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鸿剑?什么飞鸿剑?”
少年一时间有些纳闷,但转瞬间便明白了过来。
飞鸿剑是梁鸿云的佩剑,此刻在这出现的话......
他微微皱眉,朝下看去,只扫了一眼,便看到那个从雅间出来刚下楼梯的一老一少。
赵广源提着佩剑,心情有些沉重的缓缓走下楼。
平日里在西凉,最让他最高兴的事,莫过于被卫康带到城里,他与胡生两人偷偷溜出侯府去茶楼听说书先生说上几段。
但是这次说书先生说的话,没有他感到开心,而是有些心烦意乱。
回想起上午在仁寿宫的事,赵广源闷着头一步步的朝着外走去。
吴长起兴许是瞧出这位新主人的不高兴,便上前低声道:“殿下第一次来京都,不必理会这些个说说书先生的狂言乱语,那城西头尽是些有意思的玩意,要不老奴陪殿下去瞧瞧?”
赵广源没有说话,而是停下脚步,盯着吴长起,疑惑的问道:“吴公公,那说书先生说杨太傅是个奸臣,是真的吗?”
“那自然是假的。”吴长起回答的斩钉截铁。
“那为何所有的百姓一听到杨老太傅都这么生气?”赵广源还是有些疑惑。
“无知百姓而已,不懂朝堂威严,尽是些胡编乱造之词,殿下不必太过记挂于心。”
看着吴长起恭敬的模样,赵广源眨了眨眼睛,哦了一声。
吴长起在心中叹了口气。
终究是个孩子。
“殿下觉得杨太傅对如何?”
赵广源抬头想了想道:“很好的老爷爷。”
“那殿下可知在百姓心中,杨老太傅是个什么样的人?”
赵广源摇了摇头。
吴长起脸上笑容依旧,但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毛骨悚然。
“因为在百姓心中,杨老太傅是个能生饮人血活剥人皮的大奸臣。”
看着赵广源吃惊的模样,吴长起继续道:“殿下,杨老太傅不光是在朝中一言九鼎,还掌握着这天底下最阴暗、也是最臭名昭著的力量,乾卫。”
赵广源这下沉默了,因为这个名字连他这种远在西凉的小儿也听说过。
这位好奇心颇重的殿下竟没有继续问下去,让吴长起有些疑惑,但他自然是不会说些什么。
突然感觉似乎有人在看着自己,回头朝楼上看去,一位少女蒙着面纱,一双泪眼正凝视着自己,而他身边的少年则是一脸若有所思。
吴长起也察觉到了这一幕,皱眉瞥了一眼,想到茶楼外面的便衣禁宫侍卫们,倒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而是低下头轻声道:“殿下,时辰也不早了,杨太傅只许殿下出宫两个时辰,殿下还得去于府一趟。”
赵广源疑惑的收回视线,心道这位姐姐也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伤心事,竟哭成这样。
但素不相识,他也没细想什么,听到吴长起的话,点了点头,快步走出茶楼。
吴长起跟在身后,心中暗想,这位殿下只不过来了数日,但却见到了不少事,竟是变得沉稳了不少。
少女凝视着赵广源离去的身影,久久没有动弹。
........
仁寿宫内。
上午杨老太傅与赵广源拜见太后,却是吃了个闭门羹,太后借着身体不适的名义,并未接见两人,这也是赵广源第二次来这仁寿宫被赶走了。
只是此时,仁寿宫内却是静悄悄的,一个宫女也瞧不见,只有太后高座殿内,浑身凤冠黄袍,气度雍容。
就在这寂静之时,殿外缓缓走进一道人影。
正是靖安公徐景。
一阵大风吹来,本就遮掩的并不严实的殿门被吹开,将殿内珠帘吹得哗哗作响,不少蜡烛也是被直接吹灭。
靖安公却没有关门的意思,任由大风将衣衫吹得呼呼作响。
“事已至此,看来已经是没有多少机会了。”
靖安公淡淡的开口道。
太后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半晌后才幽幽的开口道:“这些日子虽说雪大,但却有几个宫里的小太监们毛手毛脚,以至于大殿走水,竟将那位皇子给烧死了,哥哥觉得如何?”
