王神情和缓了许多,暗中松了口气。
“何少白可知道你是个女儿身?”肃亲王问。
钟以士含羞低头道:“知道,何标总见民女身世可怜,有心要纳民女为妾……民女本是乡野粗鄙丫头,不敢高攀,因此才作罢。”
“钟小姐可不是粗鄙之人,你是不愿屈身作妾吧!”宜公子道。
肃亲王瞪了宜公子一眼,再看向刚毅道:“你说的那个巡漕御史的女儿张秀,本王未见过,她们两个果然长得一模一样?”
“王爷,不是两个人,她们本就是一个人,下官尚未老眼昏花,绝不会认错人。”刚毅道。
“何少白请托之事也是真的,难不成她不仅擅长女扮男装,还会分身之术?”
“王爷,依下官之见,可暂将此女子收监,立刻派人前往德州查问,若张秀还在狱中,便是下官认错了人。”
“带走吧。”肃亲王摆摆手道。
从王爷府里带走人犯,刚毅不敢太招摇,只让沈同押往刑部大牢。
出了门迎着仉云燕。
仉云燕低声对卢向塔道:“老塔,我要救钟先生离开京城,你快些回去,莫受了牵连。”
“师父,这是怎么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父要做的事弟子怎可袖手旁观,我来助您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