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千年以来,封建王朝都有个说法,叫做皇权不下乡,顾名思义,至高无上的皇权也无法渗透到乡村中。
一个县城有许多乡镇,近则几里,远则几十里,有些偏远的,甚至在险恶的山谷或是峭壁内,极为封闭和隐蔽。
一个乡村的农民,可能一辈子也没出过村,至多逢年过节的时候,一些汉子背着粮食和山货来省城置换些东西,就连管理这些村庄丁口、田赋的小吏一年到头,都难得来一趟,真正统治乡村的,是乡绅。
他们说今年收多少租子就收多少租子,给朝廷纳多少粮食就纳多少粮食,世代往来都是一个省城内相互联姻的,都是乡党,大家伙消息互通,几乎垄断了教育资源和政治资源,并资助自己乡党的读书人入朝为官,站在朝堂中的衮衮诸公,出生寒门的有几个?士绅们出来的又有几个?
所以天下从来就不是皇帝的,而默认是士大夫和百姓共治的,这里的百姓可不是那些泥腿子苦哈哈,而是这些乡绅地主。
他们是一个村土地最多的人家,村中的无冕之王,聚拢了大量的财富,家族兴旺,人丁众多,势力遍及县城和乡村,村中有人办事也好伸冤也罢,离不开他们,官员治理地方也好纳税修路也罢,也离不开他们,他们是朝廷和庶民之间最重要的纽带。
士绅定,天下安。
对封建王朝来说,这句话一点都不夸张,他们数以万计,有着改朝换代的伟力,他们根植于土地,成长于土地,谁敢动他们的奶酪,上至皇帝、下至王公大臣,没有搬不倒,杀不掉的。
商鞅如是,王安石如是,张居正亦如是。
即使在那遥远的未来,那位气吞洪宇的伟人经历了无数次的斗争,将他们的气焰打压到最低后依然不敢掉以轻心,仍旧时刻警惕着这些人的势力和能量,即便如此,伟人去后,他们还是改头换面的复活了......
......
天明时分,赵毅命令后勤连用收集来的20多辆驴车运送银钱和物资随军10里,剩余四个连队则率先开拔。
新民军们穿着自己的衣服,统一在左臂绑着红布,小腿绑着扎腿,肩头斜挎着链嗒,里面背着十八斤的炒面,腰间挎着葫芦和竹筒制做的水囊,肩头则扛着竹枪和木枪,由于没有着甲,这些重量对于一个士卒来说刚好,并不算很大的负担。
他们一路哼着赵毅改变后的歌曲:
“我是一个兵,来自老百姓......。”
“红(左)右,红右!幺二幺,幺二幺!”
整个队伍士气饱满,从赵毅的角度上来看,已经有红色军团早期的身影了,一样的大刀长矛,一样的人员复杂,只待经过血火的捶打了,看着严整的军容和高昂的士气,赵毅底气大增。
经过两小时的行军,赵毅找到了距离北京最近的一座村庄。
位于石门地区的平沟村。
平沟村因一条连通定河而得名,有百余户人家,距离县城大约十里的位置,位置相对偏僻,正因其位置偏僻,这也正是赵毅挑中这边的原因。
原先满清入关后,打着是为崇祯报仇的旗号打李自成的,一开始刚入关的多尔衮为了迅速安定人心,并未大肆屠杀士绅,反而一来就废除三饷,对士绅颇有优待,直到差不多坐稳了天下,就发布了臭名昭著的剃发令,目的是为了能以小御大,彻底打碎汉民族的自信心和向心力,好进行满人的高压统治,将汉人奴役为奴才。
之所以这样,就是因为满人人口稀少,不过区区几十万人,即使到处抓生女真和给部分汉人抬旗,用以填补人口依然远远不够,只能有计划的开始屠城和消灭汉族人口,最好是用汉族消灭汉族,毕竟满人经不起死,死一个就少一个。
所以,剃发令应运而生,也如愿以偿的引起了士绅们对于‘亡天下’的担忧和耻辱,所以,即使南明这个小朝廷烂到根子里了,依旧有无数仁人志士为其抛头颅洒热血强续命!
何尝激烈!
不过最终从历史上看,多尔衮的政策还是成功了,满人坐了三百年的江山,彻彻底底的将汉人踩在脚底下当奴才和私产,即使是晚清,依旧很多人顶着耻辱的发辫受人嘲笑而不愿剃发,被割了辫子反而以头抢地,惶惶不可终日。
头上的辫子好割,心里的辫子割了几十年依然遗毒不清。
现在崇祯死的早了,朱慈烺不仅登基,还跑到南京了,所以多尔衮入关打的旗号是‘驱流寇,还安宁’,可见暂时是不会进行大范围的人口屠杀了,所以赵毅在这边建立隐蔽的根据地,还是有一定意义的。
战士们唱着通俗易懂的歌声,走进了平沟村。
村内的百姓们纷纷躲避起来,他们虽然很少出村子,但不代表他们消息闭塞,乡绅们早就听过了李自成拷饷的恶名,在村庄几乎内将流寇描绘成吃人魔王,而李自成部虽不中亦不远矣。
赵毅要想建立一番功业,那他的所作所为要和流寇区分开来,虽然起事最早的累积都得对士绅土豪们下手夺来,但是原则上得拉拢一批,打击一批,无产者是赵毅来源最广大也是最重视的基本盘,赵毅要做的,就是争取他们的支持。
赵毅,今天就准备把这一套东西,给新民军看看,要怎么打土豪,要怎么分田地,要怎么建立根据地。
部队进村,摄于军容的威势,几乎是毫无阻拦的就进来了,得益于赵毅的六斩三罚,军队几乎是秋毫无犯,一切胆子大的村民开始悄悄观察他们。
赵毅面露微笑,也不驱逐,命令一连的人在出口必经之处设伏后,找了个晒谷子的广场下令就地休整。
“老乡,过来聊聊呗。”赵毅朝着一个老农招了招手。
老农是个不怕死的浑人,朝地上啐了口痰,慢悠悠的晃过来。
“喊老头子什么事?”
“这村子谁家的地最多啊,我们新民军过来帮你们打土豪,给大家伙分地。”
“哟!真的假的?村里刘军家的地最多,整个村子七成的地都是他家的的,老头子往上五代人起就给他们家种地了......,你真给咱们分地?”
“那还有假,新民军就是为了咱老百姓做主的,对了老人家,他家为人怎么样?有没有欺负大家伙?”赵毅拍了拍老农的肩膀,不露声色的宣传新民军的口碑。
“嗨呀!那刘军不是我说,祖孙就没一个好东西,苦水说三天也说不完,就说村头的杨寡妇母女,就被那刘军的孙子活活逼死的!”
“老爷子口说无凭,别把好人说成坏人了,你能不能找几个证人?”赵毅反激到。
那老头一排大腿,急匆匆的就去找人证人去了,一拉拉了十多个村民,一致指责这刘军的罪责,赵毅当机立断,站起来一拍大腿,下令道:
“二连长、三连长,准备抄家伙!”
张计、刘雄抱拳应道:“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