“荒谬!”
靖安公闻言毫不留情的骂道。
“你真当那杨老头会一点防备都没有?老夫算是瞧出来了,这次他是铁了心了要将这小皇子扶上皇位。六万乾卫军已经被秘密召回京,无数乾卫暗探也都收了回来,我敢打赌,谁敢朝这位皇子下手,定然会死的很惨。”
太后沉默片刻道:“这杨太傅可是起了疑心?看来当年武帝死了,他看上去没有起疑,但这些年肯定是在暗中调查。”
靖安公闭上双眼,任由微白的鬓发被大风吹散,缓缓开口道:“放心,他没有证据。再说,就算他找到了证据,又能如何?”
太后微微点头,这才放下心来,不过又忧虑道:“难道真的便将这皇位拱手相让?”
靖安公这时却露出一丝微笑。
“无妨,我刚和这位老太傅聊了聊。”
太后面露诧异道:“哥哥和他说了些什么。”
靖安公冷哼一声,不满道:“你让我怎么说你,早就贵为太后之身,竟如此沉不住气。那杨老太傅过来,本就是有些退让的意思,你倒好,竟将两人赶走,若不是这位杨老太傅养气的功夫着实厉害,这事也就黄了。”
太后没有说话,似乎是有些不满,半晌才开口道:“他与你说了什么?”
靖安公缓缓开口道:“日后尽心扶持这位小皇子。”
“痴心妄想!”太后一咬牙,恨恨道。
“不,”靖安公平静道:“我答应了。”
“什么!?”
太后整个人骤然站起,眉毛都快拧在了一起,怒喝道:“哥哥你疯了吗?”
“我没有疯,”靖安公仍旧不动声色,只是转过头看向太后道:“应当是徐家会尽力扶持这位皇子殿下。”
太后闻言如遭雷击,坐在椅子上,难以置信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些什么?那小贱种可是抢了煦儿的皇位,你....你们竟然还要帮他?你可是煦儿的亲舅舅啊!”
“我知道,”靖国公转头看向太后,“但是与其替他冒险争夺皇位,还不如静待下一位新君出生来的安稳。”
太后一愣,随即似乎是明白了什么,颓然的跌坐在凤椅之上。
“这么说,那老东西是要让秋儿做皇后了?”
靖安公扫了太后一眼,心中暗自叹了口气,但嘴上仍旧继续道:“没错,如此一来,我徐家在宫中既有皇后,又有太后,一门双后,如此荣耀,又为何要去冒着风险去争那皇位?”
太后突然凄惨的笑道:“那你考虑过我们母子二人吗?”
外面似乎风又大些了,靖安公站起身,看着太后寒声道:“莫要忘了,你也姓徐!”
他转身朝外走去,只是走到门口,终究还是停下脚步,叹了口气。
“这些日子也不知哪里传来的流言蜚语,竟是连乾卫暗探也查不出来源,只说是前些日子那位闯入深宫的天下第一剑客梁鸿云,将剑道精要藏在了这皇宫之内,想来这些天也是有不少不怕死的江湖人士闯入宫中。我这些年倒也结交了不少高手,过些日子都派到仁寿宫来,护着你的安全。记住了,在这些江湖士人眼中可没有什么礼法尊规,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角色,只是有一点,这些人无论死活,都与徐家没有半点干系。”
太后抬起头,看着靖国公离去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疯狂。
她缓缓坐直身体,闭上眼睛,嘴里喃喃道:“小贱种,要怪就怪你生的不好,下去陪你那贱货母亲吧。”
靖安公出了宫门,管家早已等候多时。
上了轿子,晃悠悠的朝着国公府前行,只是走了段路程,靖安公突然开口道:“王公的灵堂设在何处?”
