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惠英首先打破沉寂：“我没有想到小莲会这么不懂事。让你受委屈了。”

他摆出一副宽厚的样子：“没事，她还是孩子嘛。我不会跟她一般见识的。”

她黯然叹息：“这个孩子让我给惯坏了。你还要做更坏的心里准备。”

他心头一震，失声道：“难道她是特意来搅局的？”

她显得心事重重：“我也说不好。”

晚餐的时候，大家围坐在餐桌前，却没有显示出应有的气氛。小莲始终冷冷冰冰的态度，并没有给他任何表现的机会。傻娘坐在首，依旧痴痴呆呆的，令坐在一侧的小莲越看越不顺眼。

钟惠英为了哄女儿，完全一副低声下气，主动给她夹菜：“小莲，这不是你平时最喜欢吃的酱猪蹄嘛，多吃一点。”

小莲冷冷地瞥一眼妈妈送到碗里的一块猪蹄，又看了看傻娘也正在啃一块酱猪蹄。由于老太太牙口不好，啃得很狼狈，不仅一手一嘴油，甚至连鼻涕都流在了猪蹄，这让她感到很反胃，于是气鼓鼓一摔筷子：“恶心死了！还吃什么吃？”

钟惠英一怔：“小莲你？”

小莲干脆站起身来，一言不发离开了。

“小莲！”他一看这个盛气凌人的女孩往门外走，也离开座位想追出去。

女孩却回头瞪了他一眼：“我要出去透口气。你追我干嘛？”

他只好再次赔笑：“外面黑天了，你不要走远，要注意安全。”

女孩“哼”了一声，“我又不是个小孩子了，你何必假惺惺的呢？”

他哑口无言，只能一副窘态目送这个傲慢女孩走出院门。

小赵夫妻一直处于尴尬的角色，虽然夫妻俩一直想充当调节人，但小莲显然没有他俩这个面子，刚才不知道浪费他俩多少口舌。

钟惠英有点吃不消了，立即起身道：“老陆，你陪娘和客人先吃吧，我出去找小莲说道说道。”

还没等他表态，小赵搭腔道：“英姐别去了，小莲就这脾气，先让她自个清静一下吧。”

小赵的媳妇附和道：“就是。她除了这里，又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他也不希望女朋友为了女儿而吃不好饭，尤其不能错过这顿‘饕餮大宴’，于是也劝她不要出去。

钟惠英只好坐了回来，但眼角噙满了泪水。

小赵夫妻在这样压抑的气氛中，匆匆填饱了肚子，赶紧起身告辞。

他和她没法挽留，只好把夫妻俩送出院门，可以看到小莲就站在院门外不远处。显然，她没有勇气走进黑暗中的废墟世界。

小赵夫妻趁机从她身边走过，趁机劝导她几句。

不料，小莲却提出：“叔，你能带我离开这里吗？”

小赵愕然道：“你要去哪呀？”

“送我去旅店。我不想睡在这个地方。”

“丫头，这里可是你妈的家呀。”

“哼，这里根本不是。我一看到那个老太太，头皮就起鸡皮疙瘩。”

小赵觉得她有些过分了，不得不拿出严厉的语气：“小莲，你还有一个读书人的样子吗？难道连最起码的尊重老人的品德都没有吗？”

小莲一看他对自己翻脸了，顿时一怔。

小赵趁机冲身边的媳妇一甩下巴，示意她赶紧跟着自己撤。

钟惠英见状，便冲身边的他压低声音吩咐：“你先进去陪娘，我单独跟小莲聊一会。”

他没有任何异议，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像是一种拜托，又像是一种鼓励。

钟惠英奔向了有些无助的女儿，他则走回屋里陪傻娘。

傻娘在他的监护下，并没有造次，胡闹了一会，便有些乏了。

他不论自己的心绪如何紊乱，都必须安顿好傻娘，看到已经到了睡觉时间了，巴不得她立即睡下。当想到钟惠英每晚都为她洗洗脚，便也效仿端一盆洗脚水，要帮助傻娘洗脚。

就在这个时候，钟惠英走了进来，默默蹲下身子：“还是我来吧？”

他往她身后一看：“小莲呢？”

“她在门外等我呢。”

他心头一震：“难道她还不肯进来吗？”

她没有吱声，埋头为傻娘洗脚。

他微皱眉头，道了一句“我亲自劝劝她”，拔腿就往外迈。

她赶紧制止：“没用的。你如果去劝，无异于拱火。”

他心里一沉：“那该咋办？”

“我一会送她走。”

“去哪？”

“旅店。”

他深吸一口气：“好吧，鉴于她目前想不通，先住一晚旅店也好。你好好开导她。”

她帮助傻娘洗完脚，就扶她躺下，低声哄了几句。

傻娘经过一番‘足疗’，浑身的神经彻底松懈下来，就像一个孩子，安详地闭了眼睛。

他目睹这个场面，心里很是动情，非常不希望有外来的因素打破这种祥和的家庭气氛。

她拿起小莲随时的背包，就要出门了。

他刚要送她出门，却被她制止：“你别送了。她不想看到你。你呆在家里陪娘吧。”

他心里一沉：“你···啥时回来？”

“再说吧。”她迟疑一下，还是向外迈出了脚步。

他站在房的门口没动，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双眼不禁模糊了。

当他擦拭一下双眼，再返回身面对傻娘时，听到她已经打起了鼾声。他，可以在这个时候反思一下了。

下一步该咋办？万一那个丫头死不认可，岂不让英子左右为难吗？

他呆呆地思考很久，突然浑身打一个冷战，万一那个丫头威胁她的妈妈，让英子在自己和她之间做一个选择，那岂不···

他不敢往下想了，心里却不停祈祷，恳请天的眷顾。

到了半夜时分，那扇院门突然被推开了。

一直守在房的他顿时瞪大了眼睛，刚刚从沙发站起来，一串脚步声已经由远而近。

他没有迎出去，而是怀着一颗忐忑的心紧紧盯着那扇门。

嘎吱！

走进来的却是一脸疲态的钟惠英。

他眼前一亮，赶紧奔过去，一把把她的身躯抱在怀里。

她先是没有反应，默默地在他的怀里温存了一会，再轻轻用力把他推开。

他一副殷切：“咋样？闺女想通了吗？”

她一副沮丧，轻轻摇摇头：“小莲是不会妥协的。”

他先是一愣，随即重重叹息：“这个孩子咋这么不懂事？”

她发出一丝苦笑：“假如她是懂事的孩子，我会在那个家受那么多的苦吗？”

他思忖一会，心里毫无头绪，只好问道：“咱们该咋办？”

她并没有立即做出反应，而是沉默不语。

他默默地关注她，从她的表情，便预感她正做着剧烈的思想斗争。

僵持了很长时间，他才又鼓起勇气问道：“英子，你想怎么做？”

她终于面对他：“我想跟小莲一起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