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赵的女人颇感意外，刚想张口质疑，但被小赵一个眼神制止了。

钟惠英紧张起来：“你···你也要走？”

小赵面带歉意的微笑：“没有办法，陆哥委派我一个紧急任务。我必须要帮他完成。陆哥，你要好好陪一陪英姐呦。”

他因为有了心理准备，含笑点点头，一副从容不迫的态势。

钟惠英偷偷斜了他一眼，没有再做声。

小赵推着电动车与他的女人在他俩的注视下离开了。

他的女人这时压低声音询问：“你咋也撤了？”

小赵苦笑道：“没有办法。我必须替老陆回去照顾那个傻老太太。”

小赵的女人有些担心：“那个老太太恐怕是他俩发展关系的障碍呀。”

小赵思忖道：“老陆之所以不肯放弃那个老太太，也有他自身的原因，那就是他太孤单了，希望家里有一个伴儿，哪怕是一个普通的家人。这也许是他以前太把他老妈当做精神支柱了。假如英姐能进入他的生活，他还会选择对那个素未平生的傻老太太不离不弃吗？”

他的女人嫣然一笑：“你的话有道理。男人嘛，都是娶了媳妇忘了娘！”

小赵无奈一笑：“你这张嘴呀，真是吐不出象牙来。”

他的女人先是一怔，随即伸手去捶他的后背：“你骂谁？”

再说陆建一直瞥着小赵夫妇的身影从自己的视野里消失，才把目光再集中在身边女人的脸。借助夕阳的余光，他可以清晰观察到女人容貌的所有细节。

当对方的容颜尽收眼底的时刻，让他心里一沉，这跟自己想象中的人生伴侣相差太多了。对方的脸不仅呈现一层淡淡的雀斑，而且在额头和眼角处，都雕刻着数道深深的皱纹，岁月真是一把刀，让她的青春痕迹消失殆尽。

钟惠英也打量着他，眼神有些激动，仿佛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这让他心头一震，对方的眼神多像之前的女护士陈婉芬看装修老板的眼神呀。也许这就是生活，对你一见钟情的人未必是你有感觉的。

他深吸一口气：“咱们进去吧？”

钟惠英腼腆一笑，走在他的前头。

这是一家不大的饭店，但也有雅间。之前小赵已经预约好了2号雅间，所以，他向服务员一讲明情况，立即被请了二楼。

2号雅间虽然是个小雅间，但也可以容纳多人就餐。由于小赵等人纷纷撤出，这里成了他和她的二人世界。彼此之间，还显得很拘谨。

服务员进来呈菜单。

他接过来，连看都不看，便绅士般递到对面的女人跟前。

钟惠英先是谦让一下，但在他的坚持下，点了四道菜。

他一听对方点的都是素菜，担心被服务员看不起，赶紧接过菜单，又点了两道像样的荤菜。

钟惠英赶紧提醒他：“陆哥，太多了，咱俩吃不完的。”

他莞尔一笑：“没事。如果吃不了就兜着走。”

钟惠英以为是一句玩笑，也赔笑一下。

服务员并没有马走，而是提醒他俩：“您们需要酒水吗？”

他首先征求她：“你喝点啥？”

钟惠英摇摇头：“我凡是酒和饮料都不沾，喝白开水就行。”

他一看她的神态很坚决，也不在勉强，冲服务员交待一句：“给我来一瓶啤酒，随便一壶白开水。”

服务员离开了，雅间里成了他俩真正的二人世界。

钟惠英毕竟不是小女生了，而是一个久经风雨的女人，率先打破沉寂：“陆哥···”

他赶紧打断道：“你还是叫我‘老陆’吧，这样随便一点。”

她然道：“好呀。我比你小，你就叫我‘英子’吧。”

他的目光又搭在她的脸：“你···多大了？”

她侃侃而谈：“四十六了。你呢？”

“我···虚岁五十了。”

“哦，我比你小四岁。”

他心里暗自感慨，如果与她在陌生的环境里相遇，自己一定会称呼人家‘大姐’的。不经意间，自己已经老却了。

他俩既然打开了话题，就一发而不可收拾。对于他来说，对方的普通倒让他增加了自信。所以讲起话来，条理分明，除了顾及目前的‘老板’身份，把自己前半生的坎坷都暴露给对方。让她听得热泪盈眶。

“老陆，真是苦了你了。我可以想象一个男人如果到这个年龄还单着，肯定又不寻常的遭遇。”

他灌了一口啤酒，重重叹息一声：“这就是命！”

她也叹了一口气：“我也是个苦命人呀！”

“可你毕竟离婚不久，起码还有一个女儿呀。”

“你千万不要这么说。那个家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地狱。说句不好听的，我这些年是在他的拳脚下度过的。我···身还有伤痕呢。你···以后会看到的···”

他惊异地盯着她：“你为啥不早点离开那个男人？”

她反问道：“难道小赵没跟你说吗？”

“小赵说你为了女儿。”

“唉，如果不是为了我的女儿。我早走出这一步了。”

当他聆听一番她的遭遇，心里泛起一层涟漪，内心的情感也在这一时刻得到了升华。

他俩的话题继续深入，最后谈到了他的傻娘。

他把傻娘的来历有简明扼要讲述一遍。

她听得很是动情：“老陆，你真够有爱心的。如果换做别的男人，都容不了她一天。”

他回想这些日子的遭遇，不由苦笑道：“没有办法，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她的眼神湿润道：“之前听你说如何孝敬自己的亲妈，我还得不到证实，可你目前那个傻娘足以证明你是一个有大孝的男人。能够遇到你这样的男人，真是我的福气。”

他茫然道：“你认可我，就是因为我有孝心？”

“不仅仅这一点。”她解释道，“在大孝背后，肯定有大爱。你既然对一个素不平生的老太太如此有爱心，那对陪伴你一生的女人肯定错不了。”

他默然了，小赵之前也表达过这句话。他当时觉得这样话从文化不高的小赵嘴里讲出来，实在不可思议。现在明白了，也许这句话的出处就是眼前的女人。也是因为她对自己的欣赏，才让小赵有信心促成这段姻缘。可是，自己还有一点隐瞒她的地方，那就是自己并不是这支队伍的小包工头。

他为了尊重小赵，暂时没把这层窗户纸捅破。

他俩也许因为相似的坎坷命运，聊得越来越投机。尤其在女人的脸，还经常挂着泪珠，语气时而低沉，时而激昂，正在共诉人生感慨。

夜幕已经降临了。他赶紧打断话题：“天太晚了。我该回去照顾我娘了。”

“你娘？”她咯咯笑道，“你对她还真够用心的。”

他的眼神湿润道：“人家说七十岁有个妈，这句话一点也不假。那真叫幸福。”

她凝视着他，眼神里饱含着深情，仿佛在向他透露，她才会给他带来真正的幸福。

在结账的时候，他果断向服务员提出把剩菜打包。

对面的她稍愣了一下，才配合他完成了这项任务。

走出那家饭店，夜幕已经降临了。

他的目光瞥在那辆板车，鼓起勇气讲道我先送你回去。”

不料，她却表示：“不，你先带我回去看看‘你娘’。”

“这···合适吗？”

“有啥不合适的？我早晚要跟她相处的。”

他心头一热，对方的这句话已经表明，她彻底接受了他。

她很朴实，主动坐了板车。

他迟疑一下，才骑去，慢慢启动了板车。

她坐在板车，望着他的背影，不由扑哧一笑。

他感受到了，心里有些发慌：“你···笑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