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双眼瞬间湿润了，勉强抑制住内心的激动，赶紧接听了电话：“喂，小超？”

“二叔，您现在还在这里吗？”

“嗯，我还在这座城市。你···有事吗？”

“我通知您一件事。”

“啥事？”

“关于您将来养老的事情。”

他心里一动：“难道你想管我？”

“唉，我的老爸身体不好，孩子每天开支也很大，哪里顾得您呢？”

他心里又一沉：“那你想跟我谈什么？”

“我昨天跟老家的同学聊了聊天。那里的养老政策有了新变化。我想让您了解一下。”

“啥变化？”

“根据目前的国家养老政策，您只要每年缴纳一定的保险金，当年满十五年，就可以享受退休的生活了。您今天刚满五十虚岁，如果从今年开始缴纳，等您过了六十五岁，就可以拿工资了。”

他不由苦笑：“要等到六十五呀。我那时还健在吗？”

“看您说的？随着生活水平提高和医疗技术的发展，现在人口平均寿命呈现长寿趋势。有人预测，将来退休年龄也可能达到六十五岁呢。您如果抓住现在的机会，将来就不愁养老了。当然，您还可以交一份医疗保险，将来可以享受看病的福利。”

他心里暗想，假如自己真患了大病，别说是六十五岁，恐怕都过不了五十五岁这道坎。

当然，他不便把自己的内心忧虑告诉自己的侄子，只能推脱道：“我哪有那笔钱呀？”

“您现在没工作吗？养老金分为限和下限，下限缴纳的少，将来领取养老金也少。您至少该交下限吧？每个月只需一千元左右。只要有一个工作，缴纳这笔钱就不成问题。”

他一副苦笑：“我是有过工作，不过现在又弄丢了。”

侄子沉默一下，又发出声音：“二叔，您现在在哪落脚？”

“我在豆张庄！”

“豆张庄又在哪？”

他思索一下，才回答道：“就在枣林路与耀华道交叉口的那个城中村。不过，它已经被拆成废墟了。”

侄子显得很惊讶：“二叔，您不会栖身在废墟里吧？”

他赶紧表明：“不是不是，这里的房子并没有完全拆除，还有一处比较完整的院落。”

侄子沉默片刻：“二叔，要不，我现在去看看您住的地儿？”

倍感孤独的他当然渴望见到亲人，欣然同意：“好呀。你只要从这片废墟的西口进入，往里面拐两个S弯，就到达这个院子的大门口了。”

“哦，您最好出来接我一下。”

“这···我还照顾老人呢，恐怕走不开。你只要进入西口，就可以看到这个家的房顶。因为其它房子都倒坍了，只有它鹤立鸡群。”

侄子发出惊疑的声音：“您还照顾老人？哪来的老人？”

“这？”他对老太太的来历已经没底了，“说来话长，等你到了，我再详细告诉你。”

他匆匆结束与侄子的通话，再穿好外套，三步并两步地赶到房的主卧室。眼前的情景让他又愁又侥幸。

老太太已经开始折腾了，但对整间卧室破坏还不十分严重，还不至于让他大费周章去收拾。估计是她才苏醒不久。

“娘，您醒了？别乱动，您看，好好的屋子又让您给弄乱了。”他一边制止老太太，一边温言劝说。

老太太此时表现得就像个调皮的孩子，任性得狠，一旦受到他的限制，就立即撒泼。

陆建不想过深刺激老太太，又不能容忍她把这个屋弄得乌七八糟，只好耐心与之周旋。

老太太可不管这一套，因为被他限制紧了，气得她更加疯狂起来，出其不意咬住了他的手。

他手一痛，但没有摆脱，依旧制止老太太下一步的冒险行径。

足足相持十多秒钟，老太太终没有如愿，终于松开了那张嘴，整个人也像泄气的皮球。

陆建瞥了一眼被咬伤的左手，深深的牙痕已经渗出了血渍，说明老太太的牙口真不错。他顾不伤痛，把无精打采的老太太往外面客厅里搀扶：“娘，您饿了吧？我先把您擦把脸，再去外面看会电视，我很快把饭做好。”

老太太的疯劲儿一过，又恢复一副呆滞，乖乖地任由他摆布。

当他为老太太收拾卫生的时候，油然想起自己的亲妈，鼻子顿时一酸。他的亲妈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生活已经不能自理了，全靠他一点点伺候着。如今，自己最亲的亲人离他而去，他却照顾着别人的妈。唉，她到底是不是女房东黄雅兰的婆婆？那个妞妞到底在哪呢？

他的侄子陆超找到了这个已经变成废墟的村庄，绕过彩钢瓦排起来的围墙，从西侧缺口钻进去。当他步入其中，满目疮痍的景象让他的表情充满了凝重。放眼望去，果然瞥到一排凸起的屋顶，赶紧迂回过去，一座院落赫然呈现他的眼前。当看到一座完整的院落挺立在眼前时，不由唏嘘不已，这明显表明这家就是一个钉子户。

“二叔！”他扯起嗓子冲院落高喊一声。

可是，半晌也没有人反应。

陆超心里有些不快，自己明明跟二叔讲好了的，他不出来迎接也倒罢了，咋没一点反应呢？

他决定前敲门。结果右手刚一接触其中一扇朱漆铁皮门，那扇门顺势敞开了。原来，大门是虚掩的。他这才意识到二叔已经为自己留门了，这才缓和一下脸色，缓步走进了这个院落。

这是一户标准的四合院，其中房造型很是讲究，多少有一点仿古的元素，看样子在盖房的时候，房主人是动了一番心思的。怪不得这户人家不肯拆迁呢。

陆超无暇多想，径直走向房，因为只有它是敞开房门的。

当他站在门口，窥视一眼暴露的客厅，不由皱起了眉头。原来，那个老太太首先纳入他的视野——她正坐在地板，低头摆弄一个沙发垫，并在陆超的眼皮底下把那个方形的沙发垫卷起来，就像一个婴儿的襁褓，再抱入怀里，一边拍打，一边嘴里念念有词——

陆超站立片刻，只听清楚她嘴里吐出的‘妞妞’，还算挺清楚的，也许跟老太太方言挺重，言语又模糊不清，其它的话都没有听出个子丑寅卯。难道这位就是二叔嘴里的老人吗？

他无暇多想，一边四处张望一边大喊：“二叔！”

老太太对他简直是无视，对他的呼喊也无动于衷。但他的二叔却闻声从内室走出来，身还系着一条围裙。

“小超来了？吃饭了吗？”

侄子惊愕的眼神盯着二叔：“您在做饭吗？”

二叔含笑点点头：“是呀，我现在来不及照顾老太太了，你先帮我照顾她一下。”

他不等侄子回应，赶紧过去把坐在地板的老太太扶起来，再搀到沙发。

侄子彻底懵了，伸手一指老太太：“二叔，这个老太太是谁？”

“她···等我忙完了再慢慢跟你说吧。你先看着她，不要让她坐在冰冷的地面，我再进厨房忙一会。”

侄子早看出老太太精神不正常，不由皱起眉头：“她是疯子吗？”

“不，她患了老年痴呆症。”

“老年痴呆症？原来是一个傻子。”

“不许你这样说老人！”二叔嗔怪一声，“你应该叫她‘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