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仉云燕一日,不见他回来,都不禁替他担心,尤其高翔自责不已,欲出去寻找师弟,被钟以士拦住。
卢向塔心里恼火,碍于钟以士的面子,嘴上不说什么,脸色却不好看。这些人逼走师父,他还要管吃管住侍候着,这叫什么事。
卢向塔叫上王老实等师弟,在城中寻找两天,仍不见仉云燕的踪影。赵三多识趣,不肯再住下去,到了晚间提出离开。
钟以士道:“京城九门全关了,街上到处是官兵巡捕,你们去哪里?”
卢向塔气归气,却不忍看着他们去冒险,道:“老实呆着吧,就你们几位的言行举止,一出去便会被识破身份。”
钟以士宽慰赵三多道:“云燕会易容术,人又极机灵,他不会有事的,我们暂且在此多住几天,等风头过去再离开吧。”
夏猴子常年在外奔波,不是一个能闲得住的人,连着几日不是躲在地道里,便是在屋子里溜达,快要疯了,便悄悄地一个人顺着地道到了文庙院中。
文庙有几间屋子亮着灯,是借住在此的外地士林和一些读书人。偶尔有读书声传到院子里,真正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没有人管外面天翻地覆。
夏猴子在院中踅摸了一圈,并没什么乐趣,想到钟以士夸赞仉云燕机灵,有些不服气,暗道,他机灵,我在天津卫也是做过大事的,不是我撒那一把“如烟”,他能轻易脱身。
夏猴子想着便拉开庙门,走到了大街上。
由于刚出了一起灭门大案,官兵到处搜捕拳民,夜里的京城异常冷清,走过两条胡同都未遇见一个行人。
“我何不也放一把火,让官府再忙活忙活。”黑夜让人生歹念,此话一点不假,夏猴子看到四处寂静,便不由冲动起来。
去哪里放火,京城不是乡下,到处可见柴堆草垛,要放火须翻墙入室,还要有引火之物。
夏猴子临时起意,只能空想而已。可是放不成火,总得弄些动静出来,才不枉出来走了一趟。
走着走着,夏猴子便走远了,京城的胡同都差不多,且错综复杂,再想原路回到文庙去,哪还找得着路。
不知怎么着便走到了一个衙门口,门口张着灯笼,照得门前一片通明,一左一右立着两个护卫,吓了夏猴子一跳,好在护卫没瞧见他。
夏猴子赶紧退回来,转身正要往胡同里遁去,听见衙门口有说话声。
一个道:“在下实在无可托之人,只能来求孟大人从中周旋,少白毕竟跟着李大人鞍前马后多年,请您务必在中堂大人面前递个话……在下愿意以人头担保,少白绝不会暗通乱匪。”
一个道:“这个节骨眼上,沈老弟还能为好友出头,孟某着实感动,只不过中堂大人的为人您是知道的……请沈老弟见谅,恕不远送。”
……
夏猴子听到脚步声踩在石阶上,赶紧顺着胡同一路跑到底,远远离了那衙门院子,来到一条宽展的东西马路上。
夏猴子一路走一路想,听那两人对话提到“少白”的名字,莫非是何家店的何少白?
只一想便又摇头,何少白在两江总督府当差呢,怎么会是他。世上重名重姓的不计其数,仅凭“少白”两个字就一定是他吗!即便是他又能如何,关我屁事。
夏猴子在城中四处乱窜,终于相信了仉云燕比自己机灵。
东西马路两侧有几家酒楼,这时也已熄了灯火,路上偶有车辆匆匆驰过,夏猴子郁闷至极,骂道:“奶奶的,京城也忒大……”
拳民被搜捕,京城清静下来,洋人开始老鼠出洞,三五一伙地找地方寻欢作乐。
很不巧,有三个东洋人遇到了夏猴子。
夏猴子正在犯愁找不到回去的路,见迎面过来三个喝得醉醺醺的人,便上前打问,“三位爷,请个方便,向您打听个道。”
三个东洋人开口讲话,夏猴子一句听不懂,以为是外地人呢。道:“也是迷路的。”
有一个东洋人懂中国话,道:“你要到哪里去?”
夏猴子大喜,道:“文庙,前后左右全是胡同……后面似乎还有条河……”
“文庙嘛,离我们的住的地方不远,跟着我们走。”
三个东洋人,一个是日本国的公使,另外两个是商人,身上都带着武士刀。三人在前头走,夏猴子跟在后面,听着他们一会儿争论不休,一会儿又大声唱歌。
“中国人的天一黑就躲到家里去的,你的跑出来干什么?”东洋人问夏猴子。
“中国人?你们不是中国人?”
“哈哈哈……你看我们的头上有猪尾巴的吗?”
那个东洋人说着放肆地扯了扯夏猴子脑后的辫子。
夏猴子这时才发现他们头顶没有辫子,“原来你们是东洋鬼子!”
“你的说什么,无知的支那猪!竟敢侮辱我们大日本帝国武士,死啦死啦的!”东洋人猛然掐住夏猴子的脖颈,一用力将他提了起来。
三个东洋人见夏猴子被憋得舌头伸出老长,哈哈大笑,丢下他继续唱歌:“あおげばとうとし……”
再往前走,夏猴子认出了那条通往卢向塔家的胡同,手向怀中一掏,将“如烟”攥在手中,四下瞄了几眼,见街再无行人,向着三个东洋人道:“喂,东洋鬼子,就送到这里吧……”
三个东洋人回过头来,夏猴子一扬手,将药粉撒出去,道:“不说人话的王羔子,叫你尝尝大清帝国的胡辣汤!”
三个东洋人张着嘴说不出话,踉跄着先后倒在地上。
夏猴子解下一把刀,抽出来,刀锋雪亮雪亮的,举起刀来瞄着那个会说中国话的东洋人脖子,试了两试,竟不敢砍下去。
夏猴子的手抖个不停,叹了口气道:“算了,你们大老远的跑来怪不容易的,夏爷不跟你们一般见识……”
说着手一松,刀轻轻落在东洋人的脖子上,再提起刀时,只见那东洋人已经尸首两处,脖颈处“汩汩”朝外冒着血泡。
“呀!呀——”夏猴子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