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看我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河南府洛阳县衙,俘虏乔胜宁一行人的红娘子十分高兴,匆匆回来见自己的丈夫李岩。
说起这李岩和红娘子,也是一对很有意思的夫妻,早年河南大旱,李岩因为出谏建议富绅纳粮救灾而遭到官府迫害,时下红娘子正好在河南卖艺,她是个不输男子的巾帼英雄,听到消息就带人将李岩救了出来,之后夫妇便跟着李自成东征西讨,立下了很大的功劳。
由于李岩早年在河南做出的牺牲和劝谏李自成施行的均田免赋的政策,在河南的声望很好。
可李岩自太原之战后,和几名随从在乱军中回到河南后就很变得消沉,在收到了李自成身死的消息更是一蹶不振,整日在府中饮酒,一醉酒就酩酊大睡,红娘子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有心让李岩振作起来,但是无论怎么劝说都无济于事,对文弱的李岩又舍不得动粗,几乎是一个人挑起了河南顺军残部的担子,包括对福王朱由崧的作战也是她一手指挥的,但由于兵器和粮食急缺,也就没有心思乘胜追击扩大战果。
见到红娘子回来,李岩因为喝酒而红彤彤的脸露出了一丝微笑,点头道:
“娘子辛苦了。”
“你啊,能不能不要这样喝酒了。”红娘子露出了小女生的娇羞,将李岩手上的酒壶给夺下来,将自乔胜宁那边缴获的火铳给李岩看,邀功似的道:
“前两天得到斥候的消息,说是有一伙儿商人鬼鬼祟祟的在我们的地盘经过,今天被我带人截下来了,看他们的样子是准备去山西,而且贩卖的东西还真不简单。”
“哦?”李岩虽然醉了,但是作为很有见识的谋士,看着火铳很快就意识到了问题,这个时候会用火铳的一般都是官军,眼下山西什么时候多出了官军,他轻声道:“等下午我酒醒了,把那商人带来给我看看吧。”
“好!”红娘子心情愉悦的出去了。
在洛阳的大牢里,乔胜宁等人被关押在地下牢房,匠户和家眷们露出了害怕和恐惧的神情,有些人则聚集在一起轻声的哭泣,杨忠虎等人则是面沉似水,带着一丝憾色,他还在想,当时背靠山脉,狠下心去突围,在付出一定代价的话,未必不能冲出去,眼下就是想拼命都换不得了。
来自荷兰的几个红毛夷则在不断用夷语诵读着一本小册子进行祷告,目露虔诚之色,只有乔胜宁在经过最初的一番恐惧后已经渐渐平息了下来,被关押这边一晚上了,出于商人的直觉和一颗坚强的大心脏,他通过观察大牢内的情况也掌握了一些信息。
比如洛阳作为河南这边最大的城市,本应该是很热闹的,可这里狱卒很少,犯人也很少,想必经历了不少的战乱,以至于人口锐减,其次是这边的伙食很差,这倒并不是因为自己是俘虏的缘故,因为他看到狱卒们吃的和自己的并无两样,都是米糠混着着一些野菜制成的窝窝头,从这里又可得知他们粮食奇缺。
乔胜宁继续努力回想,尤其是进来前俘虏自己的女将和她麾下那一帮精锐骑兵,那女将应该是这边的头领或者掌权之人,可作为她这边最精锐的骑兵部下,连他们的武器的装备制式都很不一样,作为骑兵最标准的腰刀都配不齐,很多骑兵面色彪悍,但装配的还是最简易的木枪,这里说明了他们急缺生铁和武器。
通过这些猜测,乔胜宁知道这里的人和赵毅一样,都缺东西,并且也还没有恢复生产,处于被封锁的状态。
乔胜宁还盘算着即使这里恢复生产了,由于这会儿是九月份,没办法马上获取所需,所以自己并非陷入了死地。
那么,商人的本分是什么?