管家一愣,思索了下回道:“据说是先送到了那位礼部给事中于大人的家中,王家早就搬离京都,没了宅子,说是派人回老家通知王家大公子去了,这灵堂便先设在这于府之中,那于永丰是王公的弟子,所以宫里,倒也没说些什么。”
靖安公嗯了一声,微微沉吟道:“去于府。”
管家应了一声,便匆匆领着轿夫朝着于府走去。
还未进门,便闻道一阵阵呼天震地的哭喊声。
平日里,几乎无人问津的于府,此刻竟是车水马龙,人声涛涛。
靖安公也是低调,没有大张旗鼓,而是让管家朝门房通报一声,随后在下人的引领下,避开了人声嘈杂的前院,直接来到后院灵堂处。
这里的人相对而言要少些,只不过前来祭拜的众人瞧见来人竟是靖安公,难免脸上露出诧异之色。
这是何意?难不成是来讥讽几句?
于永丰也皱眉看向靖安公,但素来涵养极好的他,并未流露出别的神色。
于府上下早已披麻戴孝,于永丰刚要带着全家起身行礼,却被靖安公直接拦下。
他虽才三十多岁,但许多年的军伍生涯让他的脸上布满了一道道如刀刻般的皱纹,整个人的气势也是颇为渗人。
只是此刻,他竟佝偻着腰,朝众人挥了挥手,似是带着谦卑的姿态,朝着灵位一步步挪去。
站在王老尚书灵前,靖安公先是恭恭敬敬的叩首,随即起身上了三炷香,这才转过身叹道:“杨太傅此事做的实在不妥。”
众人一愣,这话是什么意思?
却见他脸上带着悲怆,颇为感叹道:“王公高义,徐某自愧不如。这一切,都是因我徐家一己私欲而起啊,在下着实无言面对王公。”
此话一出,到是让在场众人面面相觑,不由有些敬佩起靖安公。
要知道天位既定,那么除了那位尚未登基的陛下,其余人也都不会去再提这事去惹恼徐家与太后,但此刻靖安公竟能在王公灵前说出这么一番话,光明磊落,着实让人钦佩。
“只是像王公这般人物,本就该以国礼葬之,杨太傅此举,未免寒了天下人读书人的心啊。”
于永丰低着头,目光却在不断闪烁,靖安公此举到底何意?
嘴上到是应道:“家师在世之时,便最讨厌不尊礼法之人,此时陛下尚未入陵,想来也是不愿死后做出这等逾越之事。”
靖安公听出来于永丰心里应是还憋着一股气,倒也没有太在意,年轻人嘛,在正常不过了。不过他今日前来也不是为了这于永丰,而是在众人面前摆一摆姿态,自会有人去替他去宣扬此事。
想到这,他脸上露出关切的神情道:“于大人说的是,在下也只是心中略有不忿而已。”他转过头,环视一圈又继续道:“老夫瞧着于大人清贫,着实令人钦佩,但王公名望四海皆闻,想来操办之下,也是花费颇多,老夫这里倒也有些薄银,都是陛下当年赏赐而来,还望于大人切勿推辞啊。”
一番言语,情真意切。
于永丰微微沉默,在众人眼光注视之下,这银子便是烫手的山芋,若是不接,第二天便传开,靖国公亲自登门致歉,你于大人竟还不肯,好大的官威。若是接了,且不说自己于府的名声,怕是更会一直拖累到王家。
思索间只是一瞬,于永丰抬起头,淡然道:“那在下便替王家谢过陛下和国公厚爱。”
靖安公深深的看了于永丰一眼,随即朗声大笑。
此刻有门房匆匆自外院赶来,朝着内堂跑来。
他也不清楚里面的情况,只是低着头喘气道:“老爷!宫里来人了,正在府外候着呢!”