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以士是个年轻女子,陈寿之因此未把她放在眼里,自然也不愿和她搭话。看着手下将镖师们逐一捆绑结实,便命抄家搜查。
夏猴子大急,嚷道:“你们是山东的官差,因何到直隶来办案,咱一不偷二不抢,犯了什么法要抓人抄家?是看咱造了这宅院妒忌于咱吗?咱的钱财可是祖上撇下来的……”
陈寿之不予理睬,袁世凯交待他拿人,他便拿人,只管将人押往德州府去,审案的事自有人接手。
府兵们将各处搜了一番,值钱的东西虽搜出一些,却并不过于惹眼。夏猴子分得的银子本就不多,谢玉田连同赵三多那一份都给他,不过五千两银子,让他造屋买地好一通挥霍,剩下的现银仅有几百两而已,便是这点银子,夏猴子也埋到了地下。
陈寿之觉得告黑状的人言过其实,极有可能是为了泄愤报复。可此案毕竟惊动了直隶总督荣禄,又有袁世凯亲自过问,案子还是要交到公堂审结的。
夏猴子家中虽无不明来源的巨财,谢家镖局突然出现在此处却值得怀疑。
陈寿之要仉云燕交出钥匙,来到院中,亲自打开架子车上的镖箱查验。见里面既有金银元宝也有珠宝首饰,估摸着总值个几万两银子,不由咋舌,暗道,这回办了件大案子。
陈寿之当即命手下连人带车押走。钟以士拦住道:“陈大人,这些镖物是送往京城的,您不能带走。”
“查实镖物确实干净自然会发还,来啊,将她也绑了。”陈寿之道。
“慢着,陈大人,请问您路遇走镖的,全都要先将镖物查扣,逐一查实吗?”钟以士道。
“本捕头办案自有分寸,不要你多嘴。”
钟以士道:“凭你权势再大,总须讲理啊。这笔财物是捐献给朝廷的,连义款您也要查扣吗?”
“你一个足不出户的女人,怎么会知道如此清楚?”陈寿之疑道。
仉云燕听钟以士这番措辞,当即明白了她的用意,道:“捐钱捐物,尽百姓拳拳爱国之心,本不是瞒人的事,她怎么会不知。”
“没瞧出来谢家镖局竟如此的富有,一出手便是几万两银子。”
“谢家镖局自然没有这许多钱财,可台儿庄富商巨贾却多得很,他们听说朝廷和多国开战,便自愿捐献财物,您瞧瞧,连家眷的首饰都献了出来。”钟以士道。
这批财物是民用之物不假,所有金锭银锭都查验过了,并非官库流出来的东西,那些珠宝首饰也全是富家常见之物。
陈寿之有了几分相信。
回头再来问仉云燕,“运到京城捐给哪个衙门?”
钟以士抢着应答:“民女听谢总镖头说的是肃亲王……”
“没问你,一个女子叽叽喳喳的,好似你是这趟镖的镖头!”陈寿之喝道。
仉云燕道:“她说得不错,正是送到肃亲王手上,只因谢总镖头与肃王府的护卫沈同相熟,前些日子接到他的书信,才知战局紧急,军费吃紧,因此家师才有了此次募捐义举。”
“沈同?巡捕营的沈捕头?”陈寿之道。
“在下不知他是什么官差,陈大人也认得他?”仉云燕道。
陈寿之当然认识沈同,同为捕头,虽然一个在京城一个在地方,可免不了因一些案子发生交集。
“既然运的是捐献给朝廷的财物,官兵征用船只,为何不申明?”
“此地离京城已然不远,我等走着去也用不了几日,官兵在前方打仗要紧,轻重缓急我等焉能不知。”仉云燕道。
陈寿之点点头,又问:“你和夏猴子什么关系?”
“并无任何关系,我等走到这庄上,见此处宅院高大,上门投宿而已。”
“当真没有关系?”
“当真。”
“初次和他相识?”
“初次。”
“那为何他要大摆宴席款待你们?”陈寿之冷笑道。
夏猴子在屋里叫道:“谢家镖局的名头谁不知道,而且他们要往京城捐献财物,咱虽无钱可捐,尽心招待他们几位却是能办到的,不像你们拿朝廷俸禄的,人情淡薄,看谁都不是好人!”
陈寿之想了想道:“岂能听信你们的一面之辞,先押你们去官府,待向沈捕头和台儿庄去信查证后再予放行。”
进了官府麻烦可就大了,向沈同验证岂不露馅。
钟以士道:“好得很,反正这些财物是献给朝廷的,陈大人拿走最好,我们便撒手不管了,等着肃亲王亲自来向您讨回吧。”
夏猴子也道:“洋人都打到家门口了,义和团自带吃食上去拼命,你们当差的却如此为难义民,咱是真看不明白了。”
仉云燕道:“陈大人若仍有疑虑,不妨亲自押着银子送往京城。”
此事若是真的,陈寿之还真害怕肃亲王怪罪下来。大敌当前,三军用命,就像夏猴子说的,连各地的拳民团练都调集上去了,这个节骨眼上怎能再因循守旧。
“好,陈某便特事特办,将你们放行,不过我随后会有书信给沈捕头,若你们敢欺骗我,且勿怪我不客气。”
“家师是钦差大人亲自任命的团练守备,连裕禄大人都信得过家师,陈大人有何可担心的!”仉云燕道。
陈寿之命手下给仉云燕等人开枷松绑,押了夏猴子回德州府。
钟以士道:“陈大人,夏先生的母亲卧病在床,您抓了他去,不怕他家中出人命吗?”
夏猴子道:“不是家母有病,咱便跟着义和团去打洋人啦,这倒好,没死在洋人手里,却要被自家的官府冤枉。”
“不会冤枉你的,民不告官不究,有人告了你自然要查,到公堂上讲清楚你的事情便放你回来。”陈寿之道。
钟以士担心夏猴子胡来,道:“夏先生,陈大人是个明察秋毫的清官,谢总镖头也曾被人冤枉过,便是陈大人为他洗清冤屈的呢。家里的事不用担心……有丫环尽心照料着老太太呢,我等从京城回来,一定绕道过来探视令堂。”
仉云燕也怕公堂上会给他施以酷刑,万一受不下那份罪,管不住嘴,将劫官船的事交待出来,谢家镖局便要面临灭顶之灾,便道:“夏先生,今日一见,在下知您是个大孝子,对江湖朋友更没说的,您尽管放心,一切有我们呢,作为江湖朋友,别的忙帮不上,一腔子热血还是有的。”
夏猴子心领神会,笑道:“谢了,咱有缘结识几位大侠,是这辈子的福分,若咱真冤死狱中,那也是咱的命数!”
陈寿之觉得他们的话有些怪异,只道是江湖中人惯用的客套话,并未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