乔胜宁回想起自己太爷爷生前不断和自己这些晚辈们重复的话。
商人的本分是互通有无,高买低卖的道理谁都知道,但要想吃下一桩生意,还是得做到取有补无,故人弃我取,人取我予。
又等了一个早上,闭目养神的乔胜宁终于等到了机会,一个半大的娃娃兵过来打开了地牢,稚嫩的声音严肃道:
“李将军要见你......。”
“霍州乔胜宁见过李大帅。”在府衙内,乔胜宁看着一个癯瘦的身影行礼道。
“乔掌柜是为何人行商?”李岩转过身来问道,他本就双眼明亮,面貌清癯,夕阳洒在他的身上,镀上了一层光辉仿若神圣,乔胜宁心中不禁赞了一声好一个偏偏儒将。
“乔某不为人行商,只为金银驱使。”乔胜宁将心中早已准备好的腹稿说出来道。
李岩闻言露出一丝微笑,忽然问道:“好一个为金银驱使,若本将是贼呢?”
这句话着实暗藏玄机,乔胜宁若是为明军做事,那这一句在乔胜宁的耳中听起来就会以为自己想要抢夺他的东西,那不用说了,李岩就将他押下去严加拷问。
若是乔胜宁同样为顺军残部或者其他流寇做事,那在他听起来又是另外一个意思了,会觉得李岩是想招降自己为其做事,那正好问问山西那边还有谁有这么大的能量,能驱使这个晋商为其奔走。
李岩可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本就是河南人的他对晋商是早有耳闻,此时河南民生凋敝,本地有实力的商人都不愿意在此逗留,实力小的,拿来也没什么用,外地的商人畏惧自己大顺的名声,也不敢轻易进来,若是想再开商路,眼下这个乔胜宁就是一个搭上晋商的机会。
其实将乔胜宁身边的人盘问一番就可以知道了,之所以如此大费周章,李岩还是和赵毅一样的动机和想法,是贪乔胜宁这个人,但李岩不知道的事,乔胜宁并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替谁做事,包括自己霍州老家的心腹人手。
开玩笑,晋商几乎被打上了满清走狗的标签,若是让其它晋商知道自己替流寇做事,那可不是一般的危险,所以对于赵毅的事情,乔胜宁的嘴巴闭得很严。
见李岩这绵里藏针的问题,乔胜宁似乎没听出李岩的话外之音,微微低下的头颅让人看不出表情,他拱了拱手,显得既恭敬又巧妙的回答道:“乔某心中只知金银之重,无官贼之分,若与将军做生意有利可图,乔某自有手段供将军所需。”
“好!”
李岩上前将乔胜宁扶起,笑道:
“本将什么都缺,就是金银多的慌。”
他跟着李自成东征西讨这么多年,虽然不像牛金星一样什么银子都贪,不过早年在河南等地拷绅助饷时还有余大量的金银,区区几百万两不在话下。
“那乔某的人?”
“放了。”
“那乔某的货物?”
“放了,统统都放了,河南省内只要是本将控制的地方都任由你的人通行无阻,但本将只有一个要求,你留在这里,等你的人将20万石粮食送来,本将再亲自给乔掌柜赔罪。”
从洛阳府衙出来后的乔胜宁,亲自去地牢将众人接了出来,并连夜写好一封书信,交给自己霍州的心腹保管,然后双手抚住杨忠虎,郑重道:“连累杨百户受此难,乔某实在过意不去,此番到永宁州后,必有重金相酬,另外,乔某的身家性命就拜托在杨百户身上了。”
“乔掌柜客气了,但凡杨某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辜负乔掌柜的信任!”
随后数百人带着取出被扣押的物资出发,唯有乔胜宁在城门矗立,面无表情。
杨忠虎带领其它的人马刚出洛阳不到半个小时,一名手下的什长就鬼鬼祟祟的靠过来道:
“虎爷,商队里还有不少值钱的家什,也够弟兄们快活一阵子了,要不我们就干脆把东西抢了,直接落草了吧。”
杨忠虎闻言大怒:“董二顺,你把我杨忠虎当什么人了,休要再说这样的话,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哎!是是是,虎爷别气,我也就开个玩笑。”董二顺见杨忠虎生气了赶紧求饶道。
闹出了一番小风波后杨忠虎还是带着人马义无反顾的朝着永宁州的方